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貴人
北司。
牢獄。
季陵川突然一個激靈,蹭的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
剛剛他夢到了什麼?
他竟然夢到有人掐着小兒子的脖子,一點一點看着他嚥氣。
“季大人做噩夢了?”
季陵川嚇了一跳,“誰?”
牢房柵欄外,蹲着一個獄卒。
“有人讓我來通知季大人一聲,三天的時間,還剩下六個時辰,六個時辰後,貴公子只怕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季陵川瘋了似的衝過去,兩隻手死死的握住柵欄。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家主子見季大人這兩天睡得太香,有些不太高興,所以就提前動手了。”
季陵川心如刀割,渾身的血液直往頭頂衝。
“你們這幫畜生,雜種,有種衝我來,衝我來啊……”
獄卒聽了,嘆息地搖搖頭。
“真當有太孫護着就沒事嗎?季大人啊,我家主子說了,總有他太孫護不到的地方。”
“你們……你們……放了我兒子……兒啊……”
季陵川喉嚨裡難以遏止的發出痛苦的低吼聲,頭一下一下的用力撞着柵欄。
血,順着額頭流下來。
季陵川根本感覺不到疼,他耳邊全是小兒子的聲音。
這是他最疼愛的孩子,那麼聽話,那麼懂事。
“爹,我來幫你磨墨!”
“爹,今兒晚上我要跟你睡。”
“爹,你明天下朝早些回來,帶我去徐記吃涮羊肉……”
季陵川絕望地失聲痛哭,濁淚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囚衣上,整張臉說不出的扭曲恐怖。
“母親——”
季陵川瞠目欲裂,青筋突起。
“你還要禍害季家兒孫到什麼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自私,爲兒孫後代考慮考慮啊!”
獄卒掏掏耳朵,心說這季陵川沒有被刺激瘋吧!
自己做的孽,跟死了的人有個屁關係?
……
深夜。
一輛駕四的馬車從小徑駛入官道,直奔京城方向。
天子駕六,卿駕四。
這馬車正是皇太孫趙亦時的座駕。
雖然馬車寬敞精緻,但同時坐着五個人,還是稍稍嫌擠了一些。
沒有人開口說話,空氣中飄浮着某種詭異又難以言說的氣氛。
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尷尬。
季家十二爺突然不行,只能連夜出發。
爲了掩人耳目,朱青、丁一和黃芪留下來,明日隨謝府大爺一道回府;
爲了掩人耳目,所有人只能坐進皇太孫的馬車裡。
晏三合看了皇太孫幾眼後,頭一偏,索性閉目養神,心裡想的是——
面上責罰,暗地裡迎出百里,一個個的真會唱戲。
謝知非見晏三合閉目,索性也裝睡,心裡想的是——
幸好我提前在晏三合那裡做了鋪墊,否則這局面很難看。
裴笑神情黯淡,目光呆滯,一臉“別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李不言雙手託着下巴,盯着趙亦時看。
她看得饒有興趣,眼珠子都不帶轉的,嘴角竟還掛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而趙亦時此刻的目光,都在晏三合身上。
片刻後,他坦然開口。
“晏姑娘,我和明亭、承宇自幼便是好友,只是沒有太擺在明面上,望姑娘見諒。”
晏三合掀開眼皮,淡淡道:“貴人不必多解釋,我們以後不會再見的,我也不是多嘴之人。” 言外之意——
你是誰,和謝、裴二人什麼關係,我沒興趣知道,更不會往外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趙亦時扭頭看向謝知非,輕輕笑了。
謝知非摸摸鼻子。
知道了吧,這一路最難侍候的還不是裴明亭,眼前這位纔要人命呢!
趙亦時:“從南城門進城,到北司還有大半個時辰,路上會有人送一套侍衛的衣裳過來,晏姑娘就裝扮成我的侍衛,跟我進北司。”
晏三合:“他們幾個呢?”
趙亦時:“北司不是那麼好進的,他們只能在馬車裡等我們。”
晏三合正要點頭,卻見謝知非黑沉的目光向她看來。
她心中明瞭,“貴人,有些問話太過私密,我必須要一個人去見季陵川。”
“我也沒時間帶你去見他,我去另一處牢獄去見季府十二爺,還有……”
趙亦時半點沒有皇子皇孫的架子,“我不叫貴人,姑娘若願意,可喚我一聲懷仁。”
晏三合不卑不亢道:“還是稱呼一聲殿下吧!”
她再膽大妄爲,也沒膽大妄爲到稱呼當朝皇太孫的字。
更何況,人家只是隨便這麼一說,她若當真,便不知趣了。
“勞煩殿下和駕車的說一句,請他趕車快一些,沒時間了。”
“放心!”
……
北司。
另一處牢獄。
年輕瘦弱的少年躺在地上,氣息越來越弱。
獄卒看了眼徐來,低聲道:“大人,這人的身子根本禁不住咱們動手。”
徐來面露陰狠,“季陵川那個老賊交待了嗎?”
獄卒:“回大人,還沒有。”
徐來冷笑一聲,“切他一截小指,去給那老賊看。”
獄卒有些猶豫:“萬一……”
“沒有萬一,用老參先吊着他一條命。”
徐來冷冷地看了獄卒一眼,“只要季陵川咬出張家,這人便沒有用處,死了也就死了。”
“是!”
片刻後,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北司大牢。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連心,滿頭是血的季陵川突然感覺到心口一陣絞痛,痛得他狠狠的抽搐了幾下。
“兒子!”
一定是兒子出事了。
他倉皇的爬了幾步,用力擠着腦袋想往外看,什麼都看不到。
季陵川繼續發狠地用頭撞着柵欄,喉嚨裡瘋狂的一聲一聲嘶喊着:“來人,來人啊……”
一片血色中,有獄卒跑過來,在他面前蹲下,冷笑着打開一隻錦盒。
“季大人,瞧瞧吧!”
季陵川低頭一看,兩隻眼珠子忽的定住。
死一般的窒息如洪水撲面而來,彷彿一隻大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嚨。
“季大人,還有最後三個時辰,貴公子能不能保住命,就看季大人識相不識相了。”
獄卒把錦盒往牢裡的地上一扔。
季陵川像條狗一樣手腳並用的爬過去,飛快的從地上撿起那一截手指,老淚縱橫。
保張家,就保不住兒子;
保兒子,自己背主不說,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兒子是我的命啊!
“啊——”
“啊——”
老天爺,你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季陵川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