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昭告
太康元年,五月初四。
子時。
幹清宮前,在雨中跪了兩天兩夜的太子,忽然頭一栽,昏倒在地上。
內侍趕緊上前,一摸額頭,燙得嚇人。
片刻後,皇后張氏衝進幹清宮裡,撲通跪在新帝面前,哭得哀哀欲絕。
枯坐了許久的新帝,終於站起來,疲倦的擺擺手。
“傳太醫吧。”
寅時,三刻。
文武百官走過金水橋,走上臺階,進到太和殿。
出乎意料的是,太和殿的龍椅上,天子一身明黃黃的龍袍,已經端端正正的坐着。
百官們趕緊站定,行一跪三叩頭禮。
禮畢。
新帝沉沉開口,“朕今日有一樁事情要昭告天下。”
秦起忙上前一步,展開手中的黃卷,高聲朗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重查,鄭玉府的滅門一案,真兇並非齊國流亡君主吳關月父子……”
……
“晏姑娘,三爺,小裴爺,殿下請你們過去一趟。”
沈衝目光落在三人身後,“李姑娘,殿下交待說,也勞你去看看他。”
李不言正低頭看腳下的螞蟻,聽到這話一擡頭,便對上了裴笑的眼睛。
四目相對,一觸即分。
李不言眼中的詫異,裴笑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心裡的滋味,千言萬語難以描述。
他收回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早朝怎麼說?陛下他……”
“已經昭告天下。”
六個字,讓所有人長吁一口氣,尤其是謝知非,他默默伸手捂了捂心口。
沈衝催促:“晏姑娘,出發吧,殿下兩天兩夜沒睡了,這會就撐着一口精氣神等你們呢!”
晏三合一點頭:“出發。”
“等下。”
李不言擡腿往院外走,“我去和韓煦說一聲。”
她走得很快,幾乎是兩三步就出了院子,裴笑不動聲色的緊了一下眉頭。
一個懷仁,一個韓煦,都曾在她的心上落下一筆,只有自己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呢!
……
端木宮。
從窗戶照進來的光,落在趙亦時緊閉的長睫上,那份脆弱感是太子妃吳氏從未見過的。
吳氏接過婢女手中的藥盞,親口嚐了嚐,軟聲軟氣道:“殿下,該喝藥了。”
趙亦時沒睜眼,只是擺擺手,示意她離開。
恰這時,內侍汪印走進來,“殿下,晏姑娘他們已經到了。”
趙亦時一雙黑眸倏的睜開,亮光從裡面迸出來。
“快請。”
“那……妾告退。”
吳氏笑容說不出的僵硬,放下藥盞的動作也顯得心不甘,情不願。
做太子妃數月時間,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眼裡迸出的亮光。
她故意慢下腳步,跨過門檻的時候,正好看到沈衝領着人進來。
一行四人,吳氏眼睛只看到了走在最後的少女。
那少女一臉英氣,嘴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走路的樣子像男孩子那樣灑脫不羈。
不知爲何,吳氏的心一下子酸起來。
四人朝太子妃略行一禮,便進了臥房,看到牀上的男子後,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這人穿着月牙白的裡衣,臉色倒比那衣裳還要白上三分,脣上更是一點顏色都沒有。 “都愣着做什麼,坐。”
聲音已經啞到了極點,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刺耳,堂堂太子慘到這個份上,誰見了心裡都不會好受。
李不言低下頭,不可聞聲地嘆了口氣。
謝知非見桌上的藥盞還冒着熱氣,端起來,“自個喝,還是我餵你?”
趙亦時接過,一口氣喝完,把碗遞回去的時候,他掀眼看了李不言一眼。
“都坐下來吧,我說正事。”
這一眼,除了李不言沒瞧見,餘下三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裴笑扭過頭,眼睛也不知道往哪裡瞧。
“今日的昭告天下,是由秦起宣讀的,他讀完後一刻鐘,三大營立刻有秘報過來。”
趙亦時深目看了晏三合一眼:“戰馬有一半生龍活虎起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當真?當真?當真?”
裴笑一下子忘了剛剛胃裡泛起的酸,伸手晃着謝知非,喜不自禁道:“哎啊,這事總算賭對了,賭對了。”
謝知非被他晃得頭昏,卻也是鬆了一口氣。
“那北地那頭,陛下是不是打算出兵?”
“四九城有韃靼的探子,戰馬的事情不出意外,應該是泄漏了,所以韃靼在華國邊境纔敢一邊挑釁,一邊排兵佈局。”
趙亦時:“陛下說此刻還不是戰的時候,命三大營和北地邊軍從今日起加緊實戰演練。”
謝知非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麼做的好處——震懾敵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休身養息,爲華國爭取時間。
“晏姑娘。”
趙亦時:“戰馬好了一半,是不是意味着鄭家的心魔也已經解了一半。”
晏三合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
趙亦時並不介意她的冷漠,如果不是她的堅定,事情就會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是感激的。
“那下一步,晏姑娘打算如何解開鄭家的另一半心魔?”
“我和你說過的。”
晏三合神色平靜:“查清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是因爲喝了藥,還是因爲這話,趙亦時感覺身上又開始出冷汗了,粘膩的不行。
“晏姑娘,你……確定是他做的嗎?”
晏三合淡淡地看着他,又沉默了。
有些答案不需要用嘴說出來,答案在每個人的心裡。
“好。”
趙亦時往後退一步,“我們就當是他做的,問題出在哪裡?”
晏三合輕輕說了三個字:“海棠院。”
一時間,謝知非和李不言同時心跳如雷。
謝知非:果然,她下一步的目標是鎖定海棠院。
李不言:快了,快了,她快找到自己真正的根了。
只有裴笑還什麼都不知道:“晏三合,海棠院怎麼了,哪裡出了問題?”
晏三合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鄭家所有的院裡都有兩個,甚至三四個斂屍的人,海棠院明明有女屍,卻只有陳皮一個人斂屍,爲什麼?”
裴笑:“第二呢?”
晏三合:“爲什麼火從海棠院第一個燒起來?”
裴笑:“第三呢?”
“爲什麼海棠院的四個人,明明吃了和其他人一樣的晚飯,卻沒有中蒙汗藥。”
晏三合停了一下,輕輕笑道:“我想知道,鄭家的海棠院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