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日落西山,天色昏暗。
鍾母那邊傳晚飯了,正好,表姐妹也有點兒話不投機的,大家都如釋重負地去赴宴了。
接風宴罷,上了茶點,又說了會兒話,眼見時間不早,鍾湘就起身向母親和嫂嫂等告辭。
鍾母依依不捨地挽留:“湘兒,你閨中住的含芳閣已經收拾出來,不如今兒你們就暫且住一晚,明日再回家去。”
鍾湘忙謝了母親一番好意,又道:“娘,含芳閣屬於後院,我和阿凝住也就罷了,謝郎和雲軒、蘭軒住在那兒就不太方便。何況我們的新家離這邊也不遠,從這過去還不用一刻鐘,也沒什麼累的。娘你要是想我,我以後多過來看你就是了。”
鍾母還是有些擔心:“但那邊畢竟只是下人們看着收拾,也不知道合不合你意。”
王氏也在邊上道:“是呢,也不知道妹妹有沒有什麼缺的,需不需要幫手,有什麼少的,到時候儘管說一聲。”
“多謝娘操心,也多謝大嫂費心了,不過想來有娘和大嫂的關照,府裡的大管事謝川也是得用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再說,我讓衛嬤嬤先行回去了,娘您也知道,她是您□□出來的,有她再過一遍,肯定能合女兒的意。您和大嫂也忙了一整天了,也該早些休息,我在這兒安置,到底不太方便。”
鍾母知道她是不想太給王氏增添麻煩的意思,畢竟真住下來,王氏還要繼續安排佈置,不得歇息,便道:“好吧,你說的也是,以後咱們娘倆,什麼時候想見就能見的,也不在這一晚上。”
王氏送鍾湘出了二門,態度殷勤地道:“妹妹畢竟剛回京城,只怕有許多事要忙,要是缺人的話,只管同我招呼一聲,府裡總還有幾個能用的人,儘可拿去使喚。”
這話說的真心誠意的。
鍾湘也知道她是真心,便謝道:“勞大嫂記掛着,若有什麼缺的,我一定不會客氣,只是到時大嫂可別小氣呀。”
“這怎麼會,我巴不得他們可以幫上忙呢。”王氏笑道。
謝安歌也帶着兩個兒子和鍾源別過,一家人會齊了,同坐了鍾府安排的馬車,回到洛濱坊謝府。
直到他們一家告辭,也沒見三房一家子從夷安公主的宴會回來。
謝安歌一家都一身疲憊,回到家裡,也未曾好好看看新居,就各自回房洗洗睡了。
一夜安睡。
第二日一早,謝安歌去了吏部,而鍾湘則帶着孩子逛新宅子。
此處的宅院纔是真正的謝家祖宅,當初前朝的謝侯府。
只是前朝末年,謝家被抄家滅族後,這裡也幾易其主,在謝安歌祖父謝潛手裡才重新買回來,又照着他父親謝臨淵的回憶,原樣翻修了。謝臨淵去世後,謝潛帶着兒孫都住在公主府裡,這邊就一直閒置着,只是照常維護着,除了年節祭祀的時候謝家主人們會回來祭拜一下祖先,平日這邊就只有下人在。
當初清河大長公主去世,謝家就把自家的擺設之類的都搬到了這邊,管事謝川就明白主人孝滿回京後必將此處作爲謝家長久的安居之所,只是孝期不好大動,當時就只是收拾歸整了一番。等到孝滿,接到主人的信,便叫了人來,將謝府粉飾一新,想着謝安歌的品階,把違制的一些東西都改了或者收起,又新栽了不少花木。
因而謝蘭馨此時看時,便覺整座府邸除了規制上的不同,旁的並不比寧國府差,只是畢竟少人居住,顯得有幾分冷清。
謝雲軒和謝蘭軒曾隨父親過這邊來祭祖,倒不算對這裡一無所知,當然,也不可能熟悉,他們更熟悉的是前不久呆的玉溪村鄉下的宅子,還有以前的清河大長公主府,不過卻依然表現平靜。
倒是鍾湘看着這五進的院子,雖然開闊,但相比起之前佔了大半個坊的公主府,的確落差很大。其實這宅子已經不小了,西邊還有個大花園子,論佔地,比寧國府也小不了多少。而且謝家人口又不多,便是將來謝雲軒和謝蘭軒各自娶妻生子,每人都生上十個八個的,也都可以住得很寬敞。
多少三四品的官,在京中還買不到一處三進的宅院呢!
