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飯菜很是豐盛,足有近二十個,從山珍海味,到家常小菜,再到精緻糕點,竟每一道菜都準備的極爲妥貼。
原本依着本朝的規矩,男女是需要分席而坐的,而蘭府因是商賈之家,倒也沒有那麼嚴格的禮數,於是家裡的幾個主子都坐在了一張桌上,只是蘭府的幾個庶女卻在一旁的偏廳用膳。
蘭晴萱雖然在生簡鈺的悶氣,但是不可否認,簡鈺的口才極好,這吃飯的功夫,他旁徵博引,時不是說幾句俏皮話,倒把蘭明德和蘭老夫人哄得很是開心。
因爲蘭明德對簡鈺的態度擺在那裡,衆人又疑心簡鈺是長公主指給蘭晴萱的人,所以倒也沒有人敢再生事,於是乎,這一頓飯是在極爲溫和的氣氛中進行,再在極爲溫和的氣氛下結束。
就連對蘭晴萱和簡鈺抱有極大意見的李氏和蘭若軒,也沒敢在吃飯的時候說出什麼殺風景的話來。
午膳過後,簡鈺又和蘭明德說了一會話,兩人討論了一番經商之事,討論完之後,蘭明德對簡鈺更加滿意了,又親自爲他泡了一壺茶,喝完茶之後,簡鈺在蘭府裡隨意的走了走,走到一個拐角處時,見錦娘站在那裡,他一看錦孃的樣子就知道是在等他。
錦娘看到他之後對施了一個大禮,然後輕聲道:“見過洛王。”
此處甚是偏僻,錦孃的聲音也不大,簡鈺淡淡地點了一下頭道:“這裡不是京城,也沒有人看見,你不用多禮。”
“錦娘若是不知是王爺,尚可以裝做從未相識,但錦娘知曉王爺的身份,又豈能再在這裡裝糊塗?”錦娘輕聲道,她的頭微微低着,看起來甚是恭敬。
簡鈺看了她一眼道:“姑姑對晴萱還真不錯,竟將你從母后那裡討了過來,只是母后若是知道晴萱是本王未來的王妃的話,怕是會有些後悔。”
錦娘知他和皇后之間並不和,只是主子間的事情不是她能過問的,所以她輕聲道:“對錦娘而言,宮裡的那些事情和錦娘再無任何關係,現在的錦娘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小姐。”
簡鈺輕輕抿了一下脣,淡淡地道:“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往後做好你本份的事情就好。”
錦娘輕應了一聲卻又問道:“方纔我聽王爺稱小姐爲王妃,王爺是真的想讓小姐做你的正妃嗎?”
“本王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簡鈺的語氣冷了三分。
錦娘忙道:“奴婢實不敢懷疑王爺對小的用心,也不敢去揣測主子的心思,只是王爺娶妻終究是件天大的事情,這件事情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同意的話,到時候對小姐怕是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這些事情本王知道如何處理。”簡鈺不緊不慢地道:“你既然都說了不敢揣測我的用意,那麼最好就不要猜,對本王而言,晴萱本王是娶定了。”
錦娘聞言倒先鬆了一口氣,簡鈺卻又淡聲道:“你做好你本份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還有,本王真實身份的事情,你現在先不要告訴晴萱,免得她生出其他的擔憂來。”
錦娘點了一下頭,卻問道:“王爺打算瞞王妃到什麼時候?”
“等她心裡真的有我的時候。”簡鈺淡淡地道。
錦娘聞言有些震驚,卻又問道:“王爺是真的打算到蘭府來幫上門女婿嗎?”
“有何不可?”簡鈺反問道。
錦娘有些擔心地道:“王爺畢竟身份無比尊貴,這般做上門女婿若是讓皇后娘娘和皇上知道了,只怕會很生氣。再則王爺身負重任,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蘭府。”
“那件事情本王有自己的考量,你不需要擔心。至於本王不能一直呆在蘭府的事情,本王倒也不是太擔心,反正在蘭府的人的眼裡,本王只是一個商人,既然是商人,總歸需要一點時間去打理自己的事情。”簡鈺淡淡地道。
錦娘聽他這麼一說便知道他來之前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想透了,他既然都將這些事情想好了,也的確是輪不到她來操這個心。
於是她微微一笑道:“王爺待小姐是真心的,那我就放心了。”
簡鈺看了她一眼道:“記住你今日對本王說的話。”
他雖然沒有說讓她記住她說的哪一句話,可是此時聽到簡鈺的話時,錦娘還是知道他指的是她如今唯一的主子是蘭晴萱的這件事情,當下輕輕點了一下頭。
此時有腳步聲響起,簡鈺和錦娘都不再說話,而是極爲淡定的擦肩而過,簡鈺繼續回去和蘭明德喝茶,而錦娘則直接回了築夢閣。
她回到築閣的時候蘭晴萱正無精打彩的靠在小榻上休息,見她回來後問道:“簡鈺走了嗎?”
“還沒有,老爺和他在喝茶。”錦娘輕聲道。
蘭晴萱此時心裡有些煩躁,冷笑道:“他倒是挺受歡迎,父親之前對我招上門女婿的事情甚是反對,沒料到一見到他之後卻是這副樣子。”
錦娘笑道:“那是簡公子的確出色。”
傾詩也在旁道:“是啊,他除了人長得極好之外,對小姐也是極好的,不說別的,光說那些聘禮就給給小姐長臉,往後蘭府的小姐就算是出嫁,只怕也不會如此風光。”
蘭晴萱看了傾詩和錦娘一眼道:“你們此時不再擔心他的來歷呢?”
傾詩輕笑道:“就算他的來歷有些問題,可是他人都到蘭府了,以後又能生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再說了,我方纔在他的身邊看到一個人,那個人長得極像當日到青樓來救我的那個人,當時簡公子的一個下人就能救了我,那麼簡公子自然會更有本事。”
蘭晴萱問道:“是簡鈺身邊的人救了你?”
“方纔我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倒也不敢十分確定,只是那人身上的氣息很重,尋常人又豈會有那般氣質,所以我應該不會認錯。小姐不是說之前請長公主出面到青樓來救我嗎?如今看來這個簡公子十之八九是長公主派來的。”傾詩的臉上滿臉歡喜。
她之前還擔心簡鈺的來歷,她在看到夜瀾之後那些擔心就消失的乾乾淨淨了,在她看來,簡鈺十之八九是長公主派來幫蘭晴萱的。
蘭晴萱對於她這樣的分析有些無語,傾詩會這樣想,那麼蘭府裡其他的人怕是都會這麼想,如今倒是把簡鈺的身份給洗白了,只是她一想起以後要和簡鈺在一起生活,她又覺得有些頭大。
她扭頭看了錦娘一眼道:“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錦娘覺得她此時還能如此淡定地問她怎麼看這件事情,就足以證明蘭晴萱還沒有被簡鈺的美色所迷,此時很是冷靜,她也終是有些明白簡鈺爲何要在蘭晴萱愛上他之後纔會告訴蘭晴萱他的真實身份,如今想來,依着蘭晴萱的性子,若是知道簡鈺的真實身份,怕是會拒絕的更加徹底。
她輕聲答道:“我和傾詩是一樣的看法。”
蘭晴萱笑了笑,看着錦娘道:“可是我總覺得,你之前好像認識他一樣?”
“我的確是認識他。”錦娘對於蘭晴萱細緻的觀察力很是佩服,她自認在蘭晴萱的面前沒有表露太多,但是蘭晴萱還是感覺到了。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錦娘在和簡鈺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如果簡鈺要問她關於簡鈺的身份她該如何回答,只是她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她淡淡一笑道:“他的確和長公主有些關係,我曾經在公主府見過他一回。”
她這樣的說法沒有騙蘭晴萱,卻又說得模凌兩可。
蘭晴萱定定地看着錦娘道:“那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嗎?”
