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上躺着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薛遇。
他仍穿着當日落入寒獄時的青色衣袍,乍看上去和從前別無二致,只是臉色顯得微微發青,和常人有所不同。
解開天梯的封印後,地面塌陷,他便落入了其他寒獄中去,寒獄之中極寒無比,所以他的屍身被保存的很好,沒有絲毫損傷。
因爲之前才見過了死而復生的沈素櫻,所以傅子恪理所當然地認爲,薛遇也沒事了。
但眼下的情況,明顯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被他凜厲的眼風掃過,一旁的蕭陌頓時條件反射似的舉起了雙手解釋道:“不關我的事啊,我雖然是神醫,但也只能管活人的事兒,管不了這個。”
只能管活人的事,那就是說……
傅子恪目光微轉,已經落到了朝戈身上,後者和他相處的時間比較少,自然也不如蕭陌那樣瞭解他的脾性,所以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道:“也……不關我的事。”
他只是好心幫夏九歌把薛遇的屍身從寒獄中帶出來,並送到了這裡而已,後面的事情,真的和他無關,他也管不了啊。
看到傅子恪危險地眯起了眼睛,蕭陌眼睛一轉,立刻補充道:“這次是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和我們無關。”
不過,出於多年的友誼,他還是好心提醒了傅子恪一下:“老傅,你那什麼招魂術說起來簡單,怎麼還挑男女啊?之前的沈姑娘沒多會兒就醒了,可是這一位……”
他苦着臉指了指仍然保持挺屍狀態的薛遇,眼神裡有種“你懂得”的表情。
很明顯,這一個並沒有活過來。
看到傅子恪凝重的表情,他聳聳肩,拉着朝戈出去了,這裡的事情,還是留給他們夫妻倆慢慢處理吧。
見夏九歌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傅子恪便走到牀邊,用靈力探查了一下薛遇的情況。
他的脈搏時有時無,呼吸也是如此,彷彿隨時都可能斷絕。
但他的身體明明生機已復,而且在蕭陌精心調製的靈藥滋養下,全身經脈不僅復原如初,而且靈力也恢復了不少。
只是,爲什麼他至今仍昏迷不醒,心跳和呼吸也和常人不一樣?
傅子恪微微皺眉,正想去他識海處探查,耳邊卻傳來了夏九歌的聲音:“不用看了,他少了一魂兩魄。”
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命魂缺了,所以薛遇至今都在昏睡無法恢復神智。
而另外少掉的那兩魄,則讓他連基本的身體健康都無法保持,如果不是有蕭陌的幫忙,他早在招魂之初就斷氣了。
“怎麼會這樣?你確定山河社稷圖裡……”
傅子恪的話還沒說完,夏九歌已經作了回答:“沒有,我已經招了幾十次魂了,但是,就是找不到缺少的那一魂兩魄。”
略微停頓了一下,她的聲音裡透出了深深的絕望:“我也讓朝戈幫忙去三珠樹那裡找了,那裡也沒有他的魂魄碎片,他……他就像是……”
薛遇丟失的魂魄,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蹤跡可尋。
之前成功地復活了沈素櫻後,夏九歌簡直是滿懷希望地去復活薛遇的,畢竟之前已
經有了個成功的例子,她依葫蘆畫瓢照做,自然不會有失敗的可能。
然而現實偏偏就是這麼殘酷,她不僅失敗了,而且還敗的一塌糊塗。
額頭疼得像是要炸裂了一樣,她疲憊地擡手扶額,覺得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從須彌山回來之後,她一直都在爲這件事做準備,之所以選擇連沈素櫻也一同復活,一來是爲了公平起見,畢竟沈素櫻就算再作惡多端,也不應該死於狴犴的陰謀之下,二來就是,她的死並不能消除自己和傅子恪之間的阻礙,至少夏九歌是這麼認爲的。
如果她和傅子恪之間有問題,那麼沈素櫻不管是生是死,他們都會有問題。
這樣的話,與其讓一切問題隨着沈素櫻的死而永遠不見天日,不如讓她好好活着。
基於以上理由,她順手復活了沈素櫻,卻沒想到自己在復活薛遇的事情上,卻遭遇瞭如此莫名其妙的阻礙。
肩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然而夏九歌卻並沒有隨着他的力道順勢靠過去,恰恰相反,她反而挺直了後背,讓兩人之間本就不算親密的距離拉得更遠了一些。
傅子恪的手微微一僵,聲音也有些異樣:“爲什麼?”
