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 隱瞞

長春園的人嘴平時根本沒這麼嚴,只要塞錢,那些人連明壽公主與駙馬又吵了幾句嘴都能學的活靈活現。謝劉氏能進長春園本身就是一件讓人議論紛紛的事,現在卻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出來。

反常即爲妖。

胡榮根基淺,在金風園這裡更是初來乍到,沒有多少人脈關係,要真想知道長春園裡發生了什麼事,還得求助白洪齊師徒。尤其是白洪齊,他在宮中這麼些年的威勢確實不是虛名,幾乎就沒有什麼能瞞得住他的事。

“再去打聽,一直要知道人的下落……”活得見人,死得見屍。

這話謝寧不用說出來,胡榮心中也明白。

“還有,讓人看着謝蓮和謝薇,別讓她們倆再做出什麼不自量力的事情。”

打發胡榮出去,謝寧緩緩坐了下來。

她心裡覺得很不安。

謝劉氏這個人,謝寧對她瞭解雖然不算多,可是卻也知道她倚勢貪財,心術不正。可是有一點謝寧也明白,謝劉氏膽子應該沒有那麼大。

從送她入宮的事情就能看出來,謝劉氏想要霸佔本應屬於謝寧的那一份家產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能不花一文錢辦成這件事,那自然更合她的心意,但事實是她花了一筆錢,把謝寧送進宮裡。當然這筆錢肯定不算多,因爲採選這事許多人家避之猶恐不及,每回採選都有許多人花錢打點以求別讓自家女兒入選。

如果殺人不用本錢,也沒有後患,謝劉氏會直接選擇殺人滅口剷草除根這條路。

她也有怕的事。

對着明壽公主,她哪來的膽子去一再糾纏?什麼給了她底氣,讓她篤定明壽公主非得答應她的請求不可呢?

可是謝劉氏不知道,明壽公主和脾氣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她甚至做過將三品朝廷命官打死的事情,一個謝劉氏算得了什麼?如果謝劉氏真犯了她的忌諱……

謝寧與謝劉氏之間並沒有什麼情分。但哪怕是在她知道自己被強送進宮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要謝劉氏的命。這與她能不能做到無關,而是謝寧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對任何人起過殺心。

胡榮出了門匆匆趕去找小葉。他備了一包金珠等物,要託人辦事,總不能白使喚人。

小葉跟胡榮也很熟悉了,這當然是因爲謝婕妤得寵,還生了二皇子,小葉同白洪齊二人一天裡不來不來也得往永安宮跑幾趟,和胡榮打交道居多。一開始當然只是客客氣氣,後來時日長了,也算混出些交情。

胡榮趕得緊,也不同他客氣,將人叫到一邊,開門見山就說:“那謝劉氏進了長春雷鋒的事兒葉哥哥你也知道了吧?”

小葉點了下頭。

胡榮趕緊把預備好的財物拿出來往他袖子裡塞。赤金打的珠子,還有小指頭大小的渾圓無瑕的明珠,鼓囊囊的一小包,既貴重又不打眼,最適合在宮裡走人情關係:“還求葉哥哥幫忙,幫我打聽個消息,不管人是死是活我們主子總得知道下落。”

小葉搖了搖頭,把那包東西又塞回他手裡。

胡榮本以爲他是不應,可是一看小葉的臉色,心裡就咯噔一聲。

“難道……”

小葉沒出聲,也沒有點頭或是搖頭。

時間往前退一個多時辰,剛四更天的時候,小葉就帶着人出去了一趟,過了多半個時辰纔回來。

他們擡回來一個長條形的大包袱,外面還沾着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這是從土裡掘出來的。

打開外面裹的那層粗布,裡頭裹的就是謝劉氏的屍身。

謝劉氏身上有幾處淤傷,但致命傷在頭上,她的腦袋後面被重擊過,下手的人用力特別大,後腦的頭骨和頸骨都裂了。

白洪齊已經看過了,這會兒也已經稟告過皇上了。

但小葉不能說,因爲他師傅告訴他,這事兒知道也要當不知道,跟誰也別說一個字。

可胡榮不傻,不但不傻,他也算是個人精,一看小葉的表情,加上他不接錢的動作,胡榮就明白了。

小葉抓着他的胳膊往偏僻裡走,到了夾道門邊,左右看了一眼,低聲告誡他:“這事不能張揚,跟誰也別說——謝婕妤應該不知道吧?”胡榮臉色難看,心也怦怦的直跳,好象有人掐着他的喉嚨一樣喘氣都有些費勁。

“我出來時主子臉色不好看,我猜她多半猜出來了。”

謝寧吩咐他的時候,胡榮就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主子多半猜着謝劉氏已遭不測,讓他再打聽只是要確認此事。

一想到這個,胡榮突然緊張起來:“她兩個女兒現在如何了?”

