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得恩在太平天國史上,是一個神秘的隱身人。
後來的史學家對他了解得很少,但是這個人在太平天國的中期,卻是最有份量的人物,甚至可以說是真正主管朝政的人物,最受洪秀全寵信,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件非常不合情理的事。
他雖然是廣西老弟兄,卻不算是洪秀全的班底人馬,而且衆所周知,他並不是什麼天才般的人物,才具很一般,但是洪秀全就是親近這位老臣,而翼王遠征之後,在他的授意之下,天國衆臣推選出陳玉成、李秀成與蒙得恩來主持朝政。
陳玉成與李秀成雖然年紀很輕,卻可以說是天國之中真正的少年英雄,可是蒙得恩卻不一樣,他雖然老臣,但沒有立過什麼大功,唯一被推選的原因就是天王的授意,而媽這樣的恩寵終其一生。
要知道洪秀全是一個猜疑心很重的人,不要說是兩湖弟兄,就是兩廣弟兄都常受洪秀全的猜疑,象大名鼎鼎的黃文金,他是天國後期最著名的大將,在天國崩潰之後差一點就支撐起天國的大局,南征北戰,無役不衆,不知道替天國打下多少地盤,但卻是連直接上奏奏摺給天王的權利都沒有,一切文書要由幹王轉交,駐守湖州卻不能動用湖州當地的錢糧,可以說是一直不得天王信任。
甚至連李秀成這樣的天國支柱,仍然是受了天王猜疑,只有這個神秘的蒙得恩。始終最愛天王恩寵,甚至連他死後,繼位的幼贊王也能成爲天國的核心人物。在天國的排位在前十名之內。
而蒙得恩主政的時代,天王對這個既非洪氏宗親,又非自己真正班底的蒙得恩完全放手。要知道他從來是隻相信洪家人,洪仁玕到京一個月,洪秀全就封他作爲幹王兼軍師,蒙得恩卻與洪秀全沒有血緣上的關係,終天國一世,這樣的人物只有一個。
史學家對蒙得恩的大部分了解,來源於幼贊王思念故鄉,寫給故鄉父老的一封家書。從這封家書之中,歷史學家才獲得了蒙得恩的點滴片段,但還是不能理解蒙得恩爲什麼會受天王恩寵的原因。
而事實上,蒙得恩之所以能受到天王洪秀全的恩寵,完全是因爲他在神國與世俗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樑的關係,只有這個蒙得恩才能理解這兩者之間的融合,他既通俗務。也知曉洪秀全一手構築的神國美妙之國,因此洪秀全親切地叫道蒙得恩的名字:“可是紅賊又撲城失敗了?我說過了,天京是人間天國,上帝是不會對我們坐視不救的,只要兄弟們團結一心。天父自然會派天兵天將下凡!”
蒙得恩卻是長跪在地,許久才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天王,不必說這些話,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就是天兵天將下凡也無用了,我今天是受了李秀成之請,請天王儘快讓城別走!”
“你!”
洪秀全被這樣的背叛氣得要吐出血來,他鐵青着臉說道:“難道你也不相信我嗎?我剛纔在夢中可是親眼看到了上帝啊!”
蒙得恩平時是最精通太平天國的這些神書,他既對聖經之中的新約舊約、四大福音書倒背如流,也對太平天國自己泡製的印書精通無比,在神國的世界之中,他幾乎是唯一能同洪秀全溝通的人,但是現在他卻覺得神國已經崩潰了:“天王,讓城別走是咱們天國的唯一生機了,我們走吧!至少在皖北還有我們十幾萬人馬!”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洪秀全氣憤地指着蒙得恩的鼻子說道:“四十萬天兵天將即將下凡,用聖光洗禮這個世界,基督即將再臨……”
只是蒙得恩卻堅定地說了一句:“洪火泉,你騙了那麼多人,難道還要騙自己嗎?”
這句話讓洪秀全一下就呆住了,他的本名洪火泉已經有十幾年功夫沒人這麼叫過他,他好一會才說道:“你也知道我是在騙自己?”
說畢,他大笑起來,笑得是如此蒼涼:“可是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騙自己,我分不清了……”
十幾年的夢幻生涯,讓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夢幻,哪些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神國,他既在騙着自己,也在騙着所有人,結果的嚴重性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之外:“那你平時也是騙我的?我還以爲你真信了!”
“我真信了!”蒙得恩告訴洪秀全:“一次相信,永久得救!天王,現在是該下決心的時候,我們讓城別走,去皖北尚有一線生機,天京城內尚有好幾萬兄弟姐妹!”