錦娘笑道:“奴婢只是見過他一面罷了,又豈他的真實身份?小姐若是有疑問的話,不如去問長公主,她應該對簡公子的身份極爲熟悉。”
蘭晴萱聞言心裡倒生出了一些猶豫,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如果簡鈺和長公主相識的話,倒也能解釋她爲何會在公主府遇到他,也能解釋之前他爲何會出面救出傾詩。
只是他能長公主相識,且還能進出公主府,那麼他和長公主必定是有極熟的,關於他的身份,她覺得有機會了她的確要去問一下長公主。
正在此時,門房來報:“吳媽媽在府外有急事要見二小姐。”
蘭晴萱一聽說吳媽媽來了,當即便讓門房把吳媽媽帶了進來,吳媽媽進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小姐,高全峰死了。”
蘭晴萱聽到這句話後大驚,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吳媽媽答道:“今日一早有人把高全峰的屍體送到了府衙,因他在千源城裡沒有其他相熟的人,所以官差找到我了,我到府衙裡看到了他的屍體,他是被人……”
吳媽媽說到這裡身體輕輕抖了一下,終是咬着牙道:“他是被人一刀割喉而死的。”
蘭晴萱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高全鋒,但是此時聽吳媽媽說起這件事情來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吳媽媽又道:“我昨天真的親自將他送進了酒樓,他進去的時候還生龍活虎,可是卻一直沒有見他出來,我心裡原本就有些擔心,卻沒有料到他竟被人殺了。”
蘭晴萱聽到吳媽媽的這番話後細細想了想昨天李氏帶着蘭明德出現在酒樓的事情,這件事情她幾乎已經能確認是李氏的手筆,只是簡鈺這樣冒出來又似和簡鈺也有些關係,她第一次見到簡鈺的時候就被他強大到幾乎被態的殺人手法嚇到了。
她的眼睛微微一合,又問道:“那府衙那邊對於高全峰的死有什麼說法?”
“高全鋒在千源城裡原本就沒有親人,府衙那邊又豈會認無真查案?”吳媽媽嘆了口氣道:“只是我方纔過來之前又聽說衙差抓了一個街頭的混混,有人看到他在高全峰喪命的地方出現過,還在他家裡搜出了一把帶血的短刀,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兇手。”
蘭晴萱的眸光了剎那間就深了些,吳媽媽又道:“只是這件事情我卻有些地方想不太明白,那個高全峰明明是在酒樓裡失蹤的,發現他屍體的地方卻是十里之外的一個小亭子邊上,他是怎麼跑到那裡去的?”
吳媽媽想不明白的地方,蘭晴萱卻已想明白了,高全峰的屍體十之八九是簡鈺命搬到那裡去的,只是高全峰到底是簡鈺殺的還是那個小混混殺的,她卻不知曉了。
但是有一點她卻知道,高全峰之所以會死和她買夫婿的事情是脫不了干係的,她輕聲道:“吳媽媽,等到府衙結案之後你將高全峰的屍體領出來,然後厚葬了他。”
吳媽媽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但是她心裡也是這麼個想法,這件事情在吳媽媽看來實是高全峰福薄,做不了她家小姐的夫婿。
她輕聲道:“我也正是這樣的想法,小姐仁慈。”
蘭晴萱苦笑了一聲,吳媽媽卻又問道:“簡鈺的身份小姐可查清楚呢?他可千萬不要是夫人派來害小姐的纔好。”
蘭晴萱想說要真是李氏派來害她的,她一劑藥把他毒死了也清靜,現在這情景,卻是連她用藥的事情也是不能的。
她還沒有說話,傾詩已經在旁道:“媽媽不用擔心,許是長公主發現了李氏居心不良,所以派了簡公子過來幫小姐,他應該是長公主的人。”
吳媽媽聽到這句話後才放心了些,她輕聲道:“還是長公主厲害,竟連這件事情也算到了。”
蘭晴萱的眸光深了些,沒有再說話。
吳媽媽又說了一會話才離開,她才一離開,蘭明德就派人來喊蘭晴萱過去送簡鈺,她覺得簡鈺的面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今日已經爲了簡鈺的事情喊了她兩回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在這個朝代未成親的夫妻能這樣光明正大的見面,她也真是服了蘭明德。
她此時心裡有些疑問,此時也想去問問簡鈺,於是便應了下來,蘭明德只將簡鈺送到二門那裡就直接回去,讓蘭晴萱把簡鈺送出蘭府。
蘭晴萱和簡鈺緩緩朝前走着,傾詩和錦娘在兩人的身後跟着,蘭晴萱的話問得很直接:“高全峰是你殺的?”
“高全峰是誰?”簡鈺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
蘭晴萱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回過神來道:“是你打算花銀子買的那個夫婿嗎?我雖然不是太待見他,但是我還不至於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下手。”
蘭晴萱聽到他這句話後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簡鈺卻已經輕聲道:“平素見你是個聰明的,這一次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怎麼還沒有看穿?”
蘭晴萱愣了一下,簡鈺卻已不再說話,扭頭就走了出去。
她沒有追過去,而是站在門口想他方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將昨天發生的事情粗粗想了一遍,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鑑於蘭明德和蘭老夫人對簡鈺十分滿意,所以蘭晴萱和簡鈺的婚事算是完全定了下來。
蘭晴萱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所以很是淡定,雖然她對簡鈺的來歷有些疑心,雖然她對簡鈺的行事有些捉模不透,但是自從她與他相識以來,他幫過她數次,這件事情是她無法否認的,如今她只盼着行事不拘一格的簡鈺,來到蘭府之後不要生出太多的事情來纔好。
當天晚上府衙的官差來了蘭府,單獨見了李氏,蘭晴萱讓傾詩去打聽了一下消息,看看官差找李氏爲什麼事情。
傾詩回來後道:“小姐,官差來找李氏很可能是爲了高全峰的死,那個被官差帶走的小混混好像有把夫人供了出來,然後夫人打死了不承認,老爺又許了那些官差不少銀子,方纔又帶着夫人一起去找了陳知府,這件事情似乎已經壓了下來。”
蘭晴萱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椅背,整個人顯得有些懶散,她的眸光裡卻透出了一分凌厲,她沉思了片刻後問道:“吳媽媽不是說高全峰在千源城裡並沒有親人嗎?怎麼這一次官府如此重視這個案子?”
陳知府是什麼樣的人,蘭晴萱也是有些瞭解的,他的官聲算是不好不壞,平日裡做事也是兩面光的,對於那些沒有背景的人的案子,他是睜隻眼閉隻眼,能少惹一些麻煩他就會少惹一些麻煩,高全峰的事情恰好是他平日裡不願過問的事情,按常規他是不會爲這件事情費心的。
此時他會這樣派人來查這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的背後必定會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傾詩想了想後道:“具體細節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聽說這一次似有人插手了這件事情,也就是說高全峰的事情有苦主了。”
蘭晴萱的眉毛微微一掀,不知道爲什麼,她一聽到傾詩的這句話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簡鈺,高全峰的事情牽扯上了她,他就把人帶離了酒樓,李氏也插手也這件事情,所以他就把這件事情往李氏的身上引。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推測結果,因爲除了他之外,她想不出還有誰會插手這件事情。
一念及此,她心裡生出淡淡暖意。
她想起他之前離開蘭府時的樣子,她的心裡又有些許後悔,之前對他說的話似乎是衝了些。
如果這些事情真的全是他一手安排的話,那麼他對她應該是用心了,否則的話不會將這件事情處理的如此妥當。
她想到這些後眸光也溫柔了幾分,輕聲對傾詩道:“你再去細細打聽打聽,看看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這高全峰的事情出頭。”
傾詩應了一聲,當即便退了下去。
秋月帶着朗月敲門而進,朗月一進來就笑道:“恭喜二小姐覓得如意郎君。”
蘭晴萱笑了笑,她對外說簡鈺是她的心上人,如今蘭明德的蘭老夫人對他都極爲滿意,她自然也要表現的開心一些,於是她當即讓傾畫從房裡拿出一個荷包送給朗月。
朗月也不推遲,笑嘻嘻地接過去後道:“老夫人此次讓奴婢前來,是想問一下二小姐,這一次你和簡公子的大婚,有沒有特別需要準備的東西?”
蘭晴萱微微低頭道:“祖母爲我的事情費心了,我的夫婿已經是自己選的了,其他大婚所需的一應用具就勞請祖母費心了,祖母覺得如何操辦就如何操辦吧!”