“她們沒事。”小葉說。

胡榮總算鬆了口氣,但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

小葉又叮囑他一次:“跟你主子也不能說。”他說着,還用手指了指上頭。

胡榮露出個苦笑:“瞞不住的,我主子那是水晶琉璃心肝,我回去只要稍含糊一點,或是推說打聽不着,她馬上就能確定了。”

是啊,謝婕妤要是蠢人,皇上還能這麼喜歡她?

小葉搖搖頭:“總之這事現在都要裝不知道。你主子要是擔心,就打發人去長春園光明正大的問一問,讓他們把人送回家。”

這不是掩耳盜鈴嗎?明知道人不在,還派人去交涉什麼?長春園能交出什麼來?怕是屍首都交不出來。

“你就這麼跟謝婕妤回話吧。”小葉說:“要是回頭謝婕妤自己去問皇上,皇上說什麼咱們就管不着了,可咱們不能說這個話。”

小葉不能多待,交待過這兩句匆匆就走了。

胡榮來時腳步匆匆,回去的時候腳卻象灌滿了鉛一樣。

他也不喜歡謝劉氏,要是換個時候聽說謝劉氏一嗚呼,說不定胡榮還要暗暗高興一番。可是謝劉氏是被人所害,還是被明壽公主這樣殺害,這對自家主子來着可着實不是什麼好事。

他得好好想一想,回去以後這話要怎麼說。

可是等胡榮回了清璧堂,就發現這事完全不用他操心了。

謝婕妤不在,她剛被皇上召去伴駕了。

肯定也是爲了這事兒!

皇上這是要親口跟謝婕妤說這件事,順便撫慰謝婕妤的心緒吧?

胡榮邁開步就去尋方尚宮,在廊下頂頭和青荷走了個對臉。

青荷正尋不着人,正遇見他來,一把將人拉住了:“你剛去哪了?”

“你怎麼沒伺候主子出去?”

“主子沒帶我,讓我留着好生照看皇子和公主們。”青荷急着問:“到底出什麼事了?主子剛走時臉色可不大好看呢。”

胡榮苦笑着搖頭:“別問我,我也說不清楚。我得找方尚宮問問,這事兒有點麻煩。”

“方尚宮在後頭照看公主呢。”

胡榮走的一頭一身是汗,讓穿堂風一吹簡直是透心涼,皮膚上浮起一粒粒小疙瘩。

他隔着窗往屋裡看了一眼,方尚宮正哄着玉瑤公主玩竹製的連環圈,彷彿不經意的一回頭,目光正和他對上。

真神了,就跟後腦勺都長了眼睛似的。

方尚宮見他沒有立時進去,揮手讓青梅過來,帶玉瑤公主去大皇子那裡,囑咐說:“別吃涼的東西,別喝涼茶,看着他們些,玩歸玩不要勞了神。”

等青梅帶玉瑤公主去了,胡榮才進屋。

“擦擦汗吧,有話慢慢說不用急。”

胡榮摸出帕子胡亂抹了幾下汗,方尚宮又指着對面的凳子說:“喝口茶潤潤,坐下說話。”

胡榮喝了口茶,茶是溫的,一杯茶下去,胸口那股窒悶感多少鬆解了一些。

他定定神,把從昨天到現在的事情說了。其實說起來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小葉雖然告訴他說,這事不能對人說,但方尚宮那是不一樣的。胡榮得了方尚宮多少提點教導只有他自己知道,小葉對他師傅惟命是從,絕不會有事瞞着白洪齊。到了胡榮這兒也是一樣,他再信不過誰,方尚宮也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了。這件事情他也正沒主意,指望方尚宮給他指點迷津。

方尚宮神情平靜,緩緩問:“謝劉氏確定是死了?”

胡榮點頭:“我看小葉的樣子,他們八成是見過屍首了。”

方尚宮沉默半晌,胡榮不敢作聲怕吵着她想事。

“離明壽公主生辰還有幾天?”

這個胡榮知道,略一思忖就答:“也就五六天的事兒了。”

方尚宮點了下頭:“在她壽辰之前,這事都要瞞住。你也不用等主子回來了,現在就打發人去長春園吧,就說謝劉氏一夜未歸,主子特意派人來問一聲。”

胡榮應着,可心裡實在納悶:“爲什麼呢?皇上那邊既然都知道了,難道還不給咱主子討個公道嗎?幹什麼還裝不知道?主子早上只怕就猜着了,瞞不住的。”

“不是瞞着主子,是要瞞着長春園的人,讓他們以爲咱們還不知道謝劉氏已死。”

這話有點繞,胡榮在心裡又過了一遍。

“那長春園會怎麼樣應對呢?”

“放心吧,他們一準會找藉口也瞞着這事,要麼說她昨天就走了,至於爲什麼沒到家長春園也不知道。”

“可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長春園不會覺得能騙過我們吧?”

“也不用騙多久,能騙到長春園辦壽筵的那天就行了。”

連着聽方尚宮提了兩次這個日子,胡榮緊張的乾嚥了一下,嗓子裡乾的厲害,一顆心忽高忽低的亂跳。

“是,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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