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鍋上冒着白色的霧氣,鍋蓋也在翻滾的熱氣下被頂的不停的掀開又落下,豆漿機裡發出轟隆隆的響聲,滴滴兩聲之後,提示運作結束。
賀明宸正在水池裡洗飯盒,等到豆漿機停下了,才發現蒸鍋這邊的動靜,慌忙走過去將火滅了,在圍裙上擦乾手上的水漬,帶着手套掀開鍋蓋,用一隻筷子戳了戳裡面蒸着的包子,鬆軟的觸感讓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用一隻保溫飯盒將點心裝好了,嚴嚴實實的蓋上蓋子,又用保溫杯將過濾後的豆漿盛好,一齊放進一隻隔熱的袋子裡,才舒了口氣。
做完這些,他走進臥室裡去,不一會兒便換好了外出的t恤牛仔,拎着袋子出了門。
車子靠近袁夢家的小區,遠遠的就看見沈蔓青陪着袁夢站在小區門口,不知道沈蔓青在對袁夢說些什麼,袁夢瞪着大眼睛,一個勁的直點頭。
賀明宸將車子停下,正在說話的兩人停下了,等着他過來。
“夢夢我就交給你了,這裡面是她要吃的藥,我寫了張紙條,怎麼吃,一次吃多少,我都寫得很清楚,這丫頭不喜歡吃藥,你盯緊點,拜託了。”
沈蔓青將一隻手袋遞到賀明宸手上,不放心,又特地翻出裡面一隻單獨的紙袋子細細的交待。
“嗯,我記着了,你放心。”賀明宸答應着拉過袁夢的手,轉身上了車。
今天他要帶着袁夢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他現在也經常去:g城。
袁夢從上次在醫院暈倒之後,就一心想要找到樂樂的生父。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是對於失憶了的袁夢?這隻能從她的檔案資料裡開始找線索。
她的檔案很簡單,當中有一點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曾經在g城念過衛校,現在她手裡的那張護士資格證書,就是那個時候獲得的。
很湊巧的,那個時間剛好是在五年多前,和她失去記憶以及樂樂的年紀,是那麼的吻合。
於是,袁夢就將尋找樂樂生父的線索放在了g城。
沈蔓青和賀明宸根本攔不住她,也沒有理由攔住她,一個母親爲了孩子的心情,他們或許不懂,卻都理解。
二人商量過後,決定由賀明宸陪着袁夢去一趟g城,他們心裡想的是,陪着去一趟,袁夢死了心也就是了。畢竟g城,也根本沒有樂樂的父親存在,要找也是徒勞而已。
袁夢坐在副駕駛上,捧着保溫杯,小口小口和着賀明宸早起現磨的豆漿,沒有加糖,放了一兩勺蜂蜜,甜絲絲的一點點,並不濃郁。
鬆軟的奶黃包,入口即化,裹入胃裡,在胃壁上打了個滾,舒服的她直想打嗝。
到了機場,袁夢吃的飽飽的,兩手捂在小腹上,閉眼睡得迷迷糊糊。
飛機直達f市,在f市的機場,賀明宸和袁夢乘坐機場的班車到了長途汽車站,換乘當地的巴士,沒有做片刻停歇,在當天傍晚趕到了底下的g城。
從巴士上下來,袁夢扶着賀明宸的手走出車站,卻沒來由的愣住了。
小城的車站,難免髒亂。還沒出站門口,小攤販已經一路排開,賣什麼東西的都有。
這當中居多的,自然是各種小吃,看上去並不怎麼幹淨,那些顏色深重的調料覆在食物上,卻還是惹的來往的旅客們大吞口水,駐足掏錢購買。
“老闆,來五串關東煮……”
“老闆,我要一份炒魷魚,再來一份甜不辣。”
空氣裡有調料的辛香,廉價小吃特有的誘人的香味隨着老闆的動作,在油乎乎的鐵板上發出“滋”的一連聲響——漸漸彌散開來。
也有賣着廉價紀念品、當地地圖的,夾在一堆小吃攤裡,顯得不倫不類。
“地圖啊,五塊錢一張……”
“這麼貴?三塊錢賣不賣?”
“您也還得忒厲害了,不能賣……”
壓價未成功的買主想着交易不成功,正準備走人,那攤主眼看生意要黃,立即咬牙拍着大腿心一橫提高了嗓門道:“好吧,就三塊錢!您可佔大便宜了!”
各種聲音紛繁瑣碎,不值一提。
袁夢覺得有眼淚要溢出眼眶,突然一把握住賀明宸的手,臉上露出驚惶的神色,嘴巴微張着,脣瓣上下顫動着。
“怎麼了?不舒服?是不是累了?我們馬上去酒店……”賀明宸扔開行李箱,着急的扶住袁夢。
袁夢搖着頭,胸腔裡被某種滿溢的情緒漲得要爆裂開般,太熟悉了,這是她存在過的地方,真的太熟悉了!