朗月抿脣一笑道:“若是二小姐是這般心思,那一會我就回去之後就直接這樣回老夫人了。”
蘭晴萱輕輕點了一下頭,朗月又微笑道:“如今二小姐已經覓得良婿,想來嫁期也不遠了,二小姐可得抓緊時間繡嫁衣了。”
蘭晴萱的笑容微微一僵,她這具身體的本尊是極擅長刺繡的,她也有刺繡的記憶,平日裡繡個什麼小東西,她倒是也能繡的。
但是要繡嫁衣這種大件的東西,她還是有那麼點犯愁的,因爲那個是個門面,繡不好的話會被人笑話,而她自己覺得就算是她再努力去繡,也不可能繡出這具身體本尊之前繡的那樣水準的嫁衣。
她輕輕一笑,朗月含笑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蘭老夫人便讓李氏帶着幾個裁縫進了築夢閣,蘭晴萱一看這架式就知道他們這是要替她量體制新衣。
李氏一進來便對蘭晴萱道:“你倒是好福氣,之前芳兒出嫁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做新衣。”
蘭晴萱見她的面色不太好看,眼窩深陷下去,那模樣看起來甚是憔悴,那張原本保養得宜的臉上愣是新長了好幾條皺紋,那雙精明的眼睛裡也透出了幾分渾濁的疲態。
她一看李氏這副樣子就知道李氏昨夜裡肯定沒有睡好,一方面是因爲她找到了簡鈺那樣出色的夫婿而讓李氏的心裡不痛快,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高全峰的事情,雖然昨日官差並沒有把李氏帶走,但是高全峰的案子一日不了結,一日就是李氏的心頭大石。
蘭晴萱笑了笑道:“那是因爲祖母疼我。”
李氏見她笑得很是燦爛,又見她的面色比早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整個人也胖了些許,原本面上的菜色盡褪,露出了雪白瑩潤的肌膚,那雙眼睛也若秋波一般滿是神彩,和之前那個瘦弱的女子完全不一樣。
李氏第一次發現蘭晴萱竟長得如此漂亮,雖然蘭晴萱大體上長得像極了秦若歡,但是李氏卻覺得蘭晴萱的眼睛比起當年的秦若歡來,還要漂亮得多。
李氏更覺得蘭晴萱舉手投足的風采一點都不輸給全盛時期的秦若歡,又或者說,這樣的蘭晴萱比想當年秦若歡來還要美得多。
這樣的蘭晴萱,比蘭玉芳要美得多。
李氏的心裡生出了濃烈的嫉妒和恨意,只是她心裡也很清楚,有了那一大堆的事情之後,蘭明德對她已經大不如以前,再加上昨日裡衙差上門的事情,蘭明德對她更加不滿了。
她此時還記得蘭明德聽衙差說她很可能牽扯進殺人案時的表情,他的那雙眼睛裡滿是不屑和涼薄。
雖然蘭明德替她說了好話,也替她解決了這件事情,但是她心裡卻知道,蘭明德心裡其實是信那件事情和她脫不了干係,而蘭明德之所以會幫她不過是因爲她是蘭府的當家主母,蘭明德全的是蘭府的面子。
昨日蘭明德跟她一起從陳澤方那裡回來的時候,蘭明德在路上對她道:“你平日裡的所作所爲,我不過問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李芝蘭,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再清楚不過。”
她當時心裡也甚是惱怒,聽到蘭明德的話後回了句:“我是什麼樣的人老爺當然清楚,但是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也是極清楚的,這些年來老爺守着你的那個秘密,又可曾開心過一日?”
蘭明德的臉當即就拉了下來,幾乎怒吼的對她道:“說到那個秘密,李芝蘭,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若歡身上動的手腳,當年若不是你,若歡也不會死。”
李氏冷笑道:“是啊,她肯定是不會死,但是老爺你的心裡就真的開心嗎?你心心念念愛着的女人,心裡卻從來都沒有你,給你戴了一頂又一頂的綠帽子,老爺你天天見她,心裡又是怎樣的感覺?”
蘭明德當即就給了她一巴掌道:“你若是再敢在我的面前提那件事一個字,我立即就掐死你!”
蘭明德的臉色太過可怕,李氏的心裡也是害怕的,當即便閉了嘴。
蘭明德坐在馬車時,將頭深深的埋在胳膊裡,然後伸手扯着自己的發。
李氏看到那樣的蘭明德心裡無比痛苦,淚滿衣襟。
李氏的心裡藏了太多的事情,蘭明德的心裡也藏了太多的事情,兩人之間情意原本就算不得多濃,此時將往昔的傷口撕開,不但蘭明德被撕得鮮血淋淋,李氏也一樣被撕得鮮血淋淋。
昨夜李氏的確如蘭晴萱預料的那樣,一夜未睡,這中間固然有蘭晴萱猜的事情,卻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心魔,她覺得,如果不是她如今有子有女,諸多事情需要替他們思量打算的話,她真想一死了之。
只是當她想到死那個字時,她又覺得就算她死了,只怕蘭明德也不會多看她一眼,而她又豈需爲了這個男人去死!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極聰明的人,卻沒有料有朝一日,她竟會走到這個地步。
她努力將思緒收回,對着蘭晴萱微微一笑道:“那倒也是,你在母親的心裡的確是不同的,只是母親待你再好,也沒給你找個好的夫婿嫁了,簡鈺的人再好再優秀,也要做讓人低看一眼的上門女婿。”
蘭晴萱聽到她這句話倒覺得有些好笑,於是淡聲問道:“敢問母親,近來可有大姐的消息?”
李氏一聽到蘭晴萱提起這件事情,當即臉便拉了下來,然後惡狠狠地看着蘭晴萱,蘭晴萱看到她的面色後心裡一片瞭然,淡淡一笑道:“我覺得吧,母親有那個閒功夫放在我的身上算計來算計去,還不如好好替大姐和大哥好好謀劃一二。”
她說完不再理會李氏,而是直接進了耳房,由得那些裁縫替她量身。
蘭晴萱站在那裡由得那些裁縫替她量身時,心裡又有幾分好笑,事實上她也笑出聲來了。
而李氏在聽到她那記笑聲時,直覺是蘭晴萱在笑她,頓時一張臉更加陰沉了起來。
蘭玉芳到達京城之後的確給李氏來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報平安的,字裡行間卻也充滿了愁緒,蘭玉芳的信裡提到初月公主和顧染墨的事情,雖然只是隻言片語,但是言辭之間卻滿是濃郁的擔心,也提了句自從她和顧染墨成親之後,顧染墨就從來沒有碰過她。
李氏比起蘭玉芳來要老道得多,她又想起之前蘭晴萱傷過顧染墨的事情,她突然就想了蘭晴萱的笑意,做爲局外人,李氏也比蘭玉芳想得要清楚得多。
李氏看了一眼含笑的蘭晴萱,若是依着她的性子的話,此時是恨不得一把將蘭晴萱的臉給撕爛。
只是李氏的忍耐性比她自己的預期要好得多,她一直等到那些裁縫替蘭晴萱量好尺寸離開之後才奔到蘭晴萱的面前道:“是不是真的是那樣?”
她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蘭晴萱眨了一下眼睛道:“我不太明白母親的意思,你指的是什麼事情?”
李氏直勾勾地看着蘭晴萱道:“染墨的身子是不是被你傷呢?”
李氏的問得隱晦,蘭晴萱卻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蘭晴萱微微一笑道:“母親覺得呢?”
她如此淡然的笑臉刺激着李氏的神經,李氏覺得在這一刻她幾近崩潰,她伸手一把拉住蘭晴萱的領口道:“原來真的是這樣!你當初既然知道這件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
李氏如此大的動作,讓錦娘和傾畫等人甚是擔心,幾人欲過來拉李氏,蘭晴萱卻伸手輕輕一擺,示意她們不用緊張。
蘭晴萱有些好笑地看着李氏道:“母親和大姐處心積慮了那麼久,大姐又是那麼巴巴的想要嫁給顧染墨,再則顧府又放出消息,說我只是傷了他的大腿,我又何必沒事找事?”
李氏的眼睛頓時一片通紅,蘭晴萱定定地看着李氏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只是在成全母親和姐姐,畢竟如今的顧染墨在京中也補了實缺,姐姐跟着他實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母親也母憑女貴,在千源城的那些夫人的面前也是極有臉面的,我又豈能掃了母親的興。”
李氏的身體輕輕一抖,咬牙切齒地道:“蘭晴萱,你怎麼能如此惡毒?”
蘭晴萱冷冷一笑道:“說到惡毒這件事情,我遠不及母親的十分之一,這些年來母親在我的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想來母親比我更加清楚!如果不是我命大的話,怕是早就死在了萬佛寺。”
她原本以爲依着李氏的性子,這件事情就算是李氏猜到了,也不會跑到她這裡來求證,可是她覺得她還是高估了李氏,又或者說是低估了李氏這樣爲人母的心情。
她也知道她此時的肯定答案會讓李氏往後的日子都會處於提心吊膽之中,但是她卻覺得,這樣的提心吊膽也該讓李氏好好嘗一嘗。
她之前只是在小說上看到的後宅之爭,如今這麼真切的感受着,還得好好感謝李氏。
李氏怒道:“蘭晴萱,我跟你拼了!”
她說完就來撕破蘭晴萱的臉,只是蘭晴萱早有所備,當即手一擡直接將李氏往後推了一大步,然後再擡起腳來一腳將李氏踢飛。
李氏只是閨中婦人,蘭晴萱對於人體極爲了解,這一腳伕的力氣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也夠李氏受了。
蘭晴萱緩緩走到李氏的身邊道:“當年你對我孃的手段,只怕比起如今來還要狠得多,李氏,你欠我娘和我的那條命,我遲早會要回來的。”
李氏聽她說起秦若歡的事情,當即愣在了那裡,她愣了半晌後終是哈哈大笑道:“原來你知道這件事情了,很好!原來你隱忍了這麼多年,裝了這麼多年的溫良恭讓,不過是爲了報仇!很好!”
