“我去。”幾乎是異口同聲，在癡癡望着兩條岔路半晌之後，我和蕭南雀同時伸手攔住對方。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一個人選擇一條路，如果回不來，那麼另一條路就是正確的路。
這是我要來的地方，是我將蕭南雀拖入的險境，如果不能同去同歸，至少也不能讓他爲我再犯險，那樣真是比要了我命還會令我痛苦。
我看一眼蕭南雀的斷臂已經不忍，自知此生加上來生，都已經還不起這份情了。
早知道會累他至此，我當初在懷玉山上，就不該招惹他，一眼……都不該多看。爲什麼明明是我的私心雜念，卻要他承受這麼多可憐。
“讓我去吧。”我搶在蕭南雀之前開口，“你爲的只是我一人，而進入皇陵借冰棺是爲雲珏，你不該爲他，所以讓我去吧。”
“說好了同去同歸，你何必用這種藉口搪塞我？”蕭南雀低低苦笑一聲，單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搖搖頭道，“我可是皇家血脈，就算擇錯路徑，尚有一線生機可還，但你，一旦選錯，便是萬劫不復。”
“就算是如此，也是命。”我沉聲，舉手示意蕭南雀不用再多說，“此一生雖然誤惹繾綣，可是卻並不後悔。坎坷也好，不幸也好，至少這些回憶和經歷彌足珍貴。我很珍惜雲珏，也很珍惜你，但，留不住的人已經讓我心狠狠碎了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碎第二次……”
“你其實在騙我，對嗎？”蕭南雀忽然沉聲。
我看入他的眸子，那黯然下去的光澤覆了一層淡淡的陰翳。
“在蟲海中說喜歡我……爲了怕我支持不住而說要和我重新開始……其實都是騙我的，不是嗎？”蕭南雀定定看着我的臉，輕柔聲道。
那黯然的目光裡陡然又散出縷縷暖光，讓我心頭重重一顫。
他看出來了嗎？我禁不住眼眶一紅，只覺得這麼望着蕭南雀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容，看着他越發形銷骨立的臉，明明是痛苦，卻還是情不自禁的要對任何人表露溫柔……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讓人心疼入骨。
“我……”正是對着這樣的面孔，這樣的目光，這樣的人，我才無法繼續說謊。
橫豎我都已經將他傷的徹底，再已無法彌補。
“如果不是說謊，你怎麼會這樣內疚？雖然受傷的是我，可一路上你的表情卻比我還要痛苦百倍。你並不是想重新開始，你只是已經絕望，爲那人絕望，所以不想再多虧欠任何一個人……”蕭南雀說着，手輕輕劃過我的側臉，我微微皺眉，閉上雙眼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他此刻越是溫柔，我便越是心如刀絞。
“不，不一樣，你和別人不一樣，對我來說，你僅次於雲珏，是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呢？心只有一顆，給了別人的，我又如何去要？”蕭南雀輕輕笑道。
我只能再度啞口無言，儘管心疼到恨不能去代替這個人，分擔他生命裡的苦痛，可只要我還記得雲珏一日，就怎麼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愛上他。
“不用內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蕭南雀再度開口，柔聲道，“人之所以覺得不枉此生，大抵都是因爲沒有遺憾。我會跟你來，就是不想留有遺憾……不管你怎麼想我，我不覺得是犧牲或不值。人能無憾，一定是用全力去愛過別人……我這一生雖然不算完美，可至少，對得起該對得起自
己的人，從來沒有做過很違心的事情，我覺得……已是知足。”
“南雀……”我低聲，“那至少，讓我跟你做個告別……我怕，我怕這一次，再也見不到你了……”
強忍着眼底的清流，我咬牙聲道，儘量讓聲音顯得不那麼顫抖。
蕭南雀幽幽的笑了一下，點點頭，沒有出聲。
我上前一步，擁樓住他看上去高大卻實際骨瘦的身軀，輕輕將脣貼在側頰，就在他身子微微顫動的一瞬，我狠狠對準了他後頸，卯足全部的力氣打一個重重手刀！
“對不起了南雀……”看着南雀在我眼前暈厥，我立刻將他小心翼翼的抱下，平放在地。
他手臂的血還在不斷的涌流，臉色在緊閉的眉眼襯托下顯得更加難看，還有那一半慘陋的面容……我顫着手輕輕撫上了他一半清俊的臉，心道，我這手刀對於南雀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不多時便會醒來，我只需在選擇的路口留下標記，待他醒來若我還未歸來，便是錯路……
我怎麼會不瞭解蕭南雀是怎麼想的，他當然無怨無悔，可這份善良，我終究不能再消受下去。
但我卻沒想到，剛一起身，手臂就被人向後一拖，還來不及反抗，手腕就被什麼東西重重的鎖住，我看向身後人艱難的動作，不禁驚呼，“南雀！你……”
只見蕭南雀將一根鐵鏈拴在我的手腕，而後單手重重立劍在地，深達數尺。確認了劍身穩固之後，纔將我手腕另一端的鐵鏈拴在了劍上。果然，我就知道以蕭南雀的厲害，是不可能輕易被我一個手刀撂倒，他裝作配合，我竟是疏忽了。
“南雀你這是幹什麼……”
“和你做一樣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解釋了吧？”蕭南雀看也不看我，將鐵鏈拴好之後，對這劍下了口諭，“一個時辰之後我還未回來……就可以拔地削鏈，帶她離開了。”
