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了寢殿一圈的錢嬪,立於雕花樑柱旁,不禁嘆息一聲:“雖是換了新居,屋裡的裝飾擺設也比往日那些更能體現本嬪的身份,可是爲何本嬪還是覺着心裡堵得慌。”
小忠子聞言,忙上前寬慰:“許是住慣了原來的寢殿,如今突然遷入別處不適應罷了,這萃雲苑乃聖上御筆冠名賜予娘娘居住的,知道娘娘喜愛杜鵑聖上還命花房送來了不少呢,各色各樣,想來聖上的心裡還是惦念着娘娘的。”
聽着小忠子的話,錢嬪的臉色由陰轉晴,眉間更是浮顯出幾分得意。
父親的前程雖還未有着落,不過既然已得聖上注意,相信一切都只是時間的問題。
萃雲苑與她原先的寢殿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她所得的聖恩,始終比不上他對旁人那處宮苑的用心。
光送花有何用,她想要的是人!
單是注意根本無法改變什麼,沒有侍寢伴駕之機,她的安危晉位與父親的官途前程,豈不成了空談?
思及此處,錢嬪秀眉一緊,擡手扶上樑柱雕花,眸光晦暗:“小忠子,你可還記得那日你對本嬪立下的誓,你說你一定會幫本嬪踏上榮華之路,那番話現在是該兌現了吧。”
小忠子頷首輕笑,看着錢嬪眼中燃燒着嚮往權勢富貴的貪婪火光,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卻仍保持謙卑。
“奴才說的話奴才自然記得,錢嬪娘娘請放心,奴才一定會爲娘娘的錦繡榮華效犬馬之勞,事成之後還請娘娘莫忘了奴才。”
小忠子狗腿似地討好笑道,使得錢嬪更是喜上眉梢:“你放心,待本嬪榮寵加身,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奴才先謝過娘娘厚愛。”
“聖上此時怕是正在乾成殿處理政事,你去一趟,就說本嬪備下了聖上喜愛的點心,請他過來品嚐。”錢嬪步至妝臺前坐下,拿起紅木梳對着銅鏡理着髮髻,美目含笑,似一汪春水盡顯款款柔情。
“奴才這就去請聖上。”
不願再多看自以爲好運將至的錢嬪一眼,正欲離去,便聽錢嬪又囑咐道:“本嬪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哪怕是豁出命去,也要將聖上請來這萃雲苑!”
“是,奴才遵命!”
待小忠子遠去,銅鏡前的錢嬪才停下了梳理髮髻的動作,臉色一變,將手中紅木梳握緊,暗自狠咬銀牙。
等着瞧吧,本嬪若得蒙皇寵必會晉升高位,便不會再屈居人下。
這麼多年來所遭受的恥辱,白眼,誓必逐一奉還!
真是可惜呢,德妃你終歸是技不如人,而本嬪絕不會步你後塵,最後能在這深宮裡與貴妃一較高下者,也只會是本嬪罷了。
殿內,莞辰獨坐龍案後,埋首批閱奏摺神情專注,連我攜宮人步入屋內都毫無察覺。
慢慢走近,側眸示意一側的紅英將藥膳擱在桌上,接而對着案後人輕喚:“皇上,臣妾已將湯膳燉好了,皇上吃些在處理政務吧,身子要緊。”
筆鋒一頓,他擡首望了眼還冒着熱氣的湯膳,擱下硃筆,輕笑:“也好。”
看他起身,我隨即吩咐紅英等人呈上湯膳:“將藥膳端來便好,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摒退宮人之後,殿內便只剩我與莞辰二人。
“皇上嚐嚐這湯火候如何。”說着,我便舀起一勺湯羹,輕吹了下,送至莞辰脣邊。
他垂眼,張口飲下那勺湯羹,笑道:“味道不比朕的那些御廚做得差。”
“皇上喜歡就好。”
一勺勺的喂着,不消多時,一碗湯羹就已見底,放下手中湯碗撇了眼案上堆積的奏摺,嘆道:“雖是政務繁多,天涼了,皇上也得仔細龍體,沒有什麼能比的上皇上龍體康健。”
“你何時起,如此關心朕的身子了?”莞辰抿脣淺笑,由窗外撒進的餘暉,映在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橘紅的光。
“臣妾身爲皇上後宮嬪妃,理應關心龍體健康,再側提醒,以免皇上忙於政務疏忽調理,損了身子。”
我將桌邊的湯碗往裡推了推,溫婉笑言,擡起頭看向他,迎着那抹有些耀眼的光,眸子不適的眯起。
“皇上嘴邊的湯漬可未擦盡。”我笑了笑,伸出手指觸摸莞辰那透着涼意的脣,指節一彎,輕輕拭去,兩人靠得如此之近,連彼此身上的氣味與呼吸都聽得清楚。
如一粒石子無端擾亂了一池水波平靜,波紋暈散,心中悸動,也於瞬間傳遍了他四肢百骸。
扣上那柔膩的手,拉近本就親暱的距離,低頭湊上去,溫熱與清涼相觸,如冷冽寒冰置於熱水,消融其中化作一物,難捨難分
許久後,我靠在莞辰的肩上,用手指勾住一縷他胸前垂落的墨發把玩,眸光迷濛:“皇上,可願聽臣妾一言。”
“什麼?”