她說完又伏在地上哭道:“也只有秦若歡那個賤人才能生得出你這樣的賤人來!”
她此時髮簪掉落,那般坐在地上的樣子再無一分當家主母的風範,那副樣子顯得狼狽無比。
蘭晴萱之前聽吳媽媽說秦若歡是死在李氏的手裡,她心裡還存有一分疑慮,只是她此時看到李氏的樣子後,她心裡的那分疑慮也徹底打消。
蘭晴萱冷冷一笑道:“你這樣說的話,我也送一句話給你,也只有你這樣的賤人才生得出蘭玉芳那樣的賤人,蘭玉芳不是毀在我手裡的,而是毀在你自己的手裡。”
李氏聞言呆在了那裡,蘭晴萱已經將下巴微微擡起來道:“錦娘,送客。”
錦娘對於之前蘭晴萱和李氏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她對李氏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夫人請!”
李氏的眼裡怒氣濃郁,沒有理錦娘,而是定定地看着蘭晴萱,呂媽媽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道:“夫人,我們走吧!”
李氏知道顧染墨已毀了根本後心亂如麻,她此時恨不得找蘭晴萱拼命卻又有些無力,她看了蘭晴萱一眼,冷冷地道:“蘭晴萱,我跟你沒完!”
她說完捂着胸口就走了出去,只是她此時心神不寧,情緒又太過激動,這般走出去時身子一個不穩,一頭就栽在了地上。
呂媽媽欲伸手去扶她,她一把將呂媽媽的手拂開,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錦娘見李氏離開之後輕聲道:“小姐,你這一次不該把她給激怒的。”
蘭晴萱淡淡一笑道:“激怒了她又如何?”
錦娘微微一愕,蘭晴萱卻又道:“我倒巴不得她更加生氣一點,她越是動怒,破綻也就越多,我們也就越有機會。”
錦娘聽到她這句話後淡笑道:“小姐說得有理。”
蘭晴萱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後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李氏對她的怨恨來源於秦若歡,近來發生的事情只是摧化了劑罷了,不管她今日是否會把李氏激怒,在李氏的心裡,對她必定早就恨之入骨了。
李氏回房之後,手一直捂着胸口,呂媽媽看到她的樣子有些擔心,輕聲道:“夫人,我去給你請個大夫吧?”
“你也盼着我死嗎?”李氏惡狠狠地看着呂媽媽道:“蘭晴萱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爲她說話!”
呂媽媽嚇了一大跳,她方纔似乎什麼都沒有說,李氏這樣說她她心裡有些不安,她嚇得不敢說話。
李氏卻扭過頭對呂媽媽道:“是不是在你的心裡,也盼着我早些死?”
呂媽媽嚇得一頭跪在地上道:“夫人,老奴不敢!”
“不敢?我瞧着你們什麼事情都敢!”李氏咬牙切齒地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早些死掉的話,往後你就能在築夢閣裡當差,然後蘭晴萱就會賞你很多銀子?”
呂媽媽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道:“夫人冤枉啊!老奴跟在夫人身邊這麼多年,老奴對夫人忠心不二!”
李氏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不緊不慢地道:“這世上沒有誰對誰會忠心不二!”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和秦若歡之間的事情,在秦若歡的心裡,她當年應該對秦若歡也是忠誠無比的,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她親手毒死了秦若歡。
李氏此時聽到這句話倒覺得有些好笑,當即便笑出聲來。
呂媽媽知李氏在蘭晴萱那裡受了刺激,他此時看到李氏的這副又哭又笑的樣子,心裡怕到了極致,卻又不敢離開。
李氏笑罷後緩緩地道:“我知道,在你們的心裡,我只怕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大笑話。”
“奴婢不敢。”呂媽媽忙大聲表忠心,身體卻嚇得發抖。
李氏的眼睛微微合了合,眼裡滿是傷心和疲態,她冷冷地看了呂媽媽一眼,呂媽媽被她看得心口發冷,身體不由得抖了抖,輕聲道:“我知夫人此時心裡難過,只是大小姐已經嫁時了顧府,一切已經成了定局,夫人就算是再擔心怕也沒有用,請夫人想一想少爺,大小姐的事情夫人已經無力更改,但是大少爺還需要夫人費心。”
李氏聽到呂媽媽的這句話後終是回過些許神來,她的眼睛微微一合,輕聲道:“最啊,芳兒的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已經無力改變什麼了,但是我還得爲若軒打算。”
她說到這裡,終究恢復了幾分神志,輕聲道:“我不能就這麼輕易地被蘭晴萱打倒,若軒還未娶妻生子,還未繼承家業,我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她雖然知道蘭玉芳到京城之後會有很多變故,蘭玉芳和顧染墨之間的事情她如今也已經無能爲力,既然這一切都已經無能爲力,那麼她再擔心也沒有用。
正在此時,蘭若軒進來道:“他們說母親今日不舒服,我特來看看母親,母親,你怎麼樣呢?”
李氏看到蘭若軒發黑的黑眼圈,知道他昨夜裡必定又生出什麼事情來了,她心裡微微有些不快,只是蘭若軒此時的話卻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輕聲道:“軒兒,你往後可要懂事一些,替我爭一口氣!”
蘭若軒雖然是個沒什麼良心的人,但是李氏終是他的親孃,他對李氏還是有些感情的,此時看到李氏這副樣子他有些心疼地道:“母親,是蘭晴萱那個賤人把你氣成這副樣子的嗎?我找她算帳去!”
他說完就欲往門外奔去,李氏伸手一把將他拉住道:“不要去找蘭晴萱。”
蘭若軒愣了一下,李氏定定地看着他道:“聽孃的話,不要去找蘭晴萱,軒兒,你如今已經是娘唯一的希望了,娘不想你再發生任何閃失。”
蘭若軒對於李氏的話是沒有太放在心上的,他上次在蘭晴萱那裡吃了虧,那件事情讓他對蘭晴萱恨之入骨,也是這幾日他的身體一直不是太爽利,他一時間沒有力氣去對付蘭晴萱,所以才一直在房間裡貓着,他今日聽下人說李氏從蘭晴萱那裡出來的時候極狼狽,所以他纔來看李氏。
他輕聲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大意了,只是母親,你是一家的主母,哪裡能被一個賤丫頭欺負了去?”
李氏看着他道:“你明日就回書院吧!不要再呆在蘭府了,只要你能高中,母親心裡的那口惡氣就能散了。”
蘭若軒一聽李氏說起讀書的事情,他的心裡就有些發虛,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只是李氏這副樣子,他也不好把實情說出來所李氏傷心。
於是他輕聲道:“在父親的眼裡,蘭晴萱終究是我的妹妹,她如今快要大婚了,於情於理我也應該先參加完她的婚禮再走。”
李氏一聽也覺得甚是有理,雖然她是恨根了蘭晴萱,但是在蘭明德的眼裡,蘭晴萱的確是他的女兒,所以必定會要求他參加完她的婚禮再走。
於是李氏輕輕點了點頭道:“那你往後就在家裡好好看書,可千萬不要再像以前那樣讀書了,你如今是娘全部的希望了。”
蘭若軒聽到李氏的說法實有些煩,卻也不願意此時和李氏頂嘴,於是敷衍地道:“母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李氏聞言眼裡滿是欣慰,蘭若軒想起今日來找李氏的初衷,於是輕聲道:“母親,我也在家裡呆了好些日子了,悶得緊,我想出去走走。”
李氏的眉頭微皺道:“近來家裡事多,你還是好好呆在家裡吧!”
“母親,我再這樣呆下去人會呆傻的,你就讓我出去走走吧!再說了,我如今已經是大人了,哪裡能天天呆在家裡?”蘭若軒有些不高興地道。
李氏知道他平素的確不是個多能呆得住的主,這一次讓他在家裡呆了這麼多天,的確有些爲難他,於是李氏便輕輕點了一下頭,蘭若軒當即把手伸到李氏的面前。
李氏輕聲道:“軒哥兒,爲娘已經說了你很多次了,有些事情你終究需要放在心上,你如今也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胡來了。再則你終究是這裡的長子嫡孫,往後蘭府的諾大家業都會落在你的身上,你萬不可太隨性而爲,也不可做出讓你父親失望的事情來。”
蘭若軒敷衍地點頭道:“我知道了母親。”
他說完將手又伸過去了些,李氏嘆了一口氣,然後拉開一旁的抽屜給了他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道:“省着點花,如今府裡的中饋不是我在主持了,秦若歡的鋪子又被蘭晴萱拿走了,往後我們母子的花銷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了。”
蘭若軒見李氏只給了他一百兩銀子,他的心裡很是不痛快,他輕哼一聲道:“母親也真是小氣,一百兩銀子能做什麼?”