“哪有那麼簡單,楚霸王不肯過江東的緣故,我也知道!”洪秀全覺得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如果現在讓城別走,或許我們再也回不到天京城了,再也沒有人回到我們廣西了!”
當年天國出廣西的時候,是有兩萬男女,而現在殘存下來的功勳舊臣,就連洪秀全都不知道尚存多少,只是蒙得恩卻有自己的想法:“李秀成說了,到皖北,至少還能有一個小天國,至少還有陳玉成、劉瑲林他們接應,在天京,就什麼都沒了!”
蒙得恩的眼淚都落下來了,他無能是真,在他主政時期天國朝政一片混亂也是真,但他畢竟是戀舊的人,後來的幼贊王也沿襲了這樣的傳統,不遠萬里給故鄉的親人帶去了一封家書,而這封幼贊王家書成了研究太平天國最重要的史料之一:“天京城內尚有好幾千兩廣老弟兄老姐妹,這些功勳舊臣輾轉萬里九死一生跟着天王來到天京,天王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吧!再說,即使不給他們交代,天王也得給自己的家裡人一個交代吧!”
天王雖然是天上人,但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一個極其熱愛自己宗族的人,以至到了偏執的程度,後期幼西王因爲是自家外甥,就讓這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成爲天國排位前五的要角,參與到天國的重要決策之中,而與幼西王同樣決策天國事務的,除了他兩個異母兄弟之外,都是一羣年輕得過份的洪氏宗親,至多不過二十來歲,因此蒙得恩的話命中了洪秀全的要害:“讓城別走……讓城別走,只是這樣一來,怎麼與他們交代啊!”
天京是太平天國的人間天國,是天國信仰的核心與關健,天京失守,天國的臣民怎麼看待天國的前途?
蒙得恩只有一句話:“天王,走!”
“走纔有一線生機,江北還有我們幾萬兄弟,而且張洛行素來與我們有聯盟關係,他手上尚有十幾萬兵馬,我們與他聯成一氣,自然可成小天國!”
洪秀全終於爲自己的宗族鬆口:“也罷,不爲別的,就爲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和女兒,我們走!”
“去江北!”洪秀全又恢復一個天上人的自信:“我天國必然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而從火中重生!”
他把手按在蒙得恩的肩膀之上:“至於天京,就交給你了!”
蒙得恩既然看破這個神國只是夢幻泡影而已,那不能跟着自己讓城別走了!
他是天上人。
穆拉約維夫在地圖上用力咆哮着:“出兵中國,聖彼得堡瘋了……我沒有瘋!”
聖彼得堡發給東西伯利亞總督的命令是明確的,鑑於聖彼得堡已經提供了一個步兵軍的兵力到遠東,那麼東西伯利亞總督應當履行自己的承諾,果斷地對華開戰,至少要趁着大清朝脆弱無比的機會,從大清朝的國土獲得最豐美的一塊。
對於這個“黃俄羅斯”的計劃,穆拉約維夫曾經是最堅定的支持者,只是現在形勢變了,他不再堅持對華開戰,而是要求與虹軍進行接觸,不然俄羅斯帝國即使在東方佔領一兩塊地盤,也會在中國人的攻擊之中變得危機四伏。
他不知道國內的那些大人物是不是瘋了,他承認曾經向這些大人物提供了錯誤的信息和過多的信心,但是事實已經擺在他們的面前。
全世界最強大的法蘭西陸軍,即使投入一個師還要多的兵力,還是在上海附近與叛軍打成了平手,報紙上有整版整版的報道,如實地記述了法蘭西陸軍自滑鐵盧戰爭以後最摻重的挫敗,數千名法蘭西軍人在血泊中呻吟。
而作爲這次作戰的最大犧牲品,俄羅斯遠征軍幾乎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派到上海的四千五百名遠征軍只有不到二百名回到了遠東,其中還包括了七十六名逃兵,而虹軍的俘虜營已經有着上千名俄羅斯俘虜,甚至有大半營的俄羅斯遠征軍集體向虹軍投降。
除此之外,在上海租界還有一千名俄羅斯遠征軍被背信棄義的法國人與英國人集體繳械,根據一些小道渠道獲得的消息,爲了換取中國人的合作,英國人甚至準備把這些可憐的遠征軍交給那些兇殘的異教徒。
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帝國拿什麼去遠征中國,實現黃俄羅斯的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