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緩緩走到簡鈺的身邊,伸手輕輕抓住簡鈺的肩道:“你一定在笑話朕!”
簡鈺眸光清冷地看着皇帝,沒有說話。
皇帝的手上滿是簡義的鮮血,此時那些鮮血染紅了簡鈺的肩。
簡鈺輕輕嘆了一口氣,抿緊了脣,皇帝此時其實也不需要他的迴應,喃喃地道:“朕殺了自己的兒子,朕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報應啊!這是報應啊!”
皇帝此時不由得想起多年之前他做下的那件事情,當時的他是那麼的狠絕,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如今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他覺得他這個帝王真的是無情也無義了。
他自言自語了好幾句,終是緩緩地走了出去。
簡鈺看到他的背影是那麼的孤單寂寞,又是那麼的無助,簡鈺知道在這一刻,皇帝是發自內心爲個簡義難過的,也知道在這一刻,在皇帝的心裡,他只是一個父親,並不是一個帝王。
簡鈺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條路說到到底是皇帝自己選的,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那麼所有的後果就需要自己來承擔。
在這一刻,簡鈺突然就覺得皇帝老了,老得已經沒有能力再去左右所有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皇帝,簡鈺一點都不同情,皇帝的那些經歷,細算起來是無比陰暗的,陰暗的沒有一分光華,是那麼的冰冷。
其實簡鈺來了已經有好一會了,他聽說今日皇帝要來見簡義,所以他之前就在旁邊等着。
等到內侍來請他的時候,他很快就過來了。
所以他親眼看到簡義激怒了皇帝,皇帝親手殺了簡義,同時,他也聽到了簡義死前的忠告,也聽到了皇帝那無所不在的猜疑。
有很多事情,他早就看得清楚明白。
只是之前對於那樣的事情,心裡終究會生出幾分難過來,可是當他知道當年的真相之後,他心裡的那些難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所以如今的他在聽到皇帝的猜疑時,他的心裡其實是有些好笑的,是當做一個笑話來看。
他此時甚至還能替皇帝配一下心聲,皇帝當時必定是這樣想的:“簡鈺他根本就不是朕的兒子,他怎麼能當皇帝!若是朕將皇位傳給簡鈺的話,那麼朕這些年來的努力都會白費!”
簡鈺想到這裡,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想笑。
事實上,他也的確笑出聲來了。
他這麼一笑,跟在他身邊的天牢裡的那些獄卒,一個個冷汗直冒,他們都知道簡鈺方纔聽到了皇帝的話,再加上之前有簡義逼宮的事情在,他們雖然想不到太深一層的東西,但是卻本能的害怕着。
簡鈺看到他們面上的表情,淡聲道:“厚葬了賢王。”
那些獄卒聞言愣了一下,實沒有料到簡鈺竟會在此時下達這樣的命令,當下不由得朝簡鈺看了一眼,卻見他面色淡定冷疑,沒有過多的表情,卻偏散發着君臨天下的威儀。
他們一時間看得心裡生驚,不自覺地跪倒在地。
簡鈺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道:“怎麼?你們有意見?”
