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府,錦衣衛衙門。呂風揹着雙手,站在大門口路邊,看着絡繹不絕的民夫喊着號子,推着馬車,驅趕馬兒,把一根根兩人合抱粗的樹幹往還在建造的禁宮內運去。經過錦衣衛辦公的衙門時,這些民夫一個個畏縮地把頭低了下去,不敢擡頭看呂風一眼。雖然呂風穿得就有如在家吃齋的道學夫子一樣,可是他身後的那幾個錦衣衛千戶,可就嚇人得緊了。
搖搖頭,呂風朝身後的幾個門徒淡然吩咐道:“不用跟來了。你們在身後,怕是沒人敢靠近我方圓十丈之內。”嘆息了一聲,呂風慢吞吞的順着大街行去。很快的,他就融入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和那無數的百姓混雜在了一起。那些千戶搖搖頭,相互嘻笑了幾聲,也不回衙門裡面辦事,一個個偷偷地溜了出去,自己尋自己的快活去了。
漫步行走在大街上,呂風有了和上次在成都府初次見到脫塵老尼時,截然不同的感覺。人流就是水流,而他已經變成了人流中的一朵浪花。雖然依舊是一塵不染,但是卻不會和上次一樣,涇渭分明的和那人流分開了。他融於水,卻又獨立於水,就好像環繞着太陽運行的地球和月亮一樣,自成一個體系,卻又和那個大環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看到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的位置,呂風卻絲毫回去用午飯的意思。第一,他不是非常的餓;第二,他不想再次地領略趙月兒那可以讓水元子腹瀉的手藝。就算是大羅金仙,當一碗湯裡面有三十幾種藥材,並且還是沒有任何調劑的胡亂配在一起的時候,這湯和毒藥也差不到哪裡去了。上次水元子,就是因爲一碗添加了炎龍草、寒天星、破血籐等等無比珍貴的藥材的湯水,結果體內陰陽二氣大亂,在茅坑裡蹲了三個時辰!這真正是可以毒殺普通仙人的可怕玩意兒!
搖搖頭,從腦海中把趙月兒做出來,材料萬分珍貴卻又恐怖萬分的菜餚趕走,呂風老老實實的從袖子裡掏出了十幾枚大錢,就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碗白酒,一塊牛肉,加上一碗麪條,稀里嘩啦吃了個乾淨。拍拍肚皮,滿意地揚長而去。“嘿,幸好水老怪中毒那次,老子已經修成了混沌之體。管你是什麼藥力,全部用真火煉化了!若是還是以前的那修爲,怕是我比水老怪還慘。”
如今錦衣衛裡面的大小頭目誰不知道,不怕呂風發火,就怕趙月兒請你去吃飯,尤其是她親手調配的那些菜餚!雖然她的本意是好的,用的藥材都是瑤池裡採出來的一等一的仙草、仙藥,可是你也要人家消受得起呀!尤其她君臣不分,冷熱不調,抓一把草根樹皮就往湯羹裡扔,這真正是會要毒死人的,誰敢領教?
“唔,我這夫人什麼都好,就連錦衣衛的大小事務都理得清清楚楚,可就是廚藝太恐怖了一睦,女紅太差了一些。不過,人無完人,我呂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能找上月兒這樣的夫人,也是我的幸運!”站在城樓上,看着大隊小隊的車輛不斷地進城出城,呂風痛苦而雙幸福的嘀咕着。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城牆垛兒,呂風仰天長嘆了一聲,精神抖擻地順着城牆漫步行走起來。
如今的北平城,因爲朱棣做下了遷都的決議,正在大興土木。五年來,雖然新建了不少房子,可是就連禁宮的一半都還沒有修繕齊全。如今城內城外,到處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工匠、商人,都在北平府討一份生活。加上那些被強迫遷來的富戶,不由得眯着眼睛笑起來:“這可都是錢啊……有錢就有人,有人就有勢力,有了勢力,才能去欺負人!”
“唉,我也辛苦啊,門人弟子都上兩萬人了,吃喝拉撒,都靠我養着,可真正是入不敷出啊。若不是阿竹那邊可以走私鹽,秦師弟那邊可以自給自足再上貢一批銀兩,我呂風早就破產了。”耷拉着臉順着城牆走了一圈,也不理會那些恭敬的行禮的士兵,呂風垂頭喪氣地尋思着:“從那巖洞中挖出來的寶石麼,雖然真正價值還在數億兩紋銀左右,可是變賣不出去啊!大明朝,誰買得起?就算買得起,可是這麼多寶石砸出去,金子都變成廢鐵了,也就不值錢了。”
看着幾個肥頭大耳的商人騎在馬上,帶着幾個馬車中的歌姬招搖過市,呂風臉上頓時冒出了很詭秘的笑容:“哼,你們這羣飽食終日的混帳,老子不夠的錢,你們就得乖乖的補上!唔,找個什麼理由再把他們敲詐一筆呢?嗯,就說他們妻妾所使用的首飾、服色犯忌了,哼,不敲你們個幾十萬兩銀子出來,你們還真以爲遷到了北平城,是讓你們享福來的麼?”
