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禧宮。
“小主今日戴這支髮簪怎樣?”侍女英兒說着,便從鏡前拿起一支通體白膩的玉簪,在歐陽紫琳頭上比對着。
歐陽紫琳慢慢擡頭,看了眼英兒手上的玉簪,腦海中倏然憶起昨夜的場景,眸光閃爍不定。
“貴妃娘娘這簪”
“你若瞧的上眼便拿去吧,是扔是戴隨你處置。”
涼涼地語氣沒有半點起伏,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眼在望向她握着的玉簪時,目光晦暗陰冷。
不論是玉質還是雕功皆爲上乘,尤其是那花蕊中深嵌的玉髓更是難尋,她敏銳的察覺到這玉簪的來歷不簡單,不然如此巧奪天工之物又怎會被貴妃娘娘棄若敝屣。
“換一支吧,將這支好好收起來。”
“是。”
穿戴完畢命英兒拎起桌上的食盒便朝外去,剛走出霜禧宮不遠,便見一人身穿水綠衣裳外罩朦朧輕紗,素手輕託雲鬢,朝她盈盈而笑:“沒想到竟能在此碰到妹妹,真巧。”
是很巧,巧的刻意。歐陽紫琳暗自腹誹,臉上笑意漸露:“錢嬪娘娘是打哪兒來啊,此處離娘娘的寢宮可有些距離。”
心知歐陽紫琳已看破自己的來意,錢嬪卻仍打這馬虎眼不承認也不否認,視線在英兒身上停了片刻,隨即轉了話題:“妹妹這是要去向貴妃娘娘請安麼,說起來本嬪也有好一段日子未曾去過華熠宮了,不如咱們一道?”
“也好,娘娘請。”歐陽紫琳大方應下,與錢嬪共赴華熠宮,看似關係和睦實則卻各有所思。
看着歐陽紫琳淡然無緒的神色,錢嬪心中不禁有些不快,要知道她之所以早早等在這裡是有目的的。
淑妃足不出戶,眼下唯有這歐答應一如往常的跟隨於貴妃身側,在德妃徹底倒臺之前她一定要借歐答應得到貴妃的信任才行,如此就算他日德妃準備破罐子破摔想拖她下水墊背,她也毫髮無傷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獨善其身!
感受到錢嬪目光中的寒意,歐陽紫琳大致知曉錢嬪用意,可並不打算幫其這個忙,趨炎附勢的人沒有定性,不知哪日便會遭到背叛,與其留下隱患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扼殺乾淨。
若非這錢嬪還有用處,恐怕她早將她除去了,李氏一黨的人沒什麼好東西,死不足惜!
有借必有還,錢嬪只當德妃的性命岌岌可危,卻沒有看清自己的處境,愚蠢可憐。
暑氣漸消天氣涼爽了不少,儘管原先的斑駁宮門已煥然一新,苑裡也重新整修過,已不復當初的破敗,卻仍讓我記憶猶新。
風起,樹葉緩緩下墜跌落在地上,踏着那片片落葉一步步朝前邁進,還未入殿便有一人影被納入瞳中。
身姿消瘦如一把枯柴,沒了往昔的妖嬈曼妙,髮髻有些鬆散凌亂的貼在臉頰好似有些日子未有好好梳理了,如凝脂般白皙的面龐也變的蠟黃,尤其是那雙曾勾人心魄的丹鳳眼,也失了風情萬種此刻那眼裡滿是震驚。
未來得及張口,那人便倏然從座上起身張牙舞爪着朝我撲了過來,尖銳的叫喊:“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口口聲聲的說要殺了我,可卻未能得逞,在尚與我距幾步之遙處就被宮人架住,隨後從在那人膝後一踹,只聽噗通一聲那人便跪了下來,吃痛的咬住下脣,瞪大了被怒火所浸染的眼,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那種飽含怨毒嫉憤的目光,好像刀刃一般,恨不得在我身上捅出幾個血淋淋窟窿來。
我俯視着眼前人,神色自若絲毫未因她的舉動而受到驚嚇,脣角噎笑:“許久不見,寧嬪你近來可好?”
寧嬪死死地盯着我,眸中閃過一絲怨憤,繼而冷哼出聲:“嬪妾好不好,貴妃娘娘不都看在眼裡麼,又何必多此一問!”
瞧着身前那風光華貴的人,在想想自己的處境,寧嬪心中的怨怒更甚,身子止不住的輕抖着。
“本宮此番前來只是來看看你過得如何,並無他意,寧嬪你大可不必這般激動。”
“別在那裝模作樣!若不是因爲你我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都是你,都是因爲你!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好事!”胸腔內的怒火橫衝直撞,尋找着發泄口,寧嬪雙目猩紅渾身的戾氣,大聲咆哮。
我仰首望着頭頂驚飛逃竄的鳥兒,卻不爲她濃重的怨氣所動,面不改色:“分明是你自食惡果,與本宮何干?這髒水可別往本宮身上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眼拙不識時務!”