李氏聞言微慍道:“你這孩子也太過份了,一百兩銀子是尋常百姓一年的生活開支,你竟還嫌少!”
蘭若軒見李氏動怒,不敢再來惹李氏,卻又覺得一百兩銀子實在是太少,買不了什麼東西,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母親也說了,那是尋常百姓,又不是我們蘭府,不管怎麼說蘭府都是千源城裡的首富,尋常人家哪裡能比得上!”
李氏冷冷地道:“的確是尋常人比不上,只是你也需要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你現在只是蘭府的少爺,不是蘭府的當家,你若是能當上這個家了,你想要如何沒有人能說你。”
她說完這句話眸光深了些,她看蘭明德的臉色已經這麼多年,蘭明德待她一直不算好,如果她自己的親兒子當上了蘭府的家主,那麼所有的一切就又另當別論。
她的心裡從未有過如此真切的想法,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涌上了心頭,她的眼裡有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狠絕,她想拉着蘭若軒好好計劃一下。
只是此時的蘭若軒根本就沒有和她說話的心情,此時拿到銀票之後見李氏的面色有異,他怕李氏後悔,於是拿起銀票邊走邊道:“母親,我先出去了,遲些再和你說話。”
他說完人已經沒影了,李氏不由得嘆了口氣道:“這孩子。”
呂媽媽一直在旁看着母子兩人的舉動,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李氏雖然是聰明人,但是在教養子女的事情上卻並不聰明,蘭若軒因是蘭府的長子嫡孫,所以自小就被人寵溺着,於是便養成了蘭若軒那副二世祖性子。
她知道李氏對蘭若軒寄予了厚望,但是在呂媽媽看來,如果蘭府真的到了蘭若軒的手裡,只怕遲早得敗個精光。
只是她也知道李氏對蘭若軒有多寶貝,聽不得半句關於蘭若軒的壞話,所以呂媽媽也不會在李氏的面前說這件事情,反倒還在一旁誇道:“大少爺真是個孝順的。”
李氏的嘴角微微一揚道:“那是自然,我的兒子當然孝順。”
呂媽媽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李氏卻又緩緩地道:“這些天你盯緊蘭晴萱那邊,有任何異常都需告訴我,知道嗎?”
呂媽媽應了一聲,李氏輕輕吁了一口氣道:“不管蘭晴萱有多厲害,她也不過是個女子,不管有秦若歡當年多有本事,她當年拼下來的那一切,遲早都會是我兒子的。”
呂媽媽輕聲道:“可不是嘛,大少爺是蘭府的長子嫡孫,蘭府這諾大的家業遲早得落在大少爺的身上。”
李氏想起這些事情,她心裡的怒氣又散了些,她的眸光微微攏了起來,她再用力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地道:“老爺對簡鈺很是滿意,蘭晴萱也很喜歡簡鈺,她想要嫁給簡鈺,我偏不讓她如願!”
她說這句話裡臉微微有些扭曲,那樣子看起來有些怕人。
呂媽媽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看到李氏這副樣子了,心裡不由得一驚。
蘭晴萱和簡鈺的婚期就定在一個月之後,這個日子蘭晴萱覺得倉促了些,但是蘭老夫人卻道:“你們原本就兩情相悅,早些成親,我也好早些放心。”
蘭晴萱不知道蘭老夫人嘴裡放心指的是哪門子的放心,只是對她而言,早嫁和晚嫁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於是她輕輕低着頭道:“我怕時間太趕。”
蘭老夫人笑道:“也不會太趕,結婚的事情準備起來也是極快的,再則祖母這邊早前就一直爲你準備大婚的東西,這個時間算起來是一切都來得及。”
她說完這話對英媽媽點了一下頭,英媽媽笑了笑,從裡間取出一個托盤遞到蘭晴萱的手裡,托盤上蓋着布,她有些不解地朝蘭老夫人看去。
蘭老夫人示意她將上面的布揭開,她照做後將布揭開之後屋子裡頓時滿是珠光寶氣,那是一套極爲精緻的頭面,上面用點翠的手法嵌了很多寶石,她有些驚愕地朝蘭老夫人望去,蘭老夫人微微一笑道:“這一套頭面上的寶石是你娘留下來的,當時你母親將你孃的東西拿走之後,我便將這些寶石要了過來,然後打造了這副頭面。”
蘭晴萱是知道秦若歡留下了許多的寶石,只是她之前從李氏那裡只要回了一部分,她原本以爲那些寶石她不可能再要得回來,卻沒有料到蘭老夫人竟替她打了一副頭面。
她眼裡有了一抹淚光,輕聲道:“祖母。”
“戴上給祖母看看。”蘭老夫人含笑道。
蘭晴萱輕輕點了一下頭,錦娘伸手替她將那一大頭面戴上之後,她整個人頓時顯得是豔了不少。
蘭老夫人頗爲滿意地道:“萱丫頭原本就長得好看,戴上這套頭面後就更加好看了,早前原本在你大婚前再拿出來的,現在卻覺得還是早點拿給你比較妥當。”
蘭晴萱聽到她這句話便知道蘭老夫人早就將這套頭面做好了,原本打算在她和顧染墨大婚前拿出來,而最終嫁給顧染墨的人卻是蘭玉芳。
她輕聲道:“多謝祖母。”
蘭老夫人的眼裡滿是慈愛,輕聲道:“你這孩子自上次從萬佛寺回來之後,性子就變得有些彆扭,我知道你對有些事情是極爲在意的,但是孩子,人生在世有失纔有得,若沒有顧染墨的事情,你也不可能和長公主走得那麼近,也不可能覓得像簡鈺那樣的如意郎君。”
蘭晴萱柔聲道:“祖母教訓的是。”
蘭老夫人見她將頭微微低了下來,又輕聲道:“這些東西細細算來是你的孃親留給你的,倒也算不得是我送你的,我只想對你說,把心放寬一些,一家人終究沒有隔夜仇,你孃親留下來的東西如今你母親也算是全部還給你了,有些事情你就放下吧,這樣你纔會快樂。”
蘭晴萱頓時明白她那天在築夢閣裡和李氏的事情蘭老夫人已經知曉,此時說這番話不過是爲了讓她放下,她的眸光微微一斂道:“我聽祖母的。”
蘭老夫人聽她的語氣恬淡,當下輕輕點了一下頭,又道:“這一次你和簡鈺的婚期雖然時間緊了些,但是卻也不打緊,該有的東西祖母一件都不會少你的。”
蘭晴萱知道蘭老夫人就是一個標準的大家祖母,萬事都以家族的榮辱爲出發點。
蘭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極有手段的,如今這樣敲打蘭晴萱的手段依舊彰顯着她寶刀未老。
蘭晴萱輕聲道:“有祖母替我操持婚事,我真是幸福。”
蘭老夫人笑了笑,然後和蘭晴萱說了一些兩人婚禮的細節,只是蘭晴萱對於這個朝代成親的一大堆規矩實沒有太多的感覺,聽着這些事情,她的頭都有些大,對於那些細節基本上是蘭老夫人說什麼,她都點頭同意。
蘭老夫人看到她的這副樣子後笑道:“尋常見你覺得你是個極爲主意的,原本想着在你的婚事你也會有自己的主意,沒料到你此時倒成了個完全沒有主意的,此時可是在想簡鈺呢?”
