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額頭細密的汗水沾溼了她的頭髮,看起來可憐極了。
不比凌珣那樣皮糙肉厚的傢伙,梅香只是個軟軟的妹子,她的身體沒有經受過任何高輕度的訓練,經不起林曉琪那種粗糙的手術,若是林曉琪強行去做的話,只會加速梅香的死亡。所以林曉琪纔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凌珣的軍醫,不管是以雪月國的國力強度還是凌珣的身份,對方都會在行軍的時候時刻佩戴一個軍醫,上次凌珣的受傷是意外。
直愣愣地看着林曉琪沒有毫不退讓,即便自己現在的身體動一下都很疼,但她還是固執地想要從林曉琪的懷裡爬出來,她不要自己成爲小姐的拖累。抿了抿嘴脣,林曉琪即便如此也只是擡手按住梅香而沒有直接點梅香穴道,定身穴是人的大穴道,而梅香上的又是心臟,若是此時定住梅香待到之後解開便很有可能血崩。
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梅香幾次因爲雙臂無力而軟到會林曉琪的懷裡,牽動到傷口的時候就咬緊嘴脣不讓呻吟聲吐出口,不過幾次小的動作梅香便汗如雨下,衣衫都溼透了,胸口漸漸擴散的血色讓林曉琪徹底怒了,直接將梅香按在懷裡“沒被別人殺死,你現在識相就自己弄死自己嗎。”
“愣愣地看着林曉琪梅香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不希望小姐爲她以身涉險。可是一眼望進林曉琪的眼中,梅香看見一汪波光粼粼的潭水,靜靜地湖面因爲這句話突然蕩起一圈圈漣漪,看起來就好像在無聲的哭泣一樣。
哽咽的感覺涌上心頭,如果說讓林曉琪哭泣還是讓林曉琪受傷,梅香一定會毫不猶疑地選擇後者。不再倔強地仰頭去看林曉琪,梅香乖乖地眨眨眼窩回她的懷裡,挪開了自己固執的視線,她不知道現在這麼驕傲的小姐到底要遇到什麼樣痛徹骨髓的事情,纔會讓自己流眼淚,可是梅香一定不希望小姐遇見,更不希望那是因爲自己。
“說好要一直拉着我的手的,所以梅香,好好活下去。”握住梅香冰涼的手掌,林曉琪貼着她的脖頸輕聲說道,這是林曉琪在重生以後第一次露出軟弱。
沒有人比林曉琪更加更明白自己此時內心的恐懼,就像那天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看着牀下支離破碎的母親,以及遺忘刺眼的血色。這樣的恐懼讓林曉琪心顫,而伴隨着恐懼的滋生,林曉琪心中已經隱隱呈飽和狀態的暴虐和嗜血也在蠢蠢欲動。
安靜的表面就是包裹她瘋狂的糖衣,有什麼馬上就要撕開華麗的外衣涌出,現在的林曉琪就像當初走在懸崖邊上,一隻腳已經踏出,而一隻手卻還握在梅香的手裡,只要她不放手,林曉琪就還有救。
倘若梅香離開了,不難想象之後的林曉琪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是時間又多了一個丘黎昕罷了。只是丘黎昕有林曉琪的壓制,但林曉琪卻什麼都沒有,或者說還有一個薄弱的繩子牽在凌珣的手裡,只是太過堅硬的東西往往又異常脆弱。本就是林曉琪一人在維持的感情關係,在林曉琪放手之後,也就不復存在了。
緊緊攥住梅香的手,林曉琪需要從她那裡得到向前的勇氣,以及壓制恐懼的動力。唯一讓林曉琪欣慰的是,現在的梅香異常安靜和聽話,窩在她的懷裡就像一隻軟軟的小貓。從梅香的頸間擡起頭,林曉琪愣了愣,梅香已經因爲失血過多暈了過去,胸口大片大片的紅色刺傷了林曉琪的眼。
擡手拍着梅香的臉頰,林曉琪焦急地喊道“梅香,醒一醒,梅香,梅香!醒一醒!”林曉琪的聲音愈來愈急促,聲音也越來越大,夾雜着內力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戰場,讓所有交戰的士兵有瞬間的停滯,然後在四處尋找無果後又重新加入戰鬥。
將兩人的身影掩蓋在翹起的飛檐下,丘黎昕才放開林曉琪,重重地喘息幾聲之後看着她說道“你想找凌珣的專門軍醫,我在前面給你開路,你抱着她跟在我後面我數三二一就一起跑出去跳下城樓。”
“不必了,你在的話只會成爲我的拖累。”林曉琪淡淡說道看也沒看丘黎昕一眼,擡手起焦急地掐了掐梅香的人中,但梅香似乎陷入了絕對的沉睡毫無反應,依然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懷裡。抱起梅香直接走出遮掩的屋檐,林曉琪看着城樓下的戰場上豎起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那裡就是軍隊的將軍所在,也就是凌珣在的地方,他的隨性軍醫必定在他周圍。
