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餿了
不得不說,謝知非這個五城兵馬司的活兒,不是白乾的。
事情都過去這麼些天,他還是看出了一些眉目——韓煦壓根沒什麼立場反對晏三合替朱家化念解魔。
說實話?
晏三合覺得沒必要,這事她連李不言都不想說。
“因爲你的原因,韓家驛站每年給五城衙門送五千兩的銀子,颳得太狠了。”
謝知非忽然坐起來,俯視着晏三合。
晏三合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很不自在,也跟着坐起來。
“難道不是五千兩?”
“是。”
謝知非一口承認,“但明年開始,只收他三千兩。”
晏三合靜了靜,“我替他謝謝你。”
“別謝我。”
謝知非勾起脣,“是你的面子。”
晏三合見他似笑非笑,不知爲什麼,有些惱,“我的面子在你這裡,這麼管用?”
“是!”
謝知非看着她,鄭重其事的又補了一句:“永遠管用。”
這個人!
這個人!
晏三合招架不住,恰好這時馬車一顛,她順勢側躺下去。
“行了, 不用你再哄我,我早就已經答應解朱家的心魔。”
晏三合,不是哄你,是真心話。
只是現在不好對你明說。
謝府三爺這個身份,不是事事都能由得了自己。
可也因爲這個身份,內閣大臣最得寵的幺子,皇太孫暗下最得力的左臂右膀,我才能護着你安危。
還有。
韓煦攔着你,絕不是爲了那五千兩銀子,一定是另有原因。
你沒有說真話。
謝知非看着她背影,眼底淡淡一層憐惜。
這丫頭的心裡,到底還承受了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
晏三合還真睡着了,她太累,已經好幾天沒睡覺。
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車身還在劇烈的晃動中。
已經是深夜。
她等眼睛適應了暗光,剛想翻個身,突然意識到不對——
不知何時,她已經翻過身來,面朝着謝知非。
而謝知非也面朝着她,雙手抱胸,身體蜷縮着,似乎很冷的樣子。
他呼吸很沉,熱氣都噴在晏三合的臉上。
晏三合想撐着坐起來。
又不對了。
身上蓋了一條毯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這人是不是傻?
明明她不怕冷的。
晏三合翻身坐起來,把毯子蓋在他身上。
“醒了?”
他聲音很啞,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完,掀起眼皮看了晏三合一眼,隨即又閉上眼睛。
晏三合啞巴了,沒想到他醒着。
謝知非把毯子往上拉拉,整個人都縮了進去後,又翻了個身。
“那換我睡一會。”
“……”
所以,兄臺你剛剛是閉着眼睛在假寐嗎?
謝知非不是假寐,而是不敢睡。
這世上男子和女子終歸是有不同的。
男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都沒事,女子哪怕性子跳脫一些,也會被人說成輕浮。
晏三合雖然不是普通女子,但終究是女子。 男女七歲不同席,偏偏他們要很多天同處一車,她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他卻不得不替她愛惜一下姑娘家的閨名。
所以,她睡覺,他醒着;她醒着,他睡覺,這是最相安無事的相處方式。
而且,她單獨對着他,明顯不太自在。
謝知非知道她爲什麼不自在——髒的,不好意思唄。
其實他也一樣,不想讓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袒露在她面前,要臉!
晏三合哪知道某人心中的九曲十八彎,輕輕籲出一口氣,暗道以後都要這麼岔開來就好了。
也省得自己這副連鬼都不屑的模樣,被他瞧去。
晏三合心想事成。
後面的幾天,她困了,他精神十足;她醒了,他倒頭就睡。
一張毯子你蓋過來,我蓋過去,到最後也分不清沾了誰的味道更多一些。
偶爾兩人都醒着的時候,眼睛都不敢往對方身上瞄。
瞄對方一眼,就更嫌棄自己一分。
最後幾天,謝知非感覺自己都快崩潰了。
這特麼都叫什麼事啊?
三爺在誰面前都有頭有臉,怎麼在晏三合面前,回回都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呢!
……
驛站和驛站之間相隔近八百里,就算馬車不停歇狂奔,都需要兩天兩夜。
換了六次馬車後,四九城巍峨的城門,遙遙就在眼前。
忽然,馬車籲的一聲停下。
接着,簾子一掀,探進來一個腦袋。
“哎啊,你們可總算是回來了,要再不回來,我要站成一塊望夫石。”
馬車裡黑,小裴爺的眼睛從亮處落到暗處,也沒看清裡面的人。
“瞅瞅,快瞅瞅,我這黑眼圈,我這紅血絲,都他孃的是爲了你們……”
話,戛然而止。
午後的陽光透進來,照着馬車裡的兩人,一個蓬頭垢面,一個鬍子拉碴,兩人蜷縮在角落裡,像兩個可憐兮兮的要飯花子。
小裴爺定定地看一會,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嘩嘩嘩地流下來。
“再怎麼急,也不能把人折騰成這樣。狗日的,還有沒有一點做人的良心了?”
晏三合爬過去,伸手彈了一下小裴爺的腦門。
“罵得好,繼續,我還想聽,再罵狠點。”
小裴爺揉着額頭,眼睜睜地看着晏三合下車。
嗚嗚嗚,這還是曾經我心目中的小仙女嗎?
身上什麼味兒?
頭髮什麼味兒?
都他孃的餿了啊!
小裴爺就差沒“嘔”的一聲,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晏三合站穩,一擡眼,就看到數丈外的李不言。
李不言饒是有心理準備,還是被晏三合的樣子嚇了一跳。
她心裡罵了聲“我可去你孃的吧”,上前把晏三合的包袱接過來,打個結系在胸前,然後往她面前一蹲。
“上來。”
晏三合聽話的趴上去。
李不言背起她,衝守在一旁的朱府的人,道:“去和你們當家的說,我家小姐要洗漱、更衣、吃飯,睡覺。”
“這……”
“這你爹的這。”
李不言眼中露出濃濃殺意,“再敢廢一句話,姑奶奶送你去見你們家老爺。”
朱府人嚇得一個字都不敢多說,拍拍屁股,一溜煙的跑回去報訊了。
裴笑看着李不言把人背上馬車,也學着她的樣子,把身子彎下去,屁股撅起來。
“兄弟,上來,讓哥哥好好疼疼你。”
“滾邊兒去。”
謝知非跳下馬車,啞着聲道:“我還沒虛弱到那個份上。”
太孫的侍衛一看三爺下車,衝他抱了抱拳,回去覆命。
坐太久,謝知非的腿都麻了,搭着裴笑的肩,一瘸一拐地向晏三合坐的馬車走過去。
裴笑身子和謝知非貼着,腦袋離了八丈遠。
沒法子。
連晏三合他聞着都想嘔,這人他更是想嘔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