更何況洛濱坊位置不錯,就在洛水之濱,且離皇城很近。這樣的宅子,其實根本不是他們如今的身份擁有得起的,若不是有寧國府做依仗,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落到別人手裡。
住處都是之前就分配好了的。
第一進,東邊是車馬棚,西邊是下人們住的羣房,靠中間的兩邊各有兩個小院,可供外客暫住。
北邊過了儀門就是第二進。第二進西邊便是謝家的祠堂,正中有大廳可以會客,大廳兩側有東西暖閣,東邊則是一處小兩進的大院落,不過此時用不上,被封着。院子北邊還建有三層的藏書樓。
再往北過了內儀門,便是一家子如今住的第三進院落了。謝安哥夫婦自然住正中的五間正房,鍾湘理事就在正北的幾間抱廈裡,東邊前後相鄰的兩個小院謝雲軒、謝蘭軒兄弟住,謝蘭馨則住在西北邊臨近的花園的小院子裡。
再北邊後面兩進院落並無用處,暫時都封着,下人們除了主人身邊得用的,一部分住在最北邊後罩房,一部分住在第一進的倒座房和羣房裡。
鍾湘他們看的也就是第三進,一圈兒走走停停地逛下來,也用了一個多時辰。
謝蘭馨覺得不論哥哥們的房子也好,自己的房子也好,都佈置得挺不錯的。特別是自己的屋子,昨日天青和徐媽媽是先回來的,她們服侍謝蘭馨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喜好,一應擺設,都沒一處不合意的。
謝雲軒和謝蘭軒到底是男孩子,對自己的居處也馬虎一些,不需要像女孩子那麼精細,他們覺得各色用具齊備了,也就沒有什麼不滿之處了。
謝蘭軒還一臉讚賞口吻地道:“這裡可比鄉下的宅子強多了!”
謝雲軒斜睨了他一眼,道:“這麼說,你是覺得鄉下的宅子差了?”
謝蘭軒忙搖頭道:“哎,大哥你想岔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這裡的屋舍雕樑畫棟,還有一應用具,都要比玉溪村的精緻許多,玉溪村是質樸,這兒是華貴,換着住住蠻好的。”
說着撞了下雲軒的胳膊:“哎,也不知道我小時候一起玩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還能不能認出我來?也不知道我去了鄉下那麼久,他們有沒有想我?”
謝雲軒不緊不慢地道:“都三年了,京城那麼多新鮮事新鮮人,他們肯定早把你忘了。”
“忘了就忘了唄,我就不相信我回到京城,還會交不到朋友,想當初我到玉溪村的時候,不也一個人都不認識嗎,等我們走了,不也收穫了一大堆朋友。”謝蘭軒對自己的交際能力還是頗自信的。
“那可不一定,鄉下孩子淳樸,這京城裡的人可不一樣,結交朋友除了看各自的人品,還有家世、長相、學識等等,你的學業在玉溪村可以算拔尖的,但是在這人才濟濟的京城,可就什麼都不是了。”謝雲軒打擊起自家弟弟來不遺餘力。
謝蘭軒面上說:“大哥說得對,小弟以後,定會好好苦讀的!”私下卻跟妹妹嘀咕,“阿凝你看看,咱們家大哥才考個秀才呢,就一天到晚地教訓我,除了爹,現在就屬大哥最煩人了,整日碎碎唸的。”
謝蘭馨一貫站在大哥那邊:“誰讓二哥不但年紀比大哥小,別的也未能超越大哥呢。你要是比大哥先考中秀才,大哥就不好意思說你了呀。”
“哼,秀才算什麼呀?我那時只是一時失手,被大哥先中了,妹妹你等着,改明兒我就考個秀才給你看看。”謝蘭軒下定決心,從今兒起,就要發憤圖強。
“恩,阿凝就等着啦,不過我好擔心二哥你秀才沒考上,大哥就先考中舉人啊。”謝蘭馨又補了一刀。
謝蘭軒鬱悶地捶胸,妹妹這是在打擊他嗎?