從樓上一躍而下,林曉琪踩着牆壁朝軍旗的方向跑去,將速度提升到最大,就算林曉琪僅過了城門的守衛士兵,他們也只感覺到一陣風輕輕吹過,其他什麼也沒看見。丘黎昕看着林曉琪劃出幾個殘影的速度,姿勢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腳尖點在兩方交戰士兵的腦袋上,林曉琪速度不減的朝着凌珣方向奔去,丘黎昕跟在林曉琪的身後卻要倒黴許多,他的速度沒有林曉琪快,而且經受過一次的士兵自然會對第二次有所警惕,所以丘黎昕在戰場上沒走幾步就被士兵從上面拖到下面陷入了混戰之中,遂丘黎昕只能在不停交手的情況下看着林曉琪越走越遠。
即便距離很遠但林曉琪還是能看見凌珣與馬上指揮作戰,周圍的士兵全是雪月國的人,可是當林曉琪越來越往前的時候,突然眼前安靜的士兵一陣騷亂,林曉琪腳下一軟從士兵的腦袋上落入了混亂的中心。擡起頭只看見視線中高高揚起的大旗從戰爭中心想一個方向跑去,林曉琪不疑有他,既然無法從上面行走那她便在下面穿行。
不得不說以林曉琪的速度再這樣的場景中行走自如實在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保持住她的速度還不能讓懷中的梅香感到顛簸,所以林曉琪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去異常穩定,因此沒一會她光滑的額頭上就佈滿了汗水,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可當林曉琪終於這般小心翼翼地,熱切期待地抱着梅香穿過衆人的擁擠阻攔,追着大旗跑出去後,她只看到一個孤零零的旗幟插在馬鞍上迎風招展,而馬上原本坐着的凌珣卻不見了。
身後突然出來凌珣的一聲嘹亮高亢的“殺—緊接着便是恢弘的鳴鼓聲以及士兵震天響的喧鬧,踏踏的馬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向着涼城城門衝去,林曉琪不去看也知道他成功打進了涼城,奪回了屬於雪月國的領地和尊嚴,可那與她何關呢。
耳邊的征戰聲漸漸遠去,林曉琪彷彿聽見了什麼破碎的聲音,手裡梅香的身體還是熱乎乎軟軟的,可林曉琪知道不過幾個時辰,她就會徹底冰冷和僵硬下去。若是她以前不是隻顧着自己鍛鍊,若是以前她能叫梅香幾個一招半式,她就不會那麼無措地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下,生生受了這致命的一擊。
沒有再繼續去追凌珣,林曉琪看着懷裡臉色慘白無一絲血色的梅香,小心地將她放在柔軟的草地上躺着,擡手封住了她心脈的穴道,汩汩外流的血液緩緩停了下來,將那僅剩的一點漏在外面的箭柄震碎,林曉琪一揮袖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看着梅香胸口大塊大塊的血色,即便林曉琪已經極力在行進中穩住身體,但在她沒有看到沒有注意的地方,梅香還是被扯到了傷口。
以梅香現在的身體情況再也經不起林曉琪的奔走,那樣梅香只會在林曉琪不知道的時候悄悄離開,有過一次經歷的林曉琪哪怕是眼睜睜地看着重要的人死去,也不要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目睹已經死亡的結果。半躺在梅香旁邊,林曉琪單手撐着自己的腦袋靜靜地看着她,靜靜地看着。
從渾渾噩噩的昏迷中醒來,梅香迷茫的視線中看到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這雙眼睛裡有一汪幽深的潭水,潭水上原本飄着一層淡淡的霧氣,可是很快的就消失了,露出下面很靜很明亮的水面,但平靜的水面上突然落入一滴水珠,攪起一圈圈漣漪。眨了眨眼睛梅香感覺眼圈有些溼潤,視線漸漸清晰看着一滴滴雨水從天幕之上落下,原來是下雨了啊。
“醒了啊,還疼嗎。”林曉琪支起身子扶起梅香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淡淡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但又有哪裡不一樣。就好像一個明明是笑着的,可眼裡卻像在哭,令人十分費解。
困惑地歪了歪腦袋梅香想不出來就不去想,輕輕靠在林曉琪的懷裡滅想並沒有感覺到一點點疼痛,便對着林曉琪莞爾一笑,盯着她的眼睛好奇地說道“不疼,一點也不疼,怎麼了,我受傷了嗎。”
說完梅香的眉頭輕輕一皺腦海中有記憶一閃而過,眼神一滯臉上原本燦爛的笑容像花兒一樣枯萎了,抿了抿嘴脣梅香擡起頭偷偷瞥了一眼林曉琪,然後靦腆地小聲說道“對啊,梅香受傷了,不過現在一點也不疼小姐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