“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聖意難測,臣妾自問從未參透過皇上的心思,但這都不重要,臣妾想說的是,不管皇上有何打算,想要做些什麼,臣妾都會支持皇上無一怨言。”
聲音很輕,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也沒有夾雜任何個人感情恩怨。
莞辰僅用下頜摩擦着我額頭,黑眸中迸出莫名的光,眼眸幽深,並不接腔。
“後宮美人如雲,臣妾不求獨佔皇恩榮寵不衰,只願皇上心中有臣妾一席之地,偶爾念念臣妾,如此就好。”
蹭了蹭他的頸窩,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脣際揚起一抹弧度,笑得滿足。
“愛妃的心願這麼小,倒有些不像你了。”終於開口,聲線黯啞,卻說的莫名。
世事難兩全,常用這個道理警醒旁人的我,並非不明其中意義。
得蒙皇恩庇佑,家門性命無憂,我亦獨享安泰,長久以來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能鬆懈下來,至於情緒,心意相通便好,奢求的越多失去的越早。
與短暫的情緣,如大夢一場相較,我更希望長久平淡的廝守,儘管那情留有殘缺不完全,也不是唯我獨享。
突然有些乏了,閉上眼正想小憩一會兒,卻聽殿門作響。
“啓稟皇上,萃雲宮的錢嬪娘娘派人傳話,請皇上移駕去萃雲宮,說是備下了茶點,望皇上前去品嚐。”
祿元埋低了頭不敢擡眼,只是低聲稟報着,心中卻連連叫苦,怪那萃雲宮的傳話奴才來的不是時候。
莞辰眉峰一挑,淡淡地道:“是麼。”
嘴上應着,但卻無一點動身前往之意,不由讓祿元額際起了冷汗。
看門外之人那架勢,是要賴在這乾成殿,請不着皇上便不走了,可可這屋裡還有一個娘娘呢。
不論皇上去留與否,他都免不了得罪一人。
我動也不動靜心聽着莞辰與祿元的言語,直到腰際上的力道緊了緊,身子突而懸空,才緩緩睜眼。
裝作不適驚醒,攀上莞辰的脖頸,騰出一隻手揉着眼,懶洋洋地說:“臣妾怎的睡着了,皇上是要去處理政務了麼?”
他將我擱在內室的榻上,蓋上薄被,站在牀側彎腰捋了捋我鬢髮,柔聲道:“你且安心睡着,朕有事出去一下,稍後便回來。”
“好。”佯裝不知,疲乏無力的應聲。
待我閤眼後,莞辰才直身步出內室,殿門閉起那一剎,我倏然睜眼望着帳頂,聽着外邊的腳步聲越行越遠。
殿門再次被推開,來人走近輕喚,我才知是浮蘋入殿,而紅英則被留外候着。
“扶本宮起來。”
“是。”
搭着浮蘋的手起身,低斂的眉目中掠過一道冷芒,胸腔內滿是不悅蔓延的苦澀。
握着浮蘋的那隻手不覺間,狠狠用力,甲套劃破了浮蘋的手背,留下一道紅痕,她卻不支聲,神色如常默默的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