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柳暢親自把富馬爾領事送回了領事館,走的時候,他的臉上還帶着笑容。
而等柳暢一離開,富馬爾領事又變得神氣起來,他拉着馮文鎰的手一起走了進去:“諸位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必須在虹軍離開寧波城之前把新的寧波自治機關組建起來,因此我不得不需要你們的幫助!”
他已經吸取了起初的教訓,拉來了馮文鎰這麼強力的外援不說,接下去,他並不急於做出決定,而是與在座的西方人進行着政治交易。
英國人最早投向了富馬爾,接着大家已經開始瓜分議會、市政府、海關與自衛隊的位置,由於寧波府的西方人士不足一百,而在場的不過五六十人而已,因此大家都很快有了滿意的位置。
原本只有一羣西方人士在那裡唱獨角戲的話,份量有些稍嫌不足,但是多了馮文鎰這麼一位土著,這齣戲就唱得十分精彩了。
到了天亮的時候,虹軍帶着他們的戰利品、俘虜與新兵堂堂正正地退出了寧波,而馮文鎰則立即向杭州的何桂清上奏,他率義民在洋人支持之下,一舉收復寧波城。
這算是與虹軍交戰以來,清軍所取得的最大勝利,只是可惜的是,原寧紹臺道道臺段光清以下官員棄城潛逃,無處尋蹤,而虹軍羣集於寧波城下,寧波不可一日無主,又需酬謝洋人出兵之力,不得已將寧波港暫時改爲華洋共管之所。
而與此同時,富馬爾領事的報告第一時間送往了上海、新加坡與孟買,他將自己與馮文鎰同柳暢達成的協議稱爲:“我們在中國五十年來最大的收穫!”
這確確實實是打開了中國的大門,和信使一起來到上海的還有一羣剛剛被指定的議員、官員和軍官,他們開始大事在上海租界收購着虹軍需要的一切物資,從步槍、野戰炮、望遠鏡、軍裝、棉布到廢鋼、生鐵,他們準備第一時間把這些物資運回寧波去。
這立即在上海的西方社會中掀起了許多巨浪。
……
何桂清作爲浙江巡撫,這些時日又被咸豐訓斥了幾遍。即使不看上諭,何桂清都能感受得到那深宮大內的憤怒。
他已經從留職察辦待罪立功,變成了再有過失,從重處置的程度了,據京中傳來的消息說,咸豐爺說了:“難得本皇殺不得一個巡撫嗎?”
咸豐朝以來。綱紀甚嚴,已經殺了好些二品以上的官員,一想到,何桂清就覺得焦頭爛額。
現在湘軍已經在浙江插進了棋子,浙江布政使胡興仁這個湖南人就是隨時準備來接替他。但是更要命的是鄧紹良這個浙江提督也被他們的湖南老鄉勾搭過去。
鄧紹良這麼一支浙江最有戰鬥力的部隊,居然不回杭嘉湖,轉身退去了衢州。只要有見識的人都可以看得明白,那是替湘軍打開一條入浙的跳板啊!
“寧可亡於紅賊之手,不可亡於湖南人之手!”在一旁王有齡加了一把火:“鄧紹良移防衢州的用意,中丞難道還看不清嗎?”
“就是因爲看得清楚,所以才這麼絕望!”何桂清是絕頂聰明人,鄧紹良才一移防,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這些湖南人可惡得很……”
“非是湖南人可惡,實是曾滌生可誅!”王有齡說道:“現在恐怕你我非亡於紅賊之手。而是亡於曾滌生之手啊!”
何桂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可恨啊,現在無可用之兵,雪軒。你找我何事?”
“寧波馮二公子上了急報,說是義民收復寧波府城……”
“瞎扯,你我難道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何桂清苦笑道:“若是一羣義民起事。都能收復寧波,那這個巡撫還有何用!”
“所以馮二公子說得明白了,是得了洋人之助!”王有齡笑道:“今年上海小刀會之亂,就是借了洋兵之力,才得以平定的,若無洋兵助戰,恐怕現在上海依舊陷於賊手!”
“這個道理勉強還行!有沒有洋人照會?”
“有!”王有齡笑道:“馮二公子都說了,爲酬洋人助戰之功,暫將寧波華洋共管,暫守中立,以圖後舉,好一個華洋共管!寧波領事、上海領事,恐怕都會來照會!”
何桂清也知道這個華洋共管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就是這柳暢不願意失去寧波府這麼一個富庶已極的港口而找的藉口而已,只是他當即問道:“那蕭山怎麼樣了?”
“蕭山穩若泰山,紅賊來攻三次,都大敗而歸!”