蘭晴萱的臉不由得一紅,輕聲道:“這些事情祖母拿主意就好,我沒有半點想法,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她說完扭頭就走,蘭老夫人看到她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英媽媽也在旁笑道:“二小姐終究是個未出閣的女子,老夫人這一次實有些爲難她了。”
蘭老夫人笑了笑後道:“這孩子是個聰明的,但願她得到幸福之後就能將心裡的結放下,否則長此以往,只怕整個蘭府都將家無寧日。”
英媽媽輕聲道:“老夫人多慮了,我瞧着二小姐也不是個主動生事的人,但是事情生到她的面前,她終究不能坐在那裡不動。”
蘭老夫人長嘆一口氣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如此一來我心裡也着急擔心啊,若是玉芳在京城過得不是太好的話,芝蘭心裡怕是不會舒服,她心裡不舒服,以後府裡只怕還會有事。”
英媽媽含笑勸道:“老夫人也不用太過擔心,夫人和二小姐都是聰明人,不會鬧出太在的事情來的。”
蘭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這段日子來,蘭府是大事小事沒斷,件件事情都讓人憂心。
當天下午,蘇姨娘領着一些工匠來到了築夢閣,一進來就先道了一聲喜,蘭晴萱笑了笑,她覺得蘭老夫人行事實是個周全的,讓李氏幫她做新衣,因爲新衣是明面的東西,所以李氏做不了半點手腳,然後讓蘇姨娘幫她修繕屋子,這裡面做手腳的機會卻大得多,蘭老夫人卻讓蘇姨娘來做這件事情。
蘭晴萱不得不承認,蘭老夫人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人精。
蘭老夫人也曾對蘭晴萱說起過,她和簡鈺成親之後還是住在築夢閣,所以築夢閣也是她和簡鈺的洞房,雖然築夢閣並不算破舊,但是她成親了,總歸要翻新一下。
她淡淡一笑道:“如此倒要辛苦蘇姨娘了。”
“這有什麼好辛苦的。”蘇姨娘笑了笑道:“我今日來除了來替你修屋子外,還有件事情想找幫忙。”
蘭晴萱見她說得極爲神秘,當下便對屋子裡的幾個丫環交待了幾句就和蘇姨娘朝湖邊的小亭子走去,兩人坐定之後,蘇姨娘將手伸到她面前。
蘭晴萱的眸光微微一深,她看了蘇姨娘一眼,蘇姨娘朝她笑了笑,伸手又將手遞近了半分,她伸手把上蘇姨娘的脈膊,脈如走珠,微顯凌亂,這是有孕的脈像。
蘭晴萱的定定地朝蘇姨娘看去,嘴角露出微笑,蘇姨娘看到她的樣子有些擔心地道:“我近來覺得身子有些不適,和我和第一次懷孕的症狀很是相似,只是之前大夫說我這一生都很難有孕,我吃你的藥也才吃了三個月,心裡終究有些擔心,眼下我的身體是個什麼狀況?”
蘭晴萱知道蘇姨娘此時來找她把脈,不過是想知道她有沒有懷孕,有了上次小產的事情之後,蘇姨娘行事比起之前來要小心不少。
她輕輕一笑道:“好事,你有喜了。”
蘇姨娘的眼裡頓時滿是狂喜,自從上次她小產後大夫說她不能有孕的事情之後,生育之事就成了她心中的一塊巨石。
她很清楚蘭府如今的狀況,如果她沒有一兒半女傍身的話,往後的日子只怕會很悽慘,她之前和蘭晴萱達成協議的時候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只是往後她與蘭晴萱相處,覺得蘭晴萱是個聰明的,有蘭晴萱幫她分擔一些李氏的注意力,她在蘭府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在此時她的心裡,已經和蘭晴萱統一了戰線。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拉着蘭晴萱的手道:“我真的有身孕了嗎?”
蘭晴萱看到她的樣子了到有些想笑,卻也更能體會得到這個孩子對蘇姨娘有多麼重要。
她含笑點頭道:“你纔有身孕,再加上你之前有過小產的先例,往後的日子要注意一點,尤其是情緒方面要好好掌控,不要有大喜或者大悲的情緒。”
蘇姨娘歡喜地道:“這個我知道。”
她說完微笑着伸手撫了撫小腹,蘭晴萱見她的眼裡滿是溫和,那雙明亮的眼睛裡也滿是母性的溫和和慈祥。
蘭晴萱看到這樣的蘇姨娘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對於這樣的蘇姨娘,她心裡也是喜歡的。
只是蘇姨娘的臉上多了一分擔心,輕聲問道:“我現在有孕的事情你先替我瞞下來,可以嗎?”
蘭晴萱知道她這是因爲上次小產的事情嚇到了,不想這個孩子再有任何閃失,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請求。
蘭晴萱看着她道:“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你覺得隱瞞會是個好的解決方法嗎?再則你的肚子會一天天長大,你又能瞞得了幾時?”
“能瞞一時算一時。”蘇姨娘輕聲道:“跟你說實話好了,你之前說我還能再有身孕的事情,我心裡並不是太信的,所以也沒有多做準備,孩子來得如此突然,我心裡實有些擔心。孩子要到四個月之後纔會顯懷,這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我想做些準備。”
蘭晴萱笑了笑,她懂醫術之事在蘇姨娘看來多少有點不靠譜,當時蘇姨娘之所以會和她合作以及吃她開出來的藥,不過是因爲李氏逼得太狠,蘇姨娘需要一個人站在她這邊幫她一把罷了。
她淡淡地道:“這件事情你自己想好了就好,我這邊自然是守口如瓶。”
蘇姨娘拉過她的手道:“二小姐,謝謝你!”
她的眸光裡充滿了感激,和平日裡看蘭晴萱的目光是有些不太一樣的。
蘭晴萱笑了笑道:“你也不用謝我,我不過是在蘭府裡找個助力罷了。”
蘇姨娘聽到她這句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頭微微低下來道:“對不起。”
蘭晴萱笑道:“你一會跟我說謝謝,一會跟我說對不起,對我來講,還真有些壓力,只是我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些,有些事情終究需要你自己去爭取,蘭府裡又不是沒有扶妾爲正室的先例,所以爲了你腹中的孩子,我覺得你是可以爭取一下的,所以有喜的事情如果要讓大家知道的話,那麼你最好選一個合適的時間,這樣纔對你有最大的助益。”
蘇姨娘知她的這一番話說得很透徹,蘇姨娘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多謝二小姐提醒。”
蘭明德近來因爲李氏接二連三出手,他對李氏很是失望,而蘇姨娘又表現的溫柔乖巧,她平日在蘭明德的面前不爭不搶,所以蘭明德近來對她很是寵愛。
她也試探着問過蘭明德的意思,蘭明德卻從來都沒有因爲李氏犯錯,而生出一分休妻的念頭來。
蘇姨娘知道,要將李氏扳倒實還需要發生一件大事,只是這件大事是什麼事,蘇姨娘之前覺得不需要太急,可以慢慢謀劃,但是此時她有孕在身,她便覺得這件事情需要儘早謀劃了。
否則的話,以李氏的手段,必定不會讓她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
蘭晴萱淡淡一笑,蘇姨娘卻又問道:“這裡也沒有外人,那位簡公子的來歷你可否向我透個底?”
蘭晴萱知道近來蘭府裡的衆人對於簡鈺的來歷有諸多猜想,大家一致覺得簡鈺是長公主指給她的夫婿,對於蘭府的那些猜想,她一向不過問,卻沒有料到蘇姨娘此時會問這個問題。
她的眼裡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蘇姨娘是如何看這件事情的?”
“在我的面前,你也不說實話。”蘇姨娘笑道:“這府裡的人都說這是長公主的安排,我卻覺得不是,我覺得他只是你的意中人罷了。”
蘭晴萱沒料到蘇姨娘會這樣說,微微有些意外地問道:“何以見得?”
蘇姨娘一本正經地道:“你之前曾在老夫人和老爺的面前數次說起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這事在別人看來可能是長公主授意的,但是我卻覺得長公主還不會那麼多事,再則你原本就是個極有主意的,自己的婚事是真的想自己來掌控,你能拒絕老夫人和老爺,自然也就能拒絕長公主。所以我覺得那個簡公子是你自己尋來的,像你這樣的女子,怕也只有簡公子那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
蘭晴萱在心裡苦笑了一聲,她原本的確是想自己的主宰自己的婚事,可是簡鈺卻是這中間最大的意外,而事已至此,原本的真相是什麼也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她輕輕一笑道:“你覺得怎樣便是怎樣吧!”
她這句話聽到蘇姨娘的耳中倒是承認了這件事情,蘇姨娘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不過我也不得不說,二小姐,你的眼光真好,這個簡公子絕對是人中之龍。”
蘭晴萱只當蘇姨娘的話是恭維的話,只是往後她就要和簡鈺一起生活,別人誇他總比損他的話聽在她的耳中要順耳一些。
她輕輕一笑道:“他的確很好。”
她這副樣子看在蘇姨娘的眼裡倒有幾分是敷衍了,於是蘇姨娘又道:“那是你的眼光好,我之前也曾在京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也曾見過不少身處高位的人,簡公子周身的氣質極爲出衆,也是知道他只是一介商人,若是不知道的話,他那樣的氣質就算是皇族裡的人也未必會有。”
蘭晴萱愣了一下,蘇姨娘單手撐着腮道:“我第一次見到簡公子的時候,我還以爲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閒散王爺,那氣度,當真是無人能及!”