正在這裡惡毒地算着呢,那邊徐青已經飛一樣地跑了過來。人還在城牆下面,他已經傳音道:“師傅,秦師叔用聚間陣傳信,說已經在峨嵋山下佈置好了,只要三日的時間一過,藉着蜀山劍派沒有登錄花名冊的名義,帶領山上的所有僧人和道人,殺奔蜀山劍氣凌空堂。秦師叔問師尊您,是否有興趣去看看呢?”
呂風猛的激動起來,心裡念頭瞬息萬轉:“好,上次藉着海外散仙之力沒有滅了你蜀山劍派,今日我雖然不能公然下手,但是怎麼也要佔了你們的根本之地!等我奪了你蜀山的根基,再讓水老怪把那一窩靈氣全部移到侵蜀山劍派山門內,那裡就是日後我一元宗復出的基業!”他點點頭,朝着徐青傳音過去道:“請你師孃準備一下,着無名氏連同你師兄弟數人鎮守北平城,爲師和你師孃出去一趟。”
盤算了一下時日,呂風再次吩咐道:“去大殿下府中傳個信。就說在長白山有人傳說那裡有人蔘成精,我帶着人馬過去搜尋一番。等得回來了,再煉製丹藥給他進補!嘿嘿!這們殿下最近氣血虧虛,連自己的妃子都伺候不好了,這等好事,他定然同意的。”
徐青臉色微紅,哪裡敢接這等話題,站在城門樓下,等着呂風快步走了下來,眼着呂風身後去了。一邊走,徐青一邊輕輕地搖頭:“怎地師尊如今就和街坊說書人嘴裡的妖道一般德行?唔,爲皇帝配置,真正是妖道才做的事情……噫嘻,如此說來,豈不是我徐青也就妖人一流了麼?”翻了個白眼,徐青很認命的跟着呂風去了。
大概一個時辰後,呂風、趙月兒化爲兩道流風,朝着蜀山那邊極快無比的去了。而那位負責監視、協助呂風的靈先生,還正在一間精緻、華美的花廳內,抱着兩個歌姬喝得開心呢。殷紅的葡萄酒被他一杯杯地喝進了肚子,水元子的‘凝陰液’和趙月兒的‘消神草汁’所配置的藥液,也一滴滴地滲入了他的身體。在無形無跡中潛伏在了他的元嬰裡。
蜀冊劍氣凌空堂外,一心道人以及兩位師兄弟,滿心歡喜地看着三百許門人同時出劍,明亮的劍光映亮了大半個天空。劍光駁雜不純,長短不一,大部分都是功力不到境界所顯示出來的白色、淡青色等二三流的劍氣,可是這已經讓一心道人他們很高興了。
寶光道人他們師兄弟六個,自從五年前‘羣魔攻山’一事後,已經變成了崑崙派常駐蜀山假髮派的代表。如今他們六個也站在一心道人身邊,讚歎道:“一心掌門,貴門御劍之術果然有獨到之處!這三百六十五名門人,居然已經有大半人修煉出了元劍,果然是進度驚人啊。”
寶禪道人笑了笑,點頭附和道:“果然如此,蜀山劍派的御劍之術,果然是名不虛傳!要說天下各派功法中,攻擊力最大的,就屬蜀山!”頓了頓,寶禪有點遲疑地說道:“不過,最近幾年來,卻是沒能找到幾個根基出衆的弟子,否則蜀山的再興,當更加容易啊!”
一心道人很滿意地笑起來,連連點頭道:“兩位道友實在是過獎,過獎。不過,本門劍術,倒也的確有其可觀的地方。”說到這裡,他猛的呵斥一聲:“變!”頓時看到那三百多道劍光糾纏在了一起,在空中相互刺擊、絞殺起來。他這才點點頭,也是有點遲疑地說道:“最近五年來,似乎天下英才,都全部失蹤了一親。或者,是最近五年蒼天不喜,沒有生出什麼有資質的人物麼?”
幾個崑崙的道人也是滿臉不解,實在是太奇怪了,真的很奇怪。以前就算天下大旱、洪水、瘟疫、饑荒等等災劫不斷,可是怎麼說每個門戶還是能招收十幾二十名有資質的新門人。可是最近五年來,似乎有個皮斗笠把天底下所有有資質好的人全部撈乾淨了一般,幾個大門戶還好,那些十向二十年才下山收徒一次的小門派,可是想要挑選一個稍微合格一點的門徒,那真正是想都不要想!大明朝,可是有數千萬的百姓啊,可是居然連一個合適的都沒有。
九個老道相互看了半天,嘆息了好一陣子。一心道人看着那三百多道在天空縱橫飛舞的劍光,無來由的嘆息了一聲:“這些門徒中,起碼有一半濫竽充數的。可是,也是沒奈何的,他們已經是所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唔,若不是他們資質太差的話,這數年來給他們服用了這麼多靈藥,起碼也可以讓他們接近元劍的修爲啊。”
重重地搖搖頭,幾個道人嘆息了好一陣子,剛要叫弟子們自己努力修煉,三個蜀山門人已經駕着劍光落下地面。帶頭的那個青年人滿臉古怪地走上前來,朝着一心道人他們行禮道:“掌門師伯,師傅,師叔,諸位道長。弟子今日和兩位師弟去山中購買雜物,卻聽得了一件很稀奇的消息他身後的兩個年輕道人也是滿臉的古怪笑容。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一心皺眉,沉聲喝罵道:“鶴風,作甚如此大驚小怪?沒看到諸位前輩在此麼?”狠狠地訓斥了幾句,把那三個門人嚇得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這才端出了掌門的風範,溫和地問道:“到底是何等稀奇的事情,讓你們這等吃驚?”
