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晃的刺眼,空氣之中的溫度居高不下。
可是這樣的日光,卻照不進秦九心中的陰冷之地,那裡本來荒蕪一片,現在又更加荒涼了。
呆呆坐在牀上,秦九開口問道,“所以,我被你們救回來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而木綠則不見了,對嗎?”
沈清墨以爲他是傷心木綠的不告而別,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們趕去的時候沒有看到木綠,三天過去了,她似乎也沒有回來的打算。”
這一次不同於在留仙鎮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沈清墨就是有一種直覺,這一次木綠很有可能一去不返了。
她擡眸看向秦九,“那一日看到你渾身是血的樣子,我和你皇叔都嚇傻了,生怕你有個什麼意外。看你樣子像是和人大戰了一場,可附近也沒有打鬥的痕跡,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說話的意思是想讓秦九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畢竟那時候他全身是血,就算救回來之後身體也虛弱得厲害,生生在牀上躺了好幾日,今日才清醒。
可是秦九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只是怔怔的問道,“附近沒有打鬥的痕跡?”
“是啊,沒有。”沈清墨搖頭。
發現秦九的地方在清水鎮的鎮外一處偏僻的地方,四周沒有什麼異常的樣子,除了秦九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別的再看不到什麼痕跡。
“你們怎麼發現我的?”
“禮淵過來了……”沈清墨回頭瞟了秦正澤一眼,有些心虛,“那一日如果不是紀禮淵及時趕來,說你有危險,我們怕是還發現不了你。”
秦九和紀禮淵是至交好友,沈清墨以爲他聽到紀禮淵的名字會有一些欣喜,卻沒想到他還是那一副木然的表情。
眼眸黑黑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沈清墨以爲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秦九突地嘆了一口氣。
她以爲他會問問紀禮淵,卻沒想到聽到他聲音低低的問道,“不是說還有一株什麼植物嗎?”
“對啊,那一株草被你抱在懷中,我覺得可能是對你有用的東西,便一起帶回來了。”沈清墨起身,“你想看看嗎?”
“好。”秦九擡眸看她。
沈清墨轉身朝屋子裡的書桌便走去,書桌靠窗放着,上面擺着一盆看上去有些懨懨的蘭草一般的植物。
她端起花盆,抱着這盆植物走到秦九的身邊,“你看,就是這個。”
秦九的視線久久的落在植物身上。
這一株植物和蘭草有些相似,可是卻又有很大的不同,它的葉片修長而柔韌,葉子的脈絡上透着微微的金色,顏色鮮嫩得像是一汪碧玉,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彷彿散發着淡淡的光。
他叫不出名字,因爲這種植物不是他們記憶之中的任何一種,但是現在他卻似乎有幾分熟悉,因爲在那一閃而逝的綠光之中,似乎就有一株這樣的仙草出現。
可是就在他看着它的時候,他腦中突然自然而然的冒出三個字,“靈犀草。”
“什麼?”沈清墨疑惑的看向他。
他淡淡笑了笑,伸手撫上它的葉片,“也許它叫靈犀草。”
沈清墨微微一笑。
靈犀草,還真是一個好名字。
當初將秦九帶回來之後,紀禮淵全力救治秦九,而她則照看着
這盆植物,說不上爲什麼,她居然會對一株植物有着一種天生的親近的感覺,就想照顧好它。
剛帶回來的時候,它的葉片發黃,眼看就要枯死的模樣,可是當她將它小心的載種在花盆裡,又每日給它澆水和它說話,它又漸漸的恢復了生機。甚至有時候她給它澆水的時候,明明感覺不到風吹動的痕跡,可是它的葉片卻輕輕撓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和她打招呼一般。
莫名的,她很喜歡它,秦九倒是給它取了一個好名字。
“你說它叫靈犀草,那就叫靈犀草吧,也許它會喜歡。”沈清墨笑着問道,“你大病初癒不宜吃口味重的東西,我去叫人熬煮一些清粥給你可好?”