那些獄卒這才反應過來,忙疊聲道:“不敢,不敢,卑職這就去安排。”
簡鈺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一個個低着頭進到牢房去擡簡義的屍體。
簡義流了很多的血,此時眼睛緊緊閉上,那張臉因爲被抓爛了,所以看起來有些猙獰,沒有他生前看起來那麼斯文。
簡鈺輕嘆了一口氣,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的簡義。
他因爲一直不受皇帝的待見,所以就顯得比其他的皇子要早熟一些,簡義只比他小一歲,卻顯得比他要小得多。
他還記得在他小的時候,簡義總喜歡跟在他的身後叫他三哥,讓他帶他一起玩。
當時的簡鈺其實是有些煩簡義的,因爲簡義自小身體就不是太好,這麼多的皇子,大多都有習武,簡義因爲身體實在太差,根本就沒有練武,所以簡義是所有的皇子中唯一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
他還記得有一回,他從御膳房裡偷了一隻燒雞卻被簡義撞見了,當時的簡義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天真無邪的看着他,他當時覺得有些難爲情,撕了一隻雞腿給簡義,沒料到,沒過幾日,簡義竟又拉着他去偷雞腿。
當時的簡鈺其實是有些喜歡簡義的,因爲這個弟弟總能給他一些溫暖,皇帝不記得的那個燈籠事件,簡鈺其實是記得的。
那件事情裡其實是有一些簡鈺的私心的,當時他看到了簡義給皇帝做的那個燈籠,他自小性子有些好強,他其實當時已經覺得簡義的那個燈籠做得極好了,但是他卻不想被簡義比下去,於是他連夜翻了很多的書,做出了一個精絕的燈籠。
其實他當時把燈籠拿出來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因爲他看到了簡義眼裡的失落和自卑。
只是當時的簡鈺並沒有想太多,覺得那只是一件小事罷了。
可是當時就算是他表現的再好,也不能讓皇帝多看他一眼,當時的皇帝只掃了那個燈籠一眼,象徵性的誇了一句之後就沒有再說什麼。
如今的簡鈺想起那件事情,他只覺得當時的想法當真是很傻很天真。
而後兩人漸漸長大,也漸行漸遠,兩人都想用自己的法子實現自己的價值,最終形同陌路,彼此間更是算計不斷。
簡鈺此時不由得想,其實簡義是個聰明的
,其實簡義是個聰明的,對於很多事情,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他們若是不生於帝王家,也許會是一對好兄弟,就算成不了好兄弟,至少也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簡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裡突然就生出了幾分憋悶來。
簡鈺靜靜地站在那裡,一時間思緒如飛,看着獄卒把簡義的屍體擡出了大牢。
不知道爲什麼,簡鈺覺得死對於簡義而言,可能真的是一個解脫。
“三哥,發生什麼事情呢?”簡單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他看到簡義的屍體後,眼裡滿是震驚。
簡鈺淡聲道:“如你所見,簡義死了。”
簡單雖然一直不是太喜歡簡義,但是兩人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此時看到這光景,心裡還是有些難過,他輕聲道:“他真的沒必要走到這一步。”
簡鈺笑了笑道:“每個人若是在最初的時候就能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的話,必定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來,可是沒有人能知道後續發生的事情。”
簡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簡鈺看了他一眼終是又加了一句話:“是父皇親手殺的他。”
簡單的眼睛瞪得大了些,伸手指了指簡義屍體的方向,他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過震驚,臉上還透着幾分蒼白。
簡鈺知簡單的心思在衆皇子中算是簡單的了,此時他想到的必定是皇帝殺簡義的事情,對於簡單的簡單而言,那種感覺雖然不是感同身受,至少也有極深的體會。
簡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父皇雖然殺了簡義,但是他心裡必定也是極爲痛苦的,你放心好了,你這麼乖巧懂事,父皇肯定不會對你下個手的。”
他不這樣安慰還好,一這樣安慰直讓簡單週身的寒毛倒豎,他拉着簡鈺的手道:“三哥……”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卻發現握着簡鈺的手有些粘,他愣了一下,低頭一看,卻見手上竟滿是鮮血,確切的說,是簡鈺的手上滿是鮮血。
簡單有些吃驚地看着簡鈺,簡鈺的面色淡然,卻輕聲道:“你是不在想,雖然簡義是死在父皇的手上,但是你我的手上,終究也染上親兄弟的鮮血?”
簡單的頭微微低了下來,眸子裡一片暗淡。
簡鈺取出帕子將手上的鮮血擦了擦,淡聲道:“不管我們是否願意承認,事實也的確如此,我們現在的手上,染滿了我們親生兄弟的血。”
簡單輕聲道:“這件事情我早知道無比殘忍,卻又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其實細算起來,並不是我們殘忍,而是事情這樣往下發展,我們不得不殘忍。”
簡鈺聽到簡單的這句話有些意外,他的眸光冷了下來,問簡單:“若有一天,你我兄弟之間必須反目成仇,你會不會也一刀殺了我?”
“不可能!”簡單輕聲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爲在我的心裡,對於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三哥想要,我還會助三哥一臂之力。”
他說完看着簡鈺,一雙眼睛裡滿是堅定。
簡鈺看到簡單的那雙眼睛,一時間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他伸手拍了拍簡單的肩,輕聲道:“是啊,我們之間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但是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一天的話,我寧願那個死的人是我。”
簡單驚道:“三哥,你胡說八道什麼?”
“你就當我是胡說八道吧!”簡鈺幽幽一笑道:“這種話胡說八道起來,有更多的要想像空間,且我也是個自私的,總覺得如果是我們兄弟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活着的那個人必定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