那鶴風道人連忙朝着幾個老道稽首,很恭敬地說道:“是這樣的,今日弟子和兩位師弟去山下采辦日用雜貨,卻聽得人人傳說道,七八日前,四川布政司派遣了一位全真羽士號稱秦道子的,做峨嵋山的總道綱。如今那秦道子從鎮金光寺,要整個峨嵋山大小寺廟、道觀內的所有僧道人等,三天之內去金光寺登錄名冊。否則,一律驅逐出峨嵋山哩。”
一心道人他們相互看了看,同時‘呵呵’大笑起來。寶禪道人輕鬆地說道:“卻是一個狂妄的道人,不用管他。世俗間的官府律令,管得住那些俗僧俗道,卻和我等世外之人有何干系?一心道友的蜀山劍派,不去登錄那花名冊,莫非這秦道子又能找上門來不成?怕是他連貴派的山門在哪個方向都摸不清罷?”
道人們同時歡笑。搖搖頭,渾然不以秦道子頒佈的命令爲然。他們都是有神通有法力的真正的修道人,纔不管你世間官府的法令。在寶禪道人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誰能威脅到他們呢?太好笑了一些。
可是他們這邊笑聲未落,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遊仙觀秦真人駕到,蜀山劍派諸位道友速速出迎!”這男子的聲音清朗悅耳,彷彿玉磬輕鳴一般,卻震得附近的大小山峰一陣的顫抖,無形無質的強大震波在石峰之間往來衝撞,激起了一道道的火光。
一心、寶禪諸道人大驚,連忙擡頭看了過去,就看到他們以爲山門屏障的護山陣被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量撕開,一個道貌岸然、仙風道骨,頜下有幾縷長鬚飄蕩,滿臉威嚴,賣象的確是不錯的老道慢慢地走了進來。這道人正是秦道子,他渾身籠罩在五色光芒下,金木水火土五行元力相生相剋,釋放出了極大的威力,給秦道子憑空增加了無邊的威煞,就這樣慢慢地、閒庭信步般走了進來。
經過偷天換日大陣填鴨一樣的瘋狂修煉,大水元子、騙天老道的刻意栽培下,秦道子在江山社稷圖中不過渡過了區區三百二十年的苦修時間,卻擁有了洞虛境中期的可怕修爲。這等概念就是,他可以同時對付三個到五個窺虛後期的高手,同時應付十二名以下的分神後期高手。若是他採用無賴的游擊手段,那來個百十個分神後期的道人,還不夠他殺一個時辰的。
擁有了足夠的實力,這個昔日的江湖騙子、老神棍才真正的匹配了他遊仙觀主的身份。如今他就是這麼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鶴氅,通體寶光外放,仙氣繚繞地漫步走了進來。這件鶴氅卻是便宜了秦道子,這在仙界也是鼎鼎有名的護身法寶,卻是被水元子從它的上一任主人向上強行脫下,如今送給了秦道子充門面的。
寶禪道人是識貨的,他們崑崙派如此多的仙器、神器,對於各等級的法寶特徵那是極其的熟悉。看得這件鶴氅那流動着彷彿生物一般的靈光,再看看環繞在秦道子身邊,那一輪明亮的光芒,就知道這是一件近乎神器級別的頂尖兒的仙器。擁有這等法寶的人物,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角色。當下寶禪道人不敢大意,連忙稽道問道:“敢問道友來此何呀?此乃蜀山劍派開宗之所,道友……”
同樣變幻了面容的呂風和趙月兒牽着手,快步地飄了進來。聽得寶禪道人的問話,呂風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難道道長沒有長耳朵不成?遊仙觀秦真人駕到,要你們出門迎接。可是既然諸位道長都沒有聽到,那我們只好自己進來了。”
一心道人等嚇了一大跳,不由得看向了那個報信的蜀山弟子。“還以爲你說的那秦道人不過是官府委派的一個道官,誰知道他地有如此的道行?如此的大法力?蜀山護山的法陣是極強的,他就這麼走了進來……我們怕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們卻說得輕鬆,讓我們以爲他不過凡夫俗子!”道人們心裡有火,可是這火氣如今可不能發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