事實上這只是何桂清與柳暢雙方在演戲而已,柳暢若真有決心攻打蕭山,別說是一個蕭山,就是十個蕭山縣都已經被虹軍攻破了。
但是爲了避免過於刺激清軍,柳暢才假戲真作,接連三次殺到蕭山城下,又立即閃電般退兵回去,而城上的守軍也很配合,槍林彈雨盡是朝天放槍,絕不敢傷虹軍一人。
“那好,我就上一封摺子,寧波若失,則東南大局崩潰,如今之計,是暫作拖廷爲好!當然,紅賊的兵不能過境蕭山!”
“不過蕭山,只是今年而已!”王有齡在旁邊勸了一句:“中丞還是早做打算得好!”
何桂清聽他這麼一說:“我這個巡撫,能不能做到今年年底還是問題了!能拖一日是一日,不知道那位胡藩臺是怎麼一個想法,他要不要與紅賊拖下去?”
“他也得拖!”王有齡覺得好玩:“如若曾滌生知道紅賊在寧紹按兵不動的話,他會不會狗急跳牆!”
說起來,讓鄧紹良領軍退往衢州這是一手好棋,既折了何桂清羽翼,又可以作爲湘軍進軍浙江的跳板,但是千算萬算,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誰會想到柳暢居然與何桂清會達成按兵不動相安無事的默契,湘軍天天指望着虹軍出兵杭嘉湖,何桂清倒臺,那時候就可以進兵浙江,把整個浙江全省象江西那樣收入湘軍的勢力範圍之內。
但是現在柳暢與何桂清上演了一場靜坐戰爭,何桂清無力收復了金處溫臺寧紹六府,但是柳暢能放下杭嘉湖三府的誘惑,明明知道這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區而不去攻佔,潛心經營地方,結果就是雙方成了坐守的局勢。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柳暢按兵不動,何桂清便不會倒臺,何桂清不倒臺,則湘軍沒了出兵浙江的機會,只能看過寶貴的時間飛逝而走。
因此何桂清當即下了決心:“人不爲已,天誅地滅,且讓我看看曾滌生的苦相吧!”
……
寧波港的中立問題,在北京,在上海,在新加坡,在孟買,都掀起了許多波瀾,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爲這個問題而絞盡腦汁。
只是在那之前,寧波府的中立已經成爲了既成的事實,新的市政府、市議會、海關都建立起來了,許多在寧波定居的西方人士晚了一步,只能長嘆短嘆自己沒抓住機會。
而寧波碼頭則是一幅繁榮景象,每天都有貨船從上海運來虹軍需要的物資,從軍用物資到民用物資,都應有盡有,一個工業化國家的生產能力是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但是虹軍也是一個潛力非常驚人的消費者,光是今年的秋裝與冬裝就讓許多經營棉布的商人大賺特賺,要知道統一制式的虹軍,光是今年的秋裝就需要十萬件之多,冬裝也需要同樣的數字。
柳暢原本覺得自己已經預留了足夠的餘地,但是他很快發現,包括在溫州新收編的舊紅巾軍在內,不完整的初步統計整個虹軍不包括鄉兵與基幹民兵,正規部隊加上善葉軍校及形形色色的輔助單位,總兵力已經達到了二萬九千之多,而且接下去肯定會突破三萬人。
這三萬人考慮換洗的因素,要一次性發兩套軍裝,這就是六萬套軍裝了,考慮接下去擴軍的預留因素,十萬套軍裝真不算了什麼。
事實上,換裝是從寧波府的駐軍開始更換,當草綠色的新軍裝發到士兵手裡的時候,整個虹軍都震驚了,這可是一次性發兩套嶄新的軍裝啊!
雖然以後世的眼光來看,這樣的軍裝顯得土裡土氣,和五六十年代的解放軍差不多,但是在這個時空,一身草綠色洋布軍裝卻讓士兵驕傲地整天穿在身上。
要知道,這個時空是一個貧困到極點的社會,許多農民一輩子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家裡如果備有一套換洗的衣物,已經是不錯的人家,甚至於一些邊遠山區,全家只有一套正式的衣物,大姑娘都要光着身子。
而現在虹軍一發就是兩套軍裝,而且接下去冬天還要發兩套冬裝,這讓大家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對虹軍建立起了一種信心。
而這只是虹軍大規模採購的一部分而已,憑藉着寧紹兩府的財務,柳暢敞開收購需要的大量軍事物資,象龍槍團這樣的好部隊,隔着幾天都能收到新奇玩意。
只是採購量有些過於驚人了,以致於楊長妹很快地週轉在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困難,但是這些西方商人很快提出了賒賬的建議。
是什麼支持着他們的信心?
是寧紹兩府今年的大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