“我來過這裡,我來過這裡!許航,我一定來過這裡,我有感覺。”
袁夢側過臉來面對着賀明宸,空洞無神的杏眼裡已是飽含淚水,生怕他不相信她一般,手指下死勁扣進他的掌心。
賀明宸心口怦怦直跳,望着袁夢有些話險些脫口而出。她當然來過這裡,這是他們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嗯,你在這裡唸的衛校,有這種感覺也是正常的。”
賀明宸膽怯的將自己縮進殼子裡,不敢面對她滿臉的希冀,更加不敢告訴她,他就是那個一直陪着她在g城的人。
當晚兩人在g城一家酒店住下,賀明宸爲了照顧袁夢,兩人雖然是開了兩間房,但當天晚上,經過袁夢的同意,賀明宸就睡在袁夢房間的沙發上。
對於賀明宸的好,袁夢也不是沒有疑心過,她也曾偷偷對沈蔓青提過這種猜疑。
可是沈蔓青說的對,這個許航和韓澈、樑駿馳都不一樣,和她認識的時間不長也就罷了,認識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病入膏肓了,沒有道理在這種情況下還讓自己一頭鑽進去。
袁夢於是相信,這世上是有單單想對你好,而別無他求的人存在的。許航就是這類人。
賀明宸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堅持陪着袁夢來這裡,是慎重考慮過的。畢竟他在這裡生活了很長時間,想要避開一些刺激袁夢的東西也相對容易些。
他們誰都沒有想過袁夢藉此機會會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帶她來g城,不過是敷衍她罷了,讓她從學校裡走一趟,知道並沒有樂樂父親的消息,就帶着她離開。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賀明宸在去到g城的前兩天,就已經和衛校的領導打過招呼。
學校出面接待他們的,有當初的校長,現在已經退休了,袁夢當年的班導如今已經升做年級訓導主任,另外也有幾名代課教師陪同着。
他們對於袁夢的印象還是很深的,在簡單的介紹和寒暄之後,自然而然活絡起來。
“袁夢啊!真是你啊,我在報紙上見過你關於你的報道,生物分子博士,賓夕法尼亞jeason博士的學生?我跟人說,你是我以前的學生,還沒有人信,這一看,可不就是你嗎?”
“是啊……是啊……”
……
師生的重逢交談氣氛算是融洽,但漫長的過程,袁夢並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老師們一個勁的說起她在學校時是怎樣的勤奮好學,成績如何的優秀,甚至還翻開存檔的電腦找出她當年的成績,解剖、組胚、生化都是滿分……
袁夢旁敲側擊的問起,她當年在學校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或是同學。老師們點頭笑說,袁夢不僅是學習好,人緣也好,和同學們的關係都挺好的。
一上午,都沒套出半點有用的消息,告別了老師,袁夢沮喪的垂着腦袋,沒了早上從酒店出發時的勁頭。
正是六月底,學期已近尾聲,大部分的教職工、學生已經離校,還剩下極少一部分逗留在校園內。
階梯教室裡沒有幾個人,最後一排的位子上坐着一男一女,身前的桌上都擺着書本,兩人的手在桌子下緊緊的握在一起。
賀明宸靠在門外的牆上,瞥見這一幕,他敢打賭這會兒兩人誰也沒有放心思在書本上。
階梯教室的後方,正是洗手間,袁夢進去有一會兒了,她眼睛看不見,做什麼事都比較慢,他不急,她慢慢來,不出事就好。
有穿着西服套裝的女孩從他身邊走過,經過他的時候,臉上露出驚奇的目光,而後對着賀明宸笑了笑。
賀明宸印象裡並不認識這麼個人,但人家對自己笑了,他也只好禮貌的回以一笑。
袁夢費了些功夫,從隔間裡出來,走到洗水池邊洗手,關上水龍頭,摸索着去找紙巾盒。
好容易摸到,扯出一張來,還沒來得及擦手,肩膀就被人從後重重一拍。
“袁夢,真是你啊!我還以爲我看錯了呢?”
略顯豪放的女聲,驚喜的語調,很是熟稔的口吻。
袁夢喜上眉梢:“你認識我?你是……”
“幹嘛?裝什麼失憶啊?真是矯情,發達了不認老同學了?”女孩故作兇狠的插着腰,言語惡劣。
袁夢直襬手,慌亂的解釋:“不是,不是……”
“知道你不是,哎……看見你男朋友站在門口了……啊!不對,現在是老公了吧?這麼多年了,還在一起,真好……有孩子了沒有?看起來,你們的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啊!上個洗手間還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