蘇姨娘說的是她的心裡話,當時她見簡鈺掀簾而進的時候,那種驚豔的感覺實在是找不到詞語來形容,她心裡是真的覺得簡鈺像是正兒八經的王爺,只是她卻又知道所謂的天皇貴族在這千源城裡也只有長公主一家,尋常宮裡都很少會有人來千源城。
在她看來,簡鈺也不可能會是王爺,因爲她覺得王爺的身份實在是太高,長公主娶兒媳婦的時候都那麼挑剔,那麼王爺了娶妻自然就會更加的挑剔,不可能會做出做人家上門女婿的事情來。
蘭府在千源城裡也算得上是戶非常不錯的人家,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白衣之身,完全不符合皇族中人擇妻的標準。
而蘭晴萱聽到蘇姨娘的嘴裡說出“王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裡沒來由的跳了一下,只是她很快也平靜了下來,她雖然不知道簡鈺的來歷,但是卻覺得簡鈺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是個王爺,你見過哪個王爺會如此的自降身份做一個尋常百姓的上門女婿?又有哪個王爺會像簡鈺一樣,痞賴成那副樣子?
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的話,她覺得除非這個世界顛倒了。
而此時讓這個世界顛倒了的洛王簡鈺正在飛雪山莊裡坐着,撐着手要思考一些事情,夜瀾從外面進來道:“王爺,京中來信了。”
簡鈺輕輕點了一下頭,伸手從夜瀾的手裡將的信接了過去,卻並沒有看。
夜瀾輕聲道:“千源城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王爺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媳婦都還沒有娶,回什麼京?”簡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後道。
夜瀾有些擔心地道:“京城那邊已經摧了好幾回了,王爺再在這裡呆下去,只怕京城那邊會有變故,皇上那邊也會擔心的。”
“父皇會擔心我?”簡鈺笑道:“當年我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他都沒有擔心過我,如今又豈會在這件事情上擔心我?只怕在他看來,我再懶散一些,不過問朝中的事情是最好不過的,然後哪裡出什麼動亂的時候,他可能會想起我來,讓我去打仗。”
夜瀾知道他和皇帝之間的關係算不得很好,這中間有皇帝的原因,也有簡鈺的性子使然,他只是個下人,對於主子的事情也不好多說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簡鈺一眼後再小心翼翼地道:“王爺真的要娶蘭二小姐?”
“沒錯!”簡鈺斜斜地看了夜瀾一眼道:“這話你好像問了本王很多回了,怎麼?本王娶妻你有意見?”
“屬下不敢。”夜瀾的聲音小了些道:“只是……”
“不要跟本王說門第之事。”簡鈺有些不快地打斷他的話道。
夜瀾跟在簡鈺的身邊多年,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知道他這一次十之八九是來真的了,他心裡着實有些擔心,他輕聲道:“屬下自不會說門第之事,只是王爺和綰心小姐的事情……”
“本王和她有什麼事情?”簡鈺冷着聲反問道。
夜瀾輕咳一聲道:“王爺覺得沒事那便是沒事了。”
簡鈺看着他笑了笑,他被簡鈺看得心裡發毛,輕聲道:“王爺……”
簡鈺將眸光收回後淡聲吩咐道:“你去通知其他的暗衛,如果他們手邊的事情處理完了,請他們儘快回到飛雪山莊。”
“是!”夜瀾忙應了一聲,卻又問道:“王爺可是又有其他的安排?”
“當然。”簡鈺答得從容道:“本王都要大婚了,他們得回來替本王佈置佈置,雖然說我和晴萱成親後會暫時住在蘭府,但是這個飛雪山莊終究需要收拾收拾,不能讓她覺得本王是個沒誠意的。再則大婚還有許多東西要準備,我要十里紅妝的娶晴萱。”
夜瀾聞言有些欲哭無淚,輕聲道:“王爺將那些萬里挑一的絕世高手找回來只是爲了給籌辦婚禮?”
“怎麼?你有意見嗎?”簡鈺有些不快地道。
夜瀾忙道:“屬下不敢,只是他們那些人殺人和刺探情報也許是極爲擅長的,但是置辦婚禮這樣的事情只怕就不太擅長了。”
“他們不擅長你幫忙看着就好。”簡鈺吩咐的理所當然。
夜瀾聽到簡鈺的話後有些想抽自己的一嘴巴,他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他覺得他們家王爺自從遇到蘭晴萱之後,整個人都不正常了,之前簡鈺將手邊的事情全部扔下來趕回千源城,害他一人在那裡頂着,雖然他將事情做好了,但是那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
他此時有些懷念當初那個鐵血又果絕的王爺了,他家王爺無情的時候不是人,多情起來更加不是人!
簡鈺見他還站在那裡沒有動,有些不高興地問道:“怎麼?還有事?”
夜瀾指了指簡鈺放在案上的信小聲道:“雖然王爺知道這封信必定是摧王爺回京的,但是屬下覺得,王爺還是看一眼比較好,萬一上面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呢?”
簡鈺斜斜地看了夜瀾一眼,眸子裡透出了一抹淡淡的寒氣,夜瀾一看到他這副樣子,什麼話都不敢勸了,當下施了個禮,一溜煙跑了。
簡鈺看到夜瀾的樣子輕掀了一下眉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伸手將那封信拿了起來,並沒有看那封信,而是直接將那封信扔進了火盆之中。
那封信裡的內容到底是什麼,沒有人知曉。
簡鈺想起他從蘭府出來的時候,蘭晴萱問他的那個問題,他心裡又有幾分憂傷,他將她視若珍寶,她到現在似乎對他還沒有動情,竟還那樣懷疑他。
只是他卻又生不起氣來,這幾日他事忙沒有去看她,此時竟又開始想她了。
他一想起蘭晴萱,便又想起了一些事情,眸光當即深了些。
蘭晴萱和蘇姨娘聊完天之後,想起蘇姨娘那副溫柔的樣子,又想起蘇姨娘對簡鈺身份的理解,心裡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無奈,簡鈺這尊大神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身份,當真讓她感到憂傷,她不由得想,她是不是該找機會問問他的來歷?
她心裡想得太過入神,推門進門的時候也沒有發現屋子裡的異樣,覺得有些乏了便合衣往牀上躺下,只是她才一躺下,便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掏出銀針便欲往下扎,一雙強有力的手一把將她抓住,一記略事戲謔的聲音傳來:“娘子,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聲音甚是低沉,帶着魅惑人心邪魅,這記聲音蘭晴萱再熟悉不過,扭頭朝簡鈺瞪去,不想他此時腦袋就貼在她的耳旁,她這般一扭頭,她的脣便在他的脣上輕輕擦過。
蘭晴萱愣了一下,簡鈺也愣了一下。
那輕柔的觸感傳來,輕輕一觸便分開了,卻似擦着心尖,又是那樣的撩拔人的心絃,這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簡鈺之前曾經佔過她幾回便宜,只是那些便宜和此時不輕意的觸碰又是另一種感覺。
他的心跳頓時漏掉了一拍,下意識的伸手將她抱得緊了些。
蘭晴萱的臉不自覺的紅了,感覺到他指尖的力度,她輕喝道:“放手!”
簡鈺也意識到他抱她抱得太緊了些,當即將手微微鬆開了些,卻並沒有直接放開她,他在她的耳畔輕聲道:“原來娘子喜歡主動啊,那好,我躺在這裡不動,你想對我怎麼樣都可以。”
蘭晴萱對於他這副無恥的樣子已經見識過很多次,她磨了磨牙,將身體轉了過來怒喝道:“滾!”
此時幾個丫環都在外間,雖然兩人有未婚夫妻的身份,但是此時這樣相見終究於禮不合,更不要說兩人此時的樣子極盡曖昧了。
簡鈺輕輕一笑道:“好,我這就滾!”
他說完竟真的抱着蘭晴萱在牀上打了一個大滾,微笑的臉赫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蘭晴萱頓時大惱,當即瞪大眼睛看着簡鈺,他一臉無辜地看着她道:“是你叫我滾的!”
雖然蘭晴萱對於他了痞賴的樣子早就見識過數回,但是此時看到他這副樣子還是有些氣結,你妹的,他這副樣子要是王爺的話,她就把頭剁下來給人當球踢!
她微惱道:“那你再滾一下!”
簡鈺此時倒是很願意聽她的話,兩人在牀上怎麼滾他都覺得是件極美的事情,於是他笑眯眯地道:“好啊,我們這樣在牀上滾,俗稱滾牀單,其實我真的不介意多和你滾幾次牀單。”
蘭晴萱此時當真是恨不得撕爛他的嘴,在他的身體滾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在上方時,她直接用腳固定住兩人的體位,輕喝道:“停!”
