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真的想聽嗎?”
張老看着沈清墨,眼睛卻似乎透過她看向時間長河中,另一個人的影子。
小姐啊,當初小姐也是爲了姑爺的離開而傷透了心,和眼前這個姑娘何其相似。
張老看着平靜的沈清墨,心中突然有點不忍心。
沈清墨點了點頭。
“那是上一輩的恩怨了,孽緣,孽緣啊!”張老嘆了一口氣,“那時候我們小姐,也就是少主的母親,還只是一個代嫁閨中的富家小姐。紀家富庶,小姐從小衣食無憂的長大,養成了無憂無慮的性子。可太天真了,不就是容易吃虧麼。”
“原本以爲小姐會順順利利的嫁人生子,以後和相公舉案齊眉,相夫教子直到老去。以我們紀家的財力,足以讓小姐後半生,甚至之後三代都衣食無憂。然而,偏偏小姐卻遇到了她命中的劫難,有一次小姐出門之時,無意中救回來了一個男人。小姐對那人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最後甚至不惜違抗老爺的命令,也非要和那人在一起……”
“那人,可是紀禮淵的父親?”
“是,那人就是少主的父親。”張老陷入回憶之中,充滿了唏噓之意的說道,“當時小姐將姑爺救回來的時候,姑爺一身的血,傷得極重。若不是小姐細心照料,也許姑爺就那麼死了也不一定,說起來,小姐還是姑爺的救命恩人呢。”
“難道紀先生的父親是爲了報恩才和他母親在一起的,所以……”
“怎麼可能!”張老猛然打斷沈清墨的話,神情不忿,“我們家小姐冰清玉潔又天真可愛,他定然是也喜歡上了我們家小姐,這才同意成親的。”
沈清墨有些啞然。
似乎是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張老低嘆一聲,將聲音放低了許多,繼續說道,“哎……你猜測的也沒錯,小姐喜歡上姑爺之後,姑爺開始的時候是拒絕的。他對小姐說,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可能今生都無法將那人放下,就算娶了她,可能也無法讓她幸福。後來姑爺和小姐在一起,的確是小姐用救命之恩求來的。”
“當時我就覺得這樣不妥當,可小姐卻聽不進任何的勸告了,她執意要和姑爺在一起,就連老爺都拿她沒有辦法,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如何能插得上嘴呢?幸好姑爺在婚後一直對小姐很好,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這才讓老爺和夫人放下心來。只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這個又和我有什麼關係?”沈清墨問道。
“怎麼沒有關係?”張老臉上突地露出一絲憤恨的表情,“你可知道姑爺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誰,就是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
沈清墨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飛快的問道,“紀先生是隨母親的姓氏嗎?”
“自然。”張老鼻子低哼一聲,“當初姑爺身無分文,除了生得一表人才之外,他身無長物,自然只能入贅我紀家,生出來的孩兒也要跟着上我紀家的族譜了。”
難怪如此。
沈清墨又問,“紀先生的父親,可是姓白?”
當初沈清墨發現房中多寶閣下的密室時,曾經在月思兒的畫像上看到一個極爲隱蔽的署名,白晟。那一幅畫將月思兒的活潑嬌俏表現得淋漓盡致,可見作畫之人的用心。
可唯獨一個署名,卻都不敢堂而皇之的讓人看到,此刻聽到張老說的這段往
事,她一下便想到了那個名字上頭。
果然。
張老訝然的看向沈清墨,“你怎麼知道的?”
沈清墨說道,“我曾經無意見到過一副我母親的畫像,畫像上面就有一個落款,是這個名字。”
“呵……我就說姑爺果真一直到死都沒有忘記心中的那個人,他和小姐成爲夫妻,僅僅只是爲了報恩,實則沒有一點真心,可小姐卻偏偏不信,總以爲自己有天能打動姑爺。”
“可就算這樣的話,也不能說有仇吧?”沈清墨說道,“這世間幾乎都是盲婚啞嫁,又有多少女子真的被人捧在手心疼愛呢,能做到相敬如賓的,也算是萬幸了。”
就像是她,還不是被一傷再傷?
如果一切能選擇重來,她情願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一個男人平穩度過下半生就好。發生那件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處於自責的狀態之中,覺得自己之所以被拋棄,可能也是因爲報應。
很有可能是因爲她曾經不顧祖父的安排,背棄了和厲成峰直接的婚約,恬不知恥的和秦正澤有了私情,所以老天爺看不過去,要懲罰於她,最終她才落得一個被人揹棄的下場,不是麼?
