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成殿。
隨着一聲重響,原本停落在屋檐上的鳥兒紛紛驚飛,殿外宮人亦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知殿內氣氛不妙,竊竊私語的宮人們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噤若寒蟬。
殿內一方白玉硯臺與花樽的瓷片混雜在一起,紅木小几斜斜地靠在牆上,劃去了木質牆身上的一塊兒朱漆。
莞辰仰面靠在椅座,單手扶着額角,胸口起伏不定,深邃眼眸微眯,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冷峻,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
祿元侯在一旁想上前奉茶,卻又怕惹火上身,這硬着頭皮邁步也不是,不邁也不是,呆在原地躊躇不決,額處冷汗直冒。
“你不是早就知道馬尚書與那李南原穿一條褲子嗎,所以他們聯手並不稀奇,待君裕澤那邊有了消息,咱們在動手也不遲。”羽凌歌故作風雅的揮着手中摺扇,懶懶地靠在牆上,雲淡風輕的說。
莞辰長嘆了口氣,語氣頗爲煩躁地道:“那你可知,李南原已在暗中招攬精兵,他此舉分明是在向朕挑釁,什麼雨露均沾綿延後嗣,朕這後宮之事何時論到他來指手畫腳了,朕看他這手十伸的越發的長了!”
“後宮之事我雖不是特別清楚,不過卻也知一二,李妃既不安於室如今李南原又是如此的咄咄逼人,咱們不妨以退爲進先穩住他們,待時機成熟在動手鏟除,反正已經萬事俱備,也不差在等些日子,這都多虧了你那瓊妃相助,只是這代價未免大了些。”羽凌歌聲色突低,眸光漸暗,蹙了蹙眉頭接而舒展。
“穩住?”莞辰挑了挑眉,隨即冷笑叱道:“呵,只怕他們貪心不足,李南原打着什麼算盤,朕還能不知道嗎,他想讓李妃坐上後位,他們父女一內一外來個裡應外合,如此這楚嘉就能變天移主了,別說是後位,就是四妃之位朕都不願給!”
煽動百官拿子嗣說事,先是自作主張的發佈選秀令來了個先斬後奏,美名曰是爲他充實後宮,爲了楚嘉百年基業着想,真正目的還不是想將自己人打入後宮從旁監視嗎?
現在再次借子嗣之事大作文章,倒底誰是君,誰纔是臣?!
“若是不想法子抑住,只怕他們會愈發的肆無忌憚,咱們不如來個先抑後揚牽制住他們,然後在他們得意忘形失去防備之時,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李妃不得不晉這點你其實也清楚,但是後宮勢力傾向一面也不是件好事,既然要晉位想必李南原也不在意再多一個,你說是吧。”羽凌歌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桃花美目流轉間盡是莫名陰翳。
“確實,他想幫着女兒重拾往昔繁華,那朕就如他所願,讓她得名卻不得利,直接架空了她,李妃深受李南原“荼毒”,叱吒後宮已久威風的很,高位坐久了她也該嚐嚐低人一等的滋味了,正好也藉着此次機會圓了那人的願。”莞辰的語調很輕,尾句雖沒有點明,但殿中幾人都心知肚明。
祿元皺緊了眉頭,抹去汗漬嘆了口氣,這皇宮怕是要變天了
桃花林中,粉色花雨洋洋灑灑的紛落,淡雅的花香隨着腳下步子愈演愈濃,我慢步朝花林中心走進,悠揚琴聲越發清晰,直至我停步靠近那琴音才驟然收聲。
四目相對竟是無言,一下四周靜的出奇,直至那人揮手遣退僕婢,這片刻的寧靜才被打破。
“嬪妾見過瓊妃娘娘。”
我笑了笑,徑直走到石桌旁坐下,“你我之間何須多禮,坐吧,再過一會兒那尾巴可就跟上來了。”
“寧嬪這疑心還真是不小呢,比起李妃有過之而無不及,還真是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狗。”元嬪嘆息落座,擡手翻起茶杯,勾脣輕諷。
我撇脣淡道:“這也怪不得她,宮裡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不少,更何況有些事她還身牽其中,有疑慮是必然的她若熟視無睹,反倒才奇怪。”
“娘娘有理,不過李妃那邊對寧嬪不溫不火,大有分裂之勢呢,對此娘娘怎麼看?”
