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溼冷,似有大雨將至,雖說已入春,但這吹來的風還是有些寒意,清風吹過,撩起候命宮人們的衣角,樹杈輕搖,窗扇微顫,在外來回踱步的祿元看着屋內,一坐一立的人兒,捏了捏手裡的拂塵,低嘆了口氣。
“你的意思是想讓朕將那人放了,等着幕後人帶着罪證自己送上門來?”
“正是,若此時放虎歸山,他必定會有所動作,雖說人證已在我掌控之下,不過這光憑几張嘴也不抵白紙黑字來的真實啊。”羽凌歌單手託肘,欠身移了移棋盤上的棋子。
莞辰斜靠斂目,看了眼棋盤上剛落下的黑子,薄脣一抿:“朕倒覺得此事懸的很,機率各佔一半,只能靠運氣。”
他執子擡眸,正對上羽凌歌低垂桃花眼中閃過的狡黠,隨後便聽那人道:“不捨哪有得,況且咱們若不這麼做,豈能謀得更大的利益,你可別忘了偏殿還有一尊大佛呢。”
甕中捉鱉嗎,此計固然是好,但還是不保險。
“聽聞這幾日宮裡有些不太平,不只是李妃那邊,連李南原都開始蠢蠢欲動,倘若我猜得不錯,那今夜便會有人耐不住性子找上門去,你今日早朝才毫不留情的駁了人家諫言,他此時必定如坐鍼氈,這宮裡的夜太過無趣,要不要來個守株待兔找點樂子?”羽凌歌挑了挑桃花眼眸,語氣懶散且富有磁性。
立在殿門邊的幾名隨侍宮女,用餘光偷瞄着一副慵懶神態的羽凌歌,皆是嬌羞的低下了頭。
皇上雖比這羽尚書雖更爲俊美,可性子卻冷的很,別說隨身伺候時膽戰心驚,就是偷偷看上幾眼這心裡都顫得厲害,可羽尚書卻不同不管何時看見他,他都是笑盈盈的,整個人好似剛睡醒一般惺忪倦怠,雖是如此,卻還是平白讓人忍不住想多瞧幾眼。
當感覺到有一道森寒的目光從身上掠過的時候,門外的宮女均打了個寒顫,迅速收回流連在羽凌歌面上的傾慕眼光,神色倉惶的撇過了頭,方纔還泛紅的雙頰也頃刻間變得煞白,紛紛埋首緊盯着自己的鞋尖。
莞辰凌厲的黑眸一掃,見那幾名前一刻還眼冒精光的宮女,眸光直瞅地面,本分的不能再本分,繼而回首提高聲量對着羽凌歌道:
“宮中各處早就暗中派了人看守,守株待兔就免了,你若是覺着宮裡太無趣,朕便吩咐下去遣幾個人陪你一起尋樂可好?”
羽凌歌聞言擡首,只見莞辰半眯鳳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裡滿是嘲弄戲謔。
心中一動,掂着手中的棋子長呼了口氣,伸手拉過把椅子徑自坐下,也不理會正在門邊躊躇的祿元,那氣急敗壞的神態,怡然自得的拿過莞辰面前未動的茶,湊近鼻間嗅了嗅,隨即緩緩飲下。
“你知道的,我所指樂子並非是與女子尋歡,而是另有其他。”
“朕也從未說過要找女子供你尋歡啊。”莞辰挑眉淡道。
羽凌歌耳中隱隱約約的聽到,門外宮人那此起彼伏的小聲嘀咕,一下急了,神色凝重的道:“我既不是斷袖,也不喜歡太監!”
“你不是覺着宮裡無聊嗎,朕的意思是叫你去宮外探探,平日裡腦子不轉的挺快嗎,今日是怎麼回事兒?”殿外喋喋不休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莞辰勾脣一笑,撤下棋盤上的棋子,聲音低沉悅耳,淺帶戲謔之意。
“”
羽凌歌不由暗自翻了翻白眼,俊眉一蹙,滿面的不情願,這老狐狸就會拿他當擋箭牌,就知道會如此,每次都變着法子的引他上當中套,不就是爲了探聽吏部尚書黨派異動一事嘛,他去還不行,羽凌歌邁步出殿絲毫不理會衆人的異樣目光,連連搖首嘆氣。
莞辰將棋盤棋子全都撤下,欠身重擺,每放一粒都要思索許久,良久之後,再觀棋盤。
只見黑子被白子圍困進退無路,無論從哪裡走都免不了受傷,若是捨棄一些棋子恐還會有翻盤之機,不過如此一來黑子便會折損的很慘,進是死無葬身之地,退不死也會丟了半條命,可謂是個困局。
他若是移下一子,黑子便可存活,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會如此做,一切若按着計劃進行,倒省了他不少功夫,這心裡便也會輕鬆許多。
同一時刻,御花園。
“寧嬪今日來找本宮所謂何事,你該知道本宮近日身子欠佳,不宜在風中久站,況且宮裡耳目衆多,本宮可不想在這種緊要關頭惹禍上身。”
自那陸嬪與瓊妃決裂被關後,這宮裡的氣氛異常微妙,各個宮苑都各自活動,其中以寧嬪與錢嬪派系最爲突出。
陸嬪被關地牢還不知死活,而她此刻沒了協理六宮之權很難插手探聽,畢竟衆人的目光現下還匯聚於她身上,她若輕舉妄動後果便不堪設想,於是就只能這麼幹等着。
連這宮中的欽安殿都去了不下十幾次,就是希望那陸嬪閉緊了嘴不要拉她下水,瓊妃聲稱身子抱恙,後宮嬪妃的注意力都集在她這裡,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眼下與瓊妃的關係愈發惡劣,連那假言假語都說不口,虛僞做作的笑容也扯不出,一見面便會扛上對彼此冷嘲熱諷,光是瓊妃就已經讓她疲於應付,眼下這寧嬪又不知怎麼得向她求助,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有何精力助旁人一臂之力?