簡鈺這般將她摟在懷裡,當真是溫香軟玉在懷,那滋味實在是太過美好。
她的身體很軟,這般抱在懷裡,手感不是一樣的好,其實依他此時的心思,最好她再多叫幾回滾,這樣的話他就能多抱她幾回,和她多滾幾下。
蘭晴萱此時斜跨在他的腰上,她是大夫所以熟知人身體的結構,她這樣壓在他的身上,就是不願意再被他壓在身下,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簡鈺卻吃吃一笑道:“原來你喜歡在上面啊!你早說嘛,我全力配合。”
蘭晴萱磨了磨牙,這混蛋當真是什麼事情都能往那上面扯。
她恨恨地瞪着他道:“你又來做什麼?”
“娘子,我們每次見面你都問這麼類似的話我覺得有些殺風景。”簡鈺一本正經地道:“我也回答過你很多次了,我是想你了就來見你,這個理由充分不充分?”
蘭晴萱冷冷一笑道:“還真是充分,只是你來見我就好,爬到我的牀上做什麼?”
“這個就更簡單了。”簡鈺含笑看着她道:“聽說我們就在這間屋子裡洞房,我先來試試看,這張牀躺起來舒不舒服,然後先來感受一下,順便再來幫你暖暖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其實我現在就能幫你暖牀。”
蘭晴萱只覺得萬般無語,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他能將這些話說得如此曖昧,卻又沒有什麼慾念的氣息,這貨的腦袋構造實在是有異於常人。
她冷冷地道:“我們之間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只是假夫妻。”
“是啊,是說好了啊!”簡鈺笑眯眯地道:“但是你又沒有說不能同躺一張牀?還有啊,你此時這般壓在我的身上,只要是個男人都會想歪。”
蘭晴萱這纔回過神來看兩人的姿勢,她此時騎在簡鈺的身上,屁股坐在他的腰間,她的手抓着他的手,此時的光景,倒有些像是她這個採花少女要強上質樸少年一般。
她正欲收回手的時候,簡鈺卻又笑眯眯地道:“其實我真的不介意你在上面的,你繼續。”
蘭晴萱恨恨地磨了磨牙,她極快的從他的身上翻了下來,然後瞪着他道:“下去,不許躺在我的牀上。”
簡鈺從來都不是一個乖乖聽話的人,此時聽到她的話,微微起身,用手半撐着腦袋含笑看着他。
他原本就長得極好,此時着了一件雪色的錦袍,那如玉般顏色分明是傾盡了天下的風華。
蘭晴萱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卻又含笑道:“也是,現在天氣熱得緊,還不需要暖牀,天冷了記得喊我。”
蘭晴萱不想和他說話,他每說一句話她分分鐘都想掐死他,果然他又淡聲道:“不過我的體質不錯,冬暖夏涼,往後我們一起睡的時候你要是夏天覺得太熱可以抱我,我可以替你降溫,你冬天太冷也可以抱我,我可以做你的暖爐。”
蘭晴萱原本覺得這樣的話是極致的情話,可是此時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偏生他又說得一本正經,那雙漂亮的鳳眸之中滿是認真。
“謝謝。”蘭晴萱儘量用她最平靜的語氣對他道:“但是我覺得用不着。”
簡鈺笑了笑,蘭晴萱卻又道:“你今日來了也好,趁我們如今還沒有大婚,我們先說說我們之間的事情,除了上次我對你說的那些之外,還需再加上幾條。”
“請說。”簡鈺雲淡風輕地道。
蘭晴萱看着他道:“第一條,成親之後不準上我的牀!”
“若是你邀請我上你的牀呢?”簡鈺問得正經。
蘭晴萱咬了咬脣道:“基本上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凡事有個萬一嘛!”簡鈺笑着問道:“若是你邀請我上你的牀,我應該可以上來吧?”
蘭晴萱伸手撫了撫胸口道:“就算真的發生了你說的事情,也不許你上我的牀!”
她覺得她平素脾氣還是控制的極好的,但是在簡鈺的面前,她卻有種分分鐘破功的感覺。
簡鈺無比惆悵地道:“這樣也不行嗎?那我是不是太不給你面子呢?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蘭晴萱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我的事情,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所以你不需要考慮。”
簡鈺有些憂傷地道:“我原本和你在一起,就是想爲你解憂,你如今都不讓我爲你解憂了,我當真是憂傷,不過這些事情我尊重你,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蘭晴萱再次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計較,他答得如此輕鬆,會不會是敷衍她的?
於是她又接着道:“第二條,我的事情你不許過問,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需要插手。”
“要是有人當着我的面欺負你呢?”簡鈺正色道:“那我可沒有辦法做到坐視不理,我簡鈺的女人,只有我一人能欺負,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欺負的。”
蘭晴萱聽到他這句話倒有些明白自兩人相識時起,他爲何就沒有半點正形,在她的面前,有便宜佔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錯過,雖然他是幫了她很多,但是更多的時候她覺得他的行爲實有些讓人髮指。
她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道:“一般情況下,沒有人能欺負到我。”
她在心裡再補了一句,除了你這個死變態。
簡鈺往牀沿邊靠了靠後道:“那總還有特殊情況吧?我記得之前你險些就被人欺負了。”
蘭晴萱微微斂了斂眸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後道:“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這句話我喜歡。”簡鈺含笑道:“這一條我同意。”
蘭晴萱看到他答應的歡快的樣子,她覺得好像他又挖了個陷阱在埋她,只是她回過頭將這件事情再細細想了一圈,卻又覺得事情是她提出來的,並沒有太多不妥之處。
她看了簡鈺一眼,簡鈺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提議?”
蘭晴萱咬了咬牙後道:“我們成親之後,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但是我的私事你也不能過問,然後你算是我娶進門的夫婿,所以以後諸多事情你都得聽我的,我讓你往東你絕不能往西,我讓你往左你絕不能往右,人前你必須做到這樣,人後只要沒有觸碰到原則上的事情,我就不會再拘着你。”
簡鈺笑道:“原則上的事情?比如說哪些事情?”
蘭晴萱緩緩地道:“比如說上牀的事情,再比如說佔我便宜的事情。”
簡鈺失笑道:“哦,你指的是這些啊,我明白了。大不了我以後不上你的牀,你上我的牀就好。”
蘭晴萱覺得和他實在是沒有辦法繼續討論下去,她實在忍無可忍,當即擡起一腳將他從她的牀上踢下去道:“從現在開始實施。”
簡鈺在落地的時候身子一旋,雖然落在了地上卻依舊沒有絲毫的狼狽,他雙手半抱在胸前道:“娘子,你真的是太狠心了。”
他這話說得微微有些委屈,那張俊到極致的臉上透出了幾分淡淡的無可奈何。
蘭晴萱在心裡告訴自己,這貨是裝的,這貨是裝的,她絕對不能被他的美色所迷惑。
她微眯着眼睛坐在那裡,簡鈺氣定神閒的坐在地上,兩人這般靜坐了好一分後,她實在是忍不住問道:“簡鈺,爲什麼是我?”
她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簡鈺卻聽明白了,他微微一笑道:“沒有爲什麼,這或者就是緣份吧,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覺得你應該是我的妻。”
蘭晴萱長嘆一口氣道:“我父親說飛雪山莊大有來頭,你既然有了飛雪山莊,那應該不是什麼江洋大盜了,你手裡有那麼多的產業,人也長得不錯,要娶什麼樣的女子都可以,你真的沒有必要在我的身上花那麼多的心思的。”
簡鈺和她認識也有一段日子了,往日兩人每次相見,鬥嘴的時候居多,很少會安安靜靜正兒八經的說一些話,此時他聽到蘭晴萱的話後道:“原來你真的一直把我當做江洋大盜啊!可惜我不是,其實在我還小的時候,也曾想過要做江洋大盜,只是後來家裡管得緊,我這個志向就落空了。”
蘭晴萱自不會信她的鬼話,她覺得她是沒有辦法和他好好說話了,簡鈺卻又看着她道:“晴萱,我是認真的,並不是鬧着玩的,你知道嗎?當我聽說你要買夫婿的時候我心裡有多麼擔心,我怕我回來晚了,你就要嫁給其他男子了。”
“對我而言,可能嫁誰都比嫁給你要妥當一點。”蘭晴萱長嘆一聲後又無可奈何的語氣道:“因爲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像你這樣無恥,像你這樣欺負我。”
簡鈺聞言再次笑了笑道:“是吧?那我註定是要讓你失望了,娘子,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做好和你過一輩子的準備了,你要相信,我如果不喜歡你,也不就不會在你的身上花那麼多的心思,至於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你可以慢慢來了解我。”
蘭晴萱輕輕抿了一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此時正在看她,那雙眼睛裡竟滿是濃郁的深情,這樣的簡鈺她有些不太適應,卻鬼使神差的應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