我接過元嬪遞來的茶,不以爲然的回:“有可能誤傳,也有可能是真的,李美人不就是個例子,亦正亦邪,一會兒唱白臉一會兒唱黑臉,後宮之中本就沒有什麼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一切以現實利益爲準,只要是人多少都是有點野心的。”
原先的繡花枕頭李美人,此刻倒也學聰明瞭不少,知道審時度勢了,比起寧嬪的毛躁她倒可進可退,只是裝的不怎麼像樣兒,不成利箭便是朽木。
“李妃已經參透了咱們的計劃,不過她好似並沒有對寧嬪提及,她已經被那封匿名信搞昏了頭亂了章法,一門心思全在搜查寄信人身上,誰能想到曾經那呼風喚雨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妃,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笑。”元嬪冷哼嗤道,話語間的鄙夷蔑意如此的明顯。
我深嗅花香,遠眺花林深處,幽幽地說:“自作孽不可活,她越想藏着掖着,就越有人挖空心思的抓她痛處,你也別高興的太早,那人也是我們的敵人,她能一心分二顧暇兩面,必不會是什麼愚鈍之人。”
是了,擁有這般縝密心思的人,又怎能是尋常人,李妃廣撒眼線佈下天羅地網都揪不住她,可見此人能力有多麼強。
“要嬪妾說,那人太過自負目中無人才是真的,後宮中若是有人拉幫結派,咱們定然會第一個知道,可現下並無那樣的消息傳出,由此可見那人是孤身作戰,單憑她一己之力就想將後宮來個大換血攀上鰲頭,這有野心是好事,可若是太過不自量力就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她在宮中這麼些年,怎得就從未察覺宮裡還有這麼號人物?
若是單單只是衝着李妃來的那也罷了,可是現在人家可是一人敵二,瓊妃才進宮不滿一年,根本不可能樹如此多的敵人,除了她受人唆使與其有些小恩怨,就剩李妃一人了,其餘的就算是嫉妒也只是口舌之爭,斷不可能會這樣還真是奇怪。
“是自不量力還是真的有實力,一切都言之過早,想法子讓那人露出馬腳纔是上策,如今你已經暴露,不可在莽撞了近日小心一些,寧嬪那邊皇上不是已經壓下了來了嗎,後日選秀本宮會暗中佈下人手,若能無事度過還好,倘若有人故意生事咱們便趁熱打鐵,本宮還不信她能一直躲着不出來!”
選秀當日可謂是宮中最熱鬧的一天,我就偏不信那人不會來湊熱鬧,想要無風起浪那天就是最好的時機,若是出了事在場人等都脫不了干係,那人又怎會放過此等大好機會。
後宮勢力關係複雜,朝堂之上便更是一團亂麻盤根錯節,此次篩選進宮的秀女,個個出生非凡非貴即富,稍微出了點事朝堂上便會掀起波瀾大作文章。
每一名秀女都代表着不同的勢力,不論是經商出生還是世家子女,都大有用處,莞辰與元國盟約初定,那人若是下手必定會擇優而選,而在秀女列中肯定會有很多李南原籠絡的商賈,也有中立之人。
楚嘉元國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與金頂齊雲的戰事一觸即發,行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糧草!所謂兵馬未出糧草先行,對各軍將士來說這糧是最重要的,民以食爲天嘛。
除了糧還有資金的支援,軍中將士的小病小痛所需藥材,打造兵器所需的鐵器,人力物力缺一不可,這樣想來我大致已經知道那人準備要對哪幾個下手了。
“你覺得李南原是否已將,秀女名單提報給內務府,亦或是內廷中人?”
元嬪似是沒料到我會有此一問,怔愣了片刻才緩緩地說:“有這個可能,畢竟內務府中的副管事是李南原的人,李南原費盡苦心招攬了那麼多勢力,讓他們送自家的女兒進宮,定是許諾了什麼好處,既已是他手下走狗,他又豈會不早作打點替旁人在前面開路呢?”
“連副總管都是李南原的人,想必這正總管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這後宮中這麼多主子他們都顧不過來,如今竟還將主子打到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秀女身上,內務府近來確實是有些太閒了,秀女名單我會想法子弄到手,內務府那邊就交給你了,被利益矇蔽的奴才可不怎麼忠心隨時都會反咬做主人的一口,爲長遠計咱們要先下手爲強。”
若連皇宮的安全都不得保障,那他日元國過河拆橋,以利誘惑第一個被攻陷的不是邊城要塞,而是楚嘉的皇都!
其二是我十分厭惡李妃,我與她的賬還沒開始清算,早晚有一天我與她會當面對抗,與其他日在勢力呈弱態,倒不如先砍去一些,換的一絲喘息的時間也是好的。
“娘娘放心,嬪妾定會鬧得內務府雞飛狗跳,敢怒不敢言的,然後咱們在藉機會將自己人打入其中,是該讓他們知道知道在這宮裡該如何做人,這命纔會活的長久!”元嬪語氣低沉的說着,清澈水眸突布陰霾,眸中劃過的殺機,連一旁看着我都不由一凜。
宮裡是該熱鬧熱鬧了,殺雞儆猴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