“嬪妾雖沉寂已久,但這後宮之事卻是一件也未曾漏過,娘娘若肯幫嬪妾一把,嬪妾便也能幫娘娘恢復往昔地位。”寧嬪湊近李妃,眸光直瞅李妃面頰,眼波流轉,盡是奸佞。
李妃冷哼一聲,滿面鄙夷不屑:“寧嬪,你此次復寵是本宮暗中打點的,你欠本宮的還未還清,如今又叫本宮幫你,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寧嬪聽聞此言,眸色突暗。
不錯她欠李妃的還未還,不過她好像也沒什麼損失,況且自己也在皇上那兒幫她說了不少好話,這皇上聽不進去,自己又能怎麼辦。
分明是她黔驢技窮,偏要與當日風頭正盛的瓊妃死磕,如今落敗受到冷待,又有什麼資格跟她叫囂!
還當自己是往昔那風光無限的慧妃吶?
我呸,如今可不是了,不過是個尋常嬪妃罷了,得意什麼!
李妃雖大不如前,但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本想借她之手幫自己穩住皇上的心,好歹她也侍奉聖駕多年,皇上的喜惡她可是瞭解的一清二楚,如今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皇上表面上待她好,可總是在陪着自己時,時刻惦念着他人,每每想到此處,這心裡別提有多憋屈了。
“風大了,本宮該回宮喝藥了,你剛復寵低調一點,別老是站在風口上。”李妃斜睨了寧嬪一眼,隨後便手搭琳燕臂上,擡腳欲走,卻聞身後之人輕笑不止,腳步一停倏地轉身怒道:“你這是在笑本宮,還是在笑你自己?”
爲了抓住李氏這救命稻草,寧嬪不得不放下自尊身段,福身拜道:
“嬪妾只是在替娘娘抱不平,娘娘受盡冷待,而那瓊妃雖不參與後宮事卻無人敢撼,皇上雖日日在嬪妾宮裡,可嬪妾不是傻子,能瞧得出皇上的心根本不在嬪妾這裡!娘娘別忘了嬪妾可是您的人,若嬪妾再次失寵,娘娘的處境也會堪憂!”
李妃美眸微眯,朱脣一揚,一副雲淡風輕之態,似是絲毫不在意寧嬪之言:“本宮與瓊妃之事就不勞寧嬪你操心了,她遲早會是本宮的手下敗將,倒是你最好安分一點,那日瓊妃暗射你的話還不夠清楚嗎,暫時不要妄動,本宮自有打算。”
李妃朝寧嬪挑了挑眉,隨之便轉身離去,寧嬪呆站原地,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脣角輕勾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是真的介意還是故作輕鬆,只有身在其中的李妃你自己清楚!
瓊妃可不是什麼善茬,現下在旁人看來或許是不怎麼受皇上青睞,可實質卻不是這般,有時候正是因爲太過在意纔會故意冷落。
那夜,皇上說是要回去批摺子,可是當第二日自個兒起了個大早,去送親手所燉的湯羹時,分明瞧見那聲稱要徹夜批閱奏章的皇上是從華熠宮出來的
失寵的這兩年,她雖受盡旁人奚落冷眼,卻也學會了不少東西,更懂得審時度勢這個道理,原以爲藉着李妃之手便可平步青雲,誰想今昔已不似往昔。
李妃你既然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正在籌謀,那本嬪便靜觀其變好了,若是耐心用盡你還沒有動作,那便別怪本嬪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了。
你若不幫本嬪,本嬪便靠自己去爭去奪,瓊妃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不安於室的下賤胚子罷了,有了皇上還不滿足,還與那元國使臣不清不楚,本嬪遲早會揪住你的狐狸尾巴,讓你再也得意不起來,讓你再也無法壓在本嬪頭上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