“怎麼了?”夏九歌還在裝糊塗。
裝糊塗一向是她的看家本領,只不過這一次,那個一向縱容她的男人卻認真起來,再也不肯配合了:“從須彌山回來後,你一直在躲着我。”
傅子恪的話還有保留,確切地說,這種苗頭在之前就已經有了。
不僅是因爲那天,她拒絕了他那個半真半假的“繼續”,甚至早在那之前,在她來“搶親”的那天,她就已經表現出了明顯的疏離感。
而且他能看出,那是她的真實想法,所以連遮掩都懶得遮掩。
“你想多了,”夏九歌淡淡迴應,故意錯開了他的目光,“我累了,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忙麼,去好了,反正我也要再看下薛遇的情況……”
她的話還沒說完,肩上突然一緊,竟被他拉着站了起來。
下一刻,她眼睜睜地看着他突然在面前彎下腰來,然後她便被華麗麗地扛上了肩頭。
“混蛋傅子恪,你放下我!”短暫的錯愕過後,她立刻大叫起來。
但那男人充耳不聞,只是扛着她迅速離開了廂房,從她殘存的方向感來判斷,他應該是帶她往新房的方向去的。
“傅子恪,快放手!”她在他肩上掙扎,然而腰間的那條胳膊卻箍的越來越緊了。
小腹處隱約傳來了算賬的感覺,夏九歌心裡咯噔一下,想也沒想就尖叫道:“別勒壞了我兒子!”
猝不及防的,剛纔還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的男人突兀地停了下來,剎車之猛,險些讓夏九歌從他肩膀上直接被甩出去。 щшш .тtkan .Сo
好在她反應迅速地抱住了那個寬厚的肩膀,總算是讓自己避免了和地面親密接觸的命運。
夏九歌驚魂未定,喘了口氣後,趕緊順着他的肩膀滑了下來。
雙腳纔剛踏上地面,她已經伸出拳頭在他胸口狠狠揍了一下,不同於以前架勢十足力道卻一般的放水行爲,這一拳,她是真的用盡了全力。
結果就是……尼瑪這男人骨頭怎麼這麼硬?她的手指該不會斷掉了吧!
夏九歌狼狽地收回手,齜牙咧嘴,腦子裡轉着這麼兩個崩潰的念頭。
反震之力震得她不僅是手指,連半邊手臂都痠麻了。
既然武力打擊沒什麼效果,她正想改用語言攻擊,沒想到一擡頭,就看到傅子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裡散發出的光芒……堪比一對小太陽,看得她從頭到腳都火辣辣的。
“你剛纔說什麼?”傅子恪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說了什麼……”夏九歌茫然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稍微一回想,耳邊立刻就嗡了一聲,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完蛋了,她剛纔生怕這男人亂來弄傷了肚子裡的那個寶貝,所以情急之下就把大實話脫口而出了,現在想咽回去也晚了。
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脣,夏九歌只覺得口乾舌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崩潰的問題。
她一直想隱瞞的事情,現在被傅子恪知道了!
事實上,她也不用回答了,因爲只要看看她現在混合了心虛和惱火的表情,傅子恪就已經知道了事實真相。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了她那尚未顯山露水的肚子上,目光竟比剛纔還要灼熱。
被他看的渾身發毛,夏九歌迅速伸手捂住了肚子:“看什麼看,又和你沒關係?”
傅子恪眼眸微眯,聲音裡相當誠實地流露出了愉悅來:“對孩子的父親,說這孩子和他沒關係,這個道理說得通麼?”
“別和我講道理,老孃今天就不講理了,怎麼着吧!”夏九歌的這一聲“老孃”說的相當理直氣壯,畢竟她現在可是貨真價實晉升做孃的人了,如此自稱可謂是實至名歸。
她跺了跺腳,轉身就要跑,卻被傅子恪搶先攔住了。
“你要去哪兒?”他虛虛伸開雙臂,攔住了她的去路,卻又沒有真正的碰到她,看那架勢就好像她變成了碰不得的古董花瓶似的。
夏九歌咬牙切齒:“去看不見你的地方!”
這會兒想起來攔着她了,早幹嗎去了?當初發皇榜滿天下通緝她的時候,他可是在京城高枕無憂,壓根就不關心她和孩子的下落和安全,現在跑來獻殷勤還有用麼?
哦不,他現在都還沒怎麼獻殷勤,這就更不可原諒了。
隨即夏九歌又略感心虛的想到,傅子恪那時候並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但這點心虛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她心虛個毛線啊,就算她肚子裡沒揣上這麼個小傢伙,那她的安危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是麼?總而言之,這個男人簡直可惡到極點,不堪原諒!虧他還好意思問她爲什麼躲着他!
躲着那都是便宜他了,她就應該把他大卸八塊,然後拍拍手走人!
夏九歌惡狠狠地瞪回去,覺得自己的目光都快要能砍人了。
就這麼對視了片刻,還是傅子恪先採取了行動,彎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夏九歌本能地想要掙扎,口頭上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聽到他說:“如果你不想後半輩子都被綁在牀板上度過,最好還是乖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