“好。”秦九點頭,又說道,“給它也澆一些水吧,它也餓了。”
沈清墨一愣,卻旋即點頭。
不管秦九提出什麼要求,她也許都會看着他大病初癒的份上盡力滿足他的,何況只是給靈犀草澆水這種小事。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吃食,等下叫禮淵過來陪你。”
“好。”秦九聲音淡淡的傳來。
“走了。”沈清墨拉了拉一直沉默不言的秦正澤,扯着他走出屋子之後,輕輕帶上了房門。
沈清墨和秦正澤一離開,秦九的神情便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他黑黑的眸子看着牀邊的靈犀草,伸手將它抱入懷中。
那個夢不是夢,他真的曾經不在意生死,真的曾經和燕水媚還有煉魔宗的人大戰一場,真的看到木綠沐浴在光雨之中那麼聖潔又驕傲的樣子,真的聽到木綠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說着什麼……
“木綠,是你嗎?”他低頭輕聲問着。
對不起,是他害了她。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靈犀草的葉片之上,在綠色的長長葉片上滾動了幾下,忽而就沒入了泥土之中。
就在淚水滴落泥土的剎那,突地一陣溫柔的綠光從靈犀草身上氤氳出來,像是給它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隨着綠光的盛開,一朵小小的潔白花苞從枝頭探出,絲絲幽香從小小的花苞上散發出來,溫柔得像是一隻素白的手。
靈犀草葉片舒展的,所有長條形的葉片都朝秦九的方向拂來,彷彿想要擦去他眼角的淚。
秦九一怔,旋即眼眸柔和。
她還是這麼溫柔,溫柔得極爲傻氣。
就算他連累她變成了這般模樣,只要有一絲反應,她竟然還是在擔心他會傷心難過。想到那個認真纏着自己的木綠,想着那個不耐煩問他還要守着沈清墨多久的木綠,想到那個低聲委屈又決絕在他耳邊說着那些話的木綠,秦九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狠狠勒緊,他只有仰着頭才能讓眼眶的溼潤不要滑落。
男人的淚,若是有,也只能流向心底。
“木綠,你贏了。”他緩緩說道。
此後,也許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忘記她。
愛而不得的苦他嚐到過,他也讓她嚐到過,那麼之後……便由他來守着她吧。他的償還她不想要,偏偏還要讓他對她更加愧疚和心疼,那他就滿足了她又如何。
也許不是愛,也許在之後的歲月會慢慢變成愛。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他早就打算孑然一生。
也許她
會回來,也許她再也回不來。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他的靜寂歲月過了那麼久,不在乎永久的沉默……
“秦九怎麼樣了?”袖手站在樹蔭之下,紀禮淵的一襲白衣看上去猶若天山之雪,炎炎夏日裡看上去有幾分涼意。
沈清墨坐下來,將桌上冰鎮在冰桶裡的酒壺提起,到了一杯色澤暗紅澄淨的酸梅汁一飲而盡。
喉中的乾澀緩解了幾分,她說道,“還好。”
想了想,又補充道,“身體看起來沒有大礙了,但是精神似乎不大好。哎……我覺得現在不太好問當時發生了什麼,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勸。能讓他難過的是木綠吧,畢竟他已經習慣了木綠的存在,木綠這麼一離開,他肯定會受些打擊的,只希望木綠能快些回來。”
“木綠?”紀禮淵清冷的眸光透來。
“對啊。”沈清墨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汁,不過這一次小口喝着,“我覺得他現在可能就是不習慣,等到木綠回來之後,他的情緒應該就會好轉了……倒是他爲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我覺得纔是重點。”
紀禮淵有些訝然。
他擡眸朝沈清墨身後的秦正澤看了一眼,發現他也無奈的伸手摩挲着鼻尖,似乎對沈清墨的後知後覺有些無言以對,頓時眼中也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
沒察覺到這兩個曾爲情敵的男人之間的互動,沈清墨又好奇的問紀禮淵,“這幾日都爲了秦九的事情而忙着,還沒有問你那一天你怎麼剛好就出現了呢……難道又是占卜?”
紀禮淵也拉開椅子坐下,“是,秦九有難,我不能不管。”
沈清墨猜測也多半是如此。
那一日院門打開,她看到紀禮淵一身白衣站在門外的時候,又是尷尬又是意外。
尷尬的是她不告而別,又送了造化丹去京城,怕他會爲了她而找過來。意外的是他真的找了過來,第一話卻問的是秦九在哪裡。
聽到秦九有可能出事,沈清墨瞬間就將所有的尷尬意外拋到了腦後,她找來了秦正澤,三人分頭尋找秦九和木綠。
當發現秦九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放在胸前的那一株靈犀草被他緊緊握在手上,她去掰他的手都掰不開。而木綠不見了蹤影,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就秦九救回來之後,發現他傷得極重,看樣子似乎是被一種神秘莫測的詭異力量給攻擊了,沈清墨卻看不出是什麼。還是紀禮淵見多識廣,覺得秦九許是受到了詛咒。
知道是爲何原因,才能對症下藥。
因此,紀禮淵便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和沈清墨一起醫治秦九。
直到今日秦九醒過來。
“秦九已經醒來了,你要不要去處理你的事情?”沈清墨問道。
紀禮淵是有事在身的,卻在這裡耽誤了許久,她便關切的問了一句。
“不用。”紀禮淵淡淡說道,“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這次過來,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們說。”
“什麼事?”秦正澤問道。
紀禮淵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關於燕水媚的事情。最近京城有異動,我才查出當初崔家之事沒有那麼簡單。”
沈清墨好奇問,“發生了什麼異動?”
“崔家被一夕滅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