放着自己的獨木橋不走,偏往大道上擠,真是白長了一雙眼。
“你倒是撇的一乾二淨,你設下那樣的局爲的不就是想除掉我麼,先拿我開刀而後又是嬌嬌,當真是個毒婦!”寧嬪尖利冷笑,眼中的陰森兇光乍現,彷彿只要宮人稍不留神,便會掙脫禁錮撲上來將我撕裂。
聞言,我眉頭禁不住微挑:“毒婦?本宮適才就說了是你咎由自取,不反省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好事,竟還厚着臉皮指責本宮不是,寧嬪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寧嬪目光陰沉地咬牙冷笑:“嬪妾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又有何懼,倒是娘娘雖風光依舊,但只怕這受人敬畏被人簇擁着的舒坦的日子你也過不了多久了!”
“寧嬪說的是本宮往後的路怕是會走的艱難,但那又如何,就算這途中潛伏着再多的殺機與困難,你的期望也不會變成現實,就好比現在的你如此怨恨本宮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卻被束住了手腳不得動彈,如你這般無力之人的詛咒,是否會靈驗本宮一點都不在意。”
看着寧嬪心中憤恨卻又毫無辦法的樣子,我忍俊不禁輕笑出聲:“有你這樣的表姐,也難怪連答應會想出那種法子來對本宮下手,果然是一家人呢,只可惜你那好妹妹眼下正被關在大牢嚴密看管,處境不比你好多少,想殺的她人更是伺機而動本宮還真替她擔心呢。”
寧嬪愣住,一臉的愕然,定神細細的打量着我,似在探究我言論的真實性。
怎麼會,不是說嬌嬌死了麼,怎麼會還活着?難道是這賤人爲詐她而故意編出來的瞎話?
但她又爲什麼要這麼做,自己已經被打入冷宮更毫無還擊之力,她這麼做豈不是白費力氣,對她也沒什麼好處,如她這種奸詐的人怎會做出此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倘若不是謊話,那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見寧嬪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被憤怒吞噬的雙眼也有了神采,我心知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再繞彎子目光掃過她,漫不經心地說:
“不論是你還是你那好表妹終歸難逃被人利用的宿命,若你當初識趣一些好好待在寢宮裡當你的寧嬪,今日的你也不會落得這樣淒涼,你那表妹更不會因你而遭牢獄之災。”
“這錯在你,而非本宮,當日重獲聖寵的你若懂得收斂自保爲上,連答應也不會步你後塵,不論是兩年前的你亦或兩年後的你,都依舊傻的天真,自以爲深諳生存之道認爲憑藉自己力量便能翻雲覆雨,究竟是你自恃過高還是當這宮內的其他嬪妃都是大蠢材?”
話說的溫吞而緩慢,但聽在寧嬪的耳中卻是另一番面貌。
“你,嬌嬌分明死於你手,我不信,也絕不會被你蠱惑!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爲你,因爲你!”
“是你自己得了魚還想要熊掌,這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從美人晉升嬪位還不知足,還想得到更多,說到底是你的嫉妒作祟罷了,不然本宮與你無冤無仇,這好端端的你何故處處與本宮對着幹處心積慮的要加害本宮。”
語中帶着鄙夷與蔑意,僅此一句就輕而易舉的戳破了寧嬪臆想,令其語塞再也說不出話來。
後宮向來不是什麼安寧之地,對人對事太過警惕就會變得疑神疑鬼,日子一長這種情緒便會越發的嚴重,有因纔有果,在那日宴會之前我與她素不相識,甚至不知道這宮裡還有她的存在,又怎會去招惹她?
單純嫉妒不甘,到最後的作繭自縛,就算我沒有小題大做的追究,她的命運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寧嬪彎眉一皺,自嘲般的冷嗤:“貴妃娘娘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要告訴嬪妾些什麼,嬪妾可不相信娘娘是秉着不計前嫌的態度來向嬪妾解釋緣由,與嬪妾冰釋前嫌的!”
眸光微閃,我深遠莫測地一笑,勾起脣:“這原因,就要寧嬪你自己去想了。”
風逝漸大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就在此時寧嬪突然笑了,身子前傾纖長十指深深嵌入石板縫隙,髮髻散亂,她的笑聲一聲比一聲淒厲,一次比一次刺耳
就連空氣,都彷彿被她悲切的情緒所染,變得沉重壓抑。
背道而馳,我就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神色淡若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接下來就看她如何抉擇了,她的選擇能幫我一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