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一華裳佳人抱着琴,步履緩慢,朝着遠處燈火輝煌的殿宇而去,隨行的宮人們提着宮燈,亦步亦趨。
那佳人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她擡眸瞧了眼空中懸着的明月,輕輕吐出口氣,復而垂首,眼中盡是掙扎。
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她即將觸手可得,心裡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還生出了想要臨陣退縮的念頭。
若非此次爹爹出事,恐怕她還會不死心地念着那不過匆匆幾面的人,守着自己的清白,繼續沉浸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
身爲宮嬪最重要的職責,就是侍奉君王,不管是否思慕傾心,又願意與否。
進宮的日子不算長,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她明白了在這深宮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她想要活下去,也想保全整個家門。
只要爹孃能夠平安,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是願意的。
內心那日漸增長的渴望,就如夏日裡水中倒印的明月殘影,瞧得見,卻撈不得。
“見過趙常在,皇上正在殿裡批摺子呢,常在您請。”
臨進門前,她回身望了眼那被月光映照的天際,隨後微勾脣角,轉身沒入了昏黃燈火中。
待人進去後,祿元順着她適才所看的方向,張望一番,接而又側眸看了眼合上的殿門,心中無比疑惑。
日光初現時,一聲脆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糊塗東西,爲何不早些稟報本宮?”
被責罵的宮女低着頭,小聲道:“奴婢收到消息的時候,娘娘已經睡下了,故而便沒有及時告知您。”
說完,她瞅了眼桌下的碎瓷,生怕主子盛怒之下,自己的下場會如同那杯子般。
“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前幾日還是個無名常在,現在倒成了一宮之主。”玉妃咬牙怒道。
另一名宮女見狀,忙安撫說:“娘娘息怒,憑一點小花招就能博得聖上青睞,久留聖心的話,這後宮早就人滿爲患了,依奴婢看聖上只是圖一時新鮮,就像當初的麗嬪娘娘,曲兒唱的再好,時間長了也是會煩的。”
玉妃皺眉瞥了那說話的宮女一眼,臉色依舊不好。
麗嬪得寵後雖沒再開口唱曲兒,可人家肚子爭氣,倒也懷了幾月的龍胎。
適才開口的宮女,又道:“娘娘,她不過是嬪而已,孃家也無什麼勢力,哪裡比得上娘娘您位份尊貴。”
什麼尊貴!妃與嬪之間,也不過一步之隔。
玉妃嘆息一聲,冷冷地道:“快閉嘴吧,本宮越聽你的話越心煩,還不下去準備早膳。”
趙常在晉封的消息傳遍六宮的同時,也在無形中給她樹立了不少“敵人”。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話用來形容她倒很是貼切。”
素雅軒的凌常在,纖纖玉指捏着勺子,緩緩攪動着碗裡的白粥,眉梢一挑說得漫不經心。
“綺美人那邊,常在是不是得再幫一把?”小媛試探道。
凌常在聞言,擱下勺子冷哼道:“別說幫她一次,就是再助她四五次,恐怕她還是老樣子,在不中用的人身上白費力氣,只是在浪費時間。”
話是這麼說,但她並不打算即刻丟了綺美人這顆棋子,沒能力爭寵,做做擋箭牌倒是可行的。
霜禧宮期盼着承恩的答應雖多,能用的卻也找不出幾個,更別說是像綺美人這種,沒有太多心眼的。
她皺緊了眉頭,看着眼前的白粥,突然沒了食慾,剛想吩咐小媛撤下去,腦中靈光一閃,似想起了些什麼。
“惠妃近來,還時常召那洛答應過去?”
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小媛一愣,繼而如實稟報道:“前幾日洛答應倒是去了一次,之後便沒再去了。”
洛晴,毀了她好事的人,如今又和玉淑宮走得頗近。
能討得惠妃歡心,想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若這種人能夠爲她所用的話
去鳳儀宮請安的路上,凌常在滿腦子都是接替人選的事,全然沒注意從面前岔道走出的人影。
“凌妹妹這是在想什麼呢,竟想得如此出神兒?”
一道嬌柔的女聲響起,凌常在一擡頭,便瞧見側身站立的梅嬪,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趕忙屈膝一福:“見過梅嬪娘娘。”
梅嬪上前扶起凌常在:“凌妹妹何必如此客氣,其實這禮數的事,對我而言根本沒什麼要緊。”
“規矩終歸是規矩,嬪妾不敢違背。”凌常在低眸道。
“但這禮數做得再恭謹,再滴水不漏,於我來說也不過諷刺。”梅嬪冷了聲調,笑道。
凌常在聽此擡眼,正好與梅嬪投來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一個眸中帶着審視,一個則笑不入眼,清冷無波。
“本宮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到時鳳儀宮再見。”梅嬪頷了頷首,話落人便離去。
凌常在望着那抹瑰色背影怔愣良久,回神後,眉眼一垂,眼底掠過一抹亮光。
而走遠的人兒,朱脣牽出一道弧度,美眸彎彎,其中滿是陰毒算計。
鳳儀宮。
玉妃瞧着新晉的趙嬪,滿眼的羨慕嫉妒,險些沒將手中的帕子絞碎。
除她之外其餘宮嬪的神色,均是淡淡地,彷彿見怪不怪了一般。
歐陽紫琳瞥了眼元妃,捧起茶盞道:“不知元妃妹妹準備得如何了,就是關於迎接和翠公主的宴會之事,菜餚茶點本宮已安排妥當,只剩妹妹那裡的舞樂單子了。”
聽聞妹妹二字,元妃的柳眉厭惡地皺了皺,繼而恢復如初:“回惠妃娘娘的話,臣妾稍後回去再整理一下,便可吩咐下去了。”
歐陽紫琳笑着點點頭:“妹妹辦事速度還真快呢,和翠公主雖然外嫁,但終歸是皇家人,妹妹可要篩查仔細些,別疏忽的把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搬出來貽笑大方。”
元妃眼中閃過一道陰霾,面上卻笑得溫柔:“多謝惠妃娘娘提醒,臣妾必然謹記於心,仔細篩查以免他人從中作梗,暗中耍那見不得光的手段。”
“那舞樂一項可是元妃你自己攬了去的,做的好了自然皆大歡喜,這若是出了差池也是你的責任,這麼重要的宮宴具體安排如何,沒有插手其中的姐妹們,可都不清楚呢。”
玉妃眉梢一揚,接着,冷哼道:“元妃老覺着有人要害你,是不是有些太過草木皆兵了,莫不是最近忙於宴會事宜休息不好,依我看不妨請太醫來瞧瞧,你這疑心病長此下去,只怕這後宮中的所有姐妹都難以倖免!”
歐陽紫琳垂眸飲了口茶,脣角悄然勾起,低斂的雙眸中寒光熠熠。
靜坐旁觀的我單手撐着下頜,視線在玉妃身上停駐了片刻,隨後移開,笑意淺淺。
玉妃這是急了,急着想要奪回恩寵重佔鰲頭,再回到那風光無限的日子。
只是,就算我幫了她,她就一定能夠順利地,如願以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