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暖黃色的燈火打在窗紙上,勾勒出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影。
“什麼?你要走?”
慕雲歌瞪大眼,忍不住站起了身:“爲何這麼快,你的親友可尋到了?”
榮景坐在他對面,輕輕笑了笑,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坐了回去。
“沒有,但是我還有別的事要做,也不能一直呆在這裡,我一直在外遊歷,也許久未在家父膝下,如今快到中秋月圓之時,也確實是該回去了。”
慕雲歌蹙起眉,有些不捨:“可你纔來幾日,這些日子,祁家又發生了許多事,我也沒能好好盡到地主之誼,卻是怠慢你了。”
榮景搖搖頭:“我雖然纔來不久,但與夫人你卻是一見如故,僅這幾日的相處,已經是讓榮某倍感欣悅。”
慕雲歌誠懇道:“我也是。你若得空,可還要再來南越,到那時,我一定帶着你看遍南越大好河山。”
榮景朗聲長笑:“夫人胸襟氣度,實乃我平生所見女子中的最甚,能與夫人結識,實乃我致幸事,若我能有夫人這樣的妹子,那真是此生無憾了!”
慕雲歌也舉起面前杯盞:“這有何難,我孕中不可飲酒,便以茶代酒,認下榮公子這個兄長了!”
“榮幸之至!”榮景雙眼一亮,同樣舉起杯盞,二人相視一笑,一同飲下。
放下酒杯後,慕雲歌又想到一事,忍不住笑着嘆了口氣。
“妹妹爲何嘆氣?”
“我是想到一事,”慕雲歌微微搖頭,“小白這麼喜歡哥哥你,你若是走了,他一定非常捨不得。”
提到小白,榮景也露出了溫柔的笑:“小白和我也是投緣,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還要勞煩妹妹多多寬慰小白。”
“那是自然。”
兩人正說這話,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帝軒一身黑色常服,邁進門裡。
榮景適時站起身,拱手告辭:“我還有些行李要收拾,那麼,就此告辭了。”
又轉向帝軒,帝軒點點頭,榮景便推開門出去了。
慕雲歌小心地打量帝軒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拈起桌上果盤中的一顆橘子剝開,遞到了他嘴邊。
帝軒看她一眼,張口吞了,而後立刻皺起眉頭,卻也沒吐出來。
【】
現如今還沒到橘子盛行的時候,味道自然算不上好。
慕雲歌看着他皺起的眉毛,揶揄道:“酸不酸?正適合你。”
帝軒臉黑了黑,忽然被帝軒一把按進了懷裡。
慕雲歌有些無奈:“榮公子已經要走了,不過是來和我告別,你不要多想。”
帝軒還是面色陰陰的:“你和他聊得話題比和我都多。”
慕雲歌無奈,這是何等飛醋,她和帝軒在一起多久了,說過的話豈不比榮景多太多,這醋吃的真是好沒理由。
慕雲歌只得安撫:“左右榮公子也是要走了,你這吃醋的毛病也可以停停了吧。”
兩人在屋中說着話,身影交疊在一處,在窗紙上投射出交疊的光影。
軒窗下種了一叢芭蕉,葉子碩大,忽然,芭蕉叢一陣搖動,從中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卻正是慕小白。
慕小白小臉有些虛弱的白,眼眶卻是微微發着紅,他凝神細聽着房中的交談。
“如今父親的仇也報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這是慕雲歌。
“我打算去一趟北翟。”這是帝軒。
“北翟?”慕雲歌忍不住蹙眉,從這幾日的事情可以看出,北翟國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危險存在,貿然前去可謂是危險重重,不異於擅闖龍潭虎穴。
“父親死前曾說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必須去北翟,而且寒石老人和假的祁家業也不過是受到上面的委託,真正的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慕雲歌聞言沉思半晌,點頭道L:“如此也好,何時動身呢?”
窗外的慕小白聽的清清楚楚,見爹爹孃親都沒發現自己,舉着兩棵芭蕉葉貓着腰走了,直跑出去百十步,這才直起腰。
“唉,爺爺沒有了,榮景哥哥也要走了。”
慕小白擡頭看着天上圓圓的月亮,竟然卻正是十五,慕小白仔細地仰着頭,好似爺爺能從月亮裡鑽出來一般。
看得久了,慕小白就忍不住鼻子一酸,他擡起袖口擦了擦眼睛,而後吸了吸鼻子,忽然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喲,小少爺,你這是跑到哪裡去了,可讓奴婢好找。”
慕小白才一推開臥房門,迎面就是滿面焦急的老嬤嬤。
自從帝軒繼承了祁家家主的位置,慕雲歌自然成了祁家名正言順的家主夫人,慕小白自然也身份尊貴了起來,二房三房絲毫不敢再出來跳鬧,整日裡呆在院子裡,是不是還能聽到祁青嵐瘋癲的大叫,還有祁敏的哭聲。
帝軒撥來許多老嬤嬤照顧慕小白的起居,說是要讓他學着自己睡,不能總是再纏着沐慕雲歌。
慕小白雖然不願意,但也絲毫反抗不得。
當下慕小白揚起下頜,一本正經道:“李嬤嬤,我今天想自己收拾,你不用幫我了,出去吧。”
“哎喲小少爺,這可……”李嬤嬤一臉不贊同地看着他,還要再勸,卻被慕小白推着後背給推了出去。
“嬤嬤,你就放心吧,天色不早了,嬤嬤早點休息。”
“唉,唉,小少爺!”
砰——
慕小白眼明手快地一把關上了房門,又上了鎖,這才背靠在門上,呼出一口氣。
想起榮景還不知何時要走,慕小白忽然又竄起身,翻出一個包袱皮來,開始在房中來來回回地收拾東西。
衣服、小劍、銀兩、傘……
慕小白一樣樣往裡頭裝,正裝着,忽然又拿起一個小布偶老虎,頓時怔住了。
他摸了摸小布偶老虎的鬍鬚和額頭間鮮紅的“王”字,鼻子一酸。
“爺爺……”
這個小布偶老虎還是爺爺送給他的,可是現在爺爺已經不在了,他只有這個小布偶老虎了。
慕小白擦擦眼淚,打起精神繼續整理行李。
天邊泛起魚肚白,慕小白輕輕地打開窗戶,左右看了看,見並沒有人,這才輕巧地一躍,落在了地上。
他緊了緊身上揹着的行囊,貓着腰一路躲過祁家的巡邏家丁,而後來到角門。
角門邊種了一棵粗的老樹,慕小白見旁邊無人,搓了搓手心,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才爬到一半,忽然遠處有巡邏的家丁打着燈籠往這邊照了照。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