“我的好妹妹,你也太小看二哥了!你看着吧,今年我一定考上秀才,超越大哥!”謝蘭軒一臉地雄心壯志,他可一點兒都不想被自家妹妹給看扁了。
謝蘭馨笑眯眯地看着被自己激到的二哥,道:“恩,二哥好好用心,說不定到時候我就有一個舉人的哥哥,還有一個秀才的哥哥。”
謝蘭軒望着妹妹,疑惑道:“爲什麼不是兩個秀才?”
謝蘭馨從善如流的改口:“好吧,也許是一個舉人?”
謝蘭軒高聲道:“妹妹!”這更狠了好不好!
鍾湘看着毫無心事的兒女,最後一絲傷感也遠去了。
等逛完了,娘幾個坐下來喝茶時,鍾湘就問了他們對錶兄表姐們的觀感。
謝雲軒向來是並不多言的,更不會背後道人是非,見他娘問起,便簡單地道:“表兄們個個都不錯,待我也挺親切的。”至於別的什麼,他並沒說。
他不說,謝蘭軒卻不會瞞着他娘,把自己對幾個表兄的觀感一一說了:“大表兄也就罷了,畢竟是做世子的,鳳儀出衆,言談有物,態度親和,是個出色的人物;二表兄病怏怏的,言談之間,心氣卻高,大概從長輩那兒知道大哥已經考中秀才了,看着大哥總有些嫉妒不滿的樣子;三表兄呢,可能是庶子的緣故,總感覺有些畏畏縮縮的。反正啊,他們比我年長不少,也就平常往來就夠了。”
謝蘭馨的事,昨日跟隨身邊的月白,之前已經跟鍾湘學了一遍,鍾湘自然是清清楚楚的,此時問她,不過是想知道她怎麼看那兩個表姐。
謝蘭馨也不喜歡背後說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就覺得兩個表姐都好像不是很喜歡我,五表姐表現得很明顯,四表姐看着待我挺親熱的,但我總覺得還不如五表姐呢,至少五表姐什麼都放在臉上……”
謝蘭軒聽了,便對這兩個表妹沒了多少好感,他“哼”了一聲道:“我們家阿凝這麼好的姑娘她們不喜歡,是她們沒眼光。”
謝雲軒也勸解她:“妹妹別難過,別人的想法如何,別放在心上。咱們自家人知道你好久行了。”
“我沒有難過啊!”謝蘭馨奇怪地看着兩個忙着安慰她的哥哥,她哪裡表現出難過了?她是會爲這種小事難過的人嗎?
謝雲軒和謝蘭軒兩人相視無言,妹妹好心寬,他們真是想多了,剛纔蘭軒還擔心妹妹受了人家欺負,說不定昨晚就躲在被子裡哭過鼻子了呢!
鍾湘也以爲蘭馨會因爲不受表姐們的喜歡,或多或少會心裡難受,沒想到她如此心寬。
鍾湘笑着道:“你們畢竟是剛回京,與諸表兄弟表姐妹們都陌生了,第一面的喜歡不喜歡做不得數,人是要相處的,若出得久了,還是不喜歡,那就面上過得去就好了,不過,在外人面前,他們是你們的表兄姐,可不能沒有禮數。不管是他們也好,外頭以後接觸到的旁人也好,真心與你們交好的,你們付諸以真心,虛情假意的,你們也就敷衍一二,若有欲貶低你們的,自然也要回擊,更有甚者,想要陷害侮辱,那當然更不必與他們客氣,只是要將就一下方法技巧。”
兄妹三人都應了。
鍾湘還待多叮囑幾句將來行止時需注意之處,便有人來報,夷安公主派人送帖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