相敬如賓,對於她來說不僅是一種而渴望,甚至是一種奢望,她覺得其實也很不錯。
“如果這樣也就算了,可是我家小姐一腔深情都系在姑爺身上,他的心思卻都在你母親身上,這樣難道對我家小姐不殘忍嗎?我不止一次看到小姐以淚洗面,還不敢讓姑爺知道。甚至……就連我家小姐生產之際,姑爺都毫不關心,竟然還去偷偷看你母親!後來,小姐終於忍受不了,在她的苦勸之後,姑爺終於答應再也不會去看你母親,可卻又在小姐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你母親建立了靈魂禁制,將我紀家的世世代代就這麼賣給別人!小姐知道此事之後大病一場,從此身子就虛弱了下去,纏綿病榻幾年之後,就香消玉殞了。”
“……罷了,過去的事情也不要再提,終究是於事無補。”言盡於此,張老也似乎不想再提往事,“姑娘,關於解開靈魂禁制的事情,老頭子我就拜託你了。”
事情也瞭解得差不多,沈清墨並沒有再追問。
情情愛愛,自古就是一個參不透的謎題,她並不算聰明,也不敢說就能參透裡面的玄機。
看不透,也不想看透,自然不想深究。
既然這樣,她不如儘自己的可能,給紀禮淵一些彌補吧。
“我會盡力。”沈清墨認真的說道。
“解開靈魂禁制很有可能會讓你非常痛苦,你也願意嗎?”
“嗯。”
“希望你不會反悔。”
“我不會。”沈清墨站起身告辭,“準備好一切的話就通知我吧,我答應的事情,我定然會做到的。”
沈清墨翩然離開,屋子裡只剩下一盞燭火陪着張老。
他悵然的看着沈清墨離開的背影,突地一聲長嘆。
少主對沈清墨的情誼,她本人看不懂,甚至少主也許都只是察覺了一點,並不知道自己愛得有多深,可是作爲一個活了六十年的人來說,他又如何不知道呢?
他要求沈清墨爲此犧牲,幾乎等於是斬斷了沈清墨和少主的最後一絲聯繫。
少主也許會怪他吧,可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小姐當年那種絕望的神情,現在回想起來還歷歷在目,他忘
不了。
沈清墨答應了配合,張老便立馬將事情給準備了起來。
兩人的談話,紀禮淵並不知情。
此刻他正站在桌前,在昏黃的油燈之下,默寫着佛經,旁邊的宣紙已經有了一指厚的一疊。
靈魂禁制,終究是他心中的一道坎。
他性子速來清冷自傲,並不願意臣服於任何人,就算那個人是沈清墨也一樣。何況,當初母親死前那絕望又憤恨的模樣,他一刻也不曾忘記。
報仇,報仇。
這是母親去世之前,他聽得最多的一句話。
沈清墨和他之間的靈魂禁制是生死契約,如果沈清墨受傷嚴重無法自愈,那麼這個禁制就會汲取他身上的生命力,來使得沈清墨的身體恢復。沈清墨死去,他也會同時死去。
這原本是一個無法解開的結,但他潛心研究了這麼些年,也想出一個應對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將沈清墨殺死,將她的精血祭煉起來,魂魄鎖入精血之中,用此法瞞天過海,造出沈清墨還尚在人世的假象,這樣就可以變相的解開兩人之間的靈魂禁制,讓他不再受到沈清墨的束縛。
只可惜,當初白晟對月思兒保護得太好,月思兒的身份對紀家來說,一直是個謎。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尋找着月思兒後人的下落,卻沒有任何線索。
就在他幾乎快要放棄的時候,卻不想沈清墨在尋找蓬萊宮途中遇險,居然主動引發了月盟的信物,將他召喚了過去,他才發現一直尋找的人,原來早就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了。
……之後的一切,便再也由不得他主控了。
只要面對着沈清墨,他素來引以爲傲的冷靜自持就都餵了狗。
她讓他羞憤,讓他惱怒,讓他討厭……可偏偏只有她能勾動他的情緒,讓他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落在她的身上,好奇着她的一舉一動。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去追隨她的身影。
等到他恍然發現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他的心落在她的身上,就算對她拔出了劍,最終還是有無數個理由從腦子中冒出來,讓他遲遲無法對沈清墨狠下痛手。
理智和情感,母親臨終的遺言和內心朦朧的感情,兩兩交戰,叫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夜不能寐。
迫於此,他開始尋找一種兩全其美的法子。
最終,他無意中發現在蓬萊宮中得到的一種紅色的果子,能夠極爲快速的補充人體的氣血,若是把一個人的身體中的鮮血都抽空的話,這種果子補充進去的氣血便能改變這人身體之中的血脈,所有的鮮血都將成爲極爲純粹的自然之血。
這樣一來,不僅能解開他和沈清墨之間的靈魂禁制,也能不傷害到沈清墨的性命,還可以讓沈清墨得到一場造化,只是過程會極爲兇險。
他不想讓沈清墨涉險,便揹着張老自己嘗試着服用,可一試下來卻發現這種紅色的果子對男性毫無作用,幸好那一次被張老及時發現,不然他也沒命站在這裡了。
在嘗試中這種紅色果子已經被浪費了許多顆,現在只剩下了兩顆,換血的成功率又下降了五成,他也因此將此事擱置下來。
“哎……”
低低一嘆,出神的紀禮淵放下手中的筆,走到窗前。
夜風清爽,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經安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