劍或許感到了主人的決意，竟錚地一聲發出了類似悲鳴的聲音。
“南雀！”我見此奮力叫道。
蕭南雀這纔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那本是醜陋的一側臉也似乎看久了，變得越發順眼，忍不住的讓人想要再拼命多看幾眼。
“你說我會不會很好運呢？”他笑着道，說的雲淡風輕，似乎並不覺得會有什麼危險。
但我寧願他不要笑，不要這樣笑着，好像什麼都不害怕不在乎，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要失去他了……
“南雀……求你了，不要去……”我刷地一下落下淚來，眼中的痠痛讓我覺得一陣眩暈難熬。
“要去的，不然血流乾了，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蕭南雀說着，又揚手在眼角處輕輕抹了抹，似乎是想叫我不要再哭，旋即莞爾。
蕭南雀的身影漸漸模糊。
而就在他進入一條岔路的同時，我也奮力起身，扯着鐵鏈，不顧手腕斷裂般的劇痛，要向前衝去，掙脫束縛。
可還是來不及了，蕭南雀的身影沒入了一條岔路之中，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南雀！”我喊得極其大聲，甚至覺得喉嚨幾乎泣血，會再也發不出聲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聲音太大而使墓穴有了反應，就在我極度絕望之時，一聲轟鳴的迴響擴散開來，讓人覺得十分頭痛。
這樣的轟鳴持續了許久，隨着轟鳴的聲音越發漸大，我只覺得眼前也陷入一片漆黑和模糊，再看那兩條岔路竟
也變得不真不實，重疊交替，像是幻覺。
半晌，一切靜止下來，我眼前的陰霾散去，一個人影漸漸清晰的呈現在我眼前。
竟是已經離去的蕭南雀！
我不敢確認那人是不是我的幻覺，一時間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而更詭異的是，他的身後，原本的兩條岔路此時竟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寬闊的穴道。兩旁竟還樹立着整齊的古柳。
蕭南雀似乎也發現了端倪，他看着我直直的目光，這才往後看了一眼，我看見他身子明顯的有些戰慄，看來也是震驚不已。
他立即跑來拔劍斬鏈，將我一把扶起。
“南雀……真的是你？”我不敢置信，連忙一下捧住他的側臉，想要將他看的真切，看看是不是幻覺。
蕭南雀皺着眉頭，眼裡似乎有許多的謎題未解正是深鎖，可是看着我時，還是露出一縷柔光，“真的是我。沒事了。”
我想也不想，一把環住蕭南雀的腰，將頭撞入他的懷中，“你嚇死我了！我真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就在剛剛，我差點……我……”
蕭南雀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卻將我抱得緊了一緊。
“好了，沒事了。”許久，他纔將我輕輕推開，微微勾脣，眼眸溫切的讓人本是驚濤的心緒也陡然一靜。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將臉上的淚痕一拭，垂下頭去。
“手腕疼嗎？”蕭南雀見我不語，輕輕的抓起我的手腕。
我連忙將手扯過，低露不悅道，“沒事。”
的確沒事，比起手腕的紅腫，蕭南雀的斷臂纔是最要緊的吧？這個人，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別人。
“你生氣了？”蕭南雀的聲音一悶，聽上去倒顯得有些可憐。
也是，明明是他捨生救我，可是反過來，卻得看我的臉色。雖然我也想笑一笑，可是剛剛那一瞬間的絕望太過，一時之間，也真是無法立刻迴旋。
“沒有。”我淡淡答道，連忙看向前方道，“你剛剛明明走了岔路，但是……究竟發生什麼了？”
蕭南雀這纔回眸，凝重的看向身後貿然變化而出的一條長路，“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間有轟鳴傳來，我捂耳駐足，待那聲音停下的時候，就已經在你面前了。”
“這麼說來……”我看向剛剛那兩條岔路的位置，全部都長出了柳樹。
往前走了幾步，我俯下 身子看向柳樹的樹坑中，只覺得潮溼的泥土中竟散發出了濃郁的血腥味。
蕭南雀也跟了過來，用手指輕沾了一點泥土，嗅了嗅道，“是人血。”
我一驚，駭然的看向蕭南雀。
“看來剛纔的岔路是機關，或者說是一種障眼法。”蕭南雀靜聲，眉頭皺起，“我聽說有一種機關是會引起人的幻覺，把真正的道路製造成過不去的牆或者機關、火焰這樣的阻隔物，而真正的機關，則變成通路，如果一旦走向路中，就等於自投羅網進入機關……”
說着，他用手指按了按泥土，“的確是機關，柳樹下面很堅硬，如果沒有猜錯，一旦踏足，一定會被暗器貫穿而死。很可能還有毒。”
“可是那你爲什麼沒事？”我疑惑的看向柳樹。
如果說這兩排柳樹就是機關，這裡面的人血應該就是從前喪生於此的人留下的。但是剛剛蕭南雀明明進入了機關，可爲何卻沒有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