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四 黃昏 上
章十四??黃昏??上
夕陽在快要墮入遠山的時候,才得以在濃密的雲層中露出片刻全貌。它似乎要在這短短一刻中發泄出壓抑了一天的熱情,頃刻間就將青灰的天空變成了燃燒的雲海。金紅色光紋如波浪般流動盪漾,天地間突然明亮了幾分。
火雲下的奧本山一改往日青黑與雪白兩色裝飾,而是披上了一件紅色的外衣。紅色不僅僅來於天際燃燒雲海的貢獻,也來自於山體上那大片大片暗紅色的冰層,規律地分成三四路從山頂蜿蜒而下,驟眼看去,彷佛是一條條凝固的紅色溪流。
雲海下,悠長的號聲響徹天空,銀之聖教的教徒們徐徐從奧本山上退下,他們互相攙扶,其中有數百具軀體被拖行着,那是他們教友的遺體。
可是那些英勇地倒在智慧之眼防線之後的屍體已無法搶回。
今天,聖教信徒取得了攻山以來最好的戰績。午後,他們曾一度衝過智慧之眼的防線,最前方的勇士甚至能夠看到祭壇上祈禱的聖女背影!狂信法師團團護住祭壇,摩拉仍是一動不動,對已近在咫尺的刀兵和鮮血視而不見,而此時還能固守陣地的智慧之眼信徒已經不足五百人。
變故突生。
始終籠罩摩拉全身的光暈迅速向外延展,眨眼間擴散到整個祭壇,柔和的光芒則輻射出百步,照耀着戰場。狂信法師精神大振,原本已經有點澀滯的施法手勢頓時靈活起來,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更是勇力勃發,對女神的信仰佔滿所有身心,吶喊着向聖教教徒撲去。他們敵人的感受卻完全相反,畏懼、混亂、動搖等等負面情緒象瘟疫般傳播開來,戰局登時逆轉,聖教方面不得不鳴號收兵。
山腳下已經升起上百道炊煙,晚飯很快就會做好,爲狂熱的聖教信徒們補充體力。奧本山下,幾個衣飾比其它人要華麗得多的冰雪法師和武士向着奧本山頂不住指指點點。其中一個頭戴高冠、身披象牙白法袍的老者是整個帝國南部位階最高的大神官,也是此刻的領袖人物。他身邊的幾個武士首領正在詳細解說着明天的攻山計劃。
奧本山山勢極爲險峻,只有幾條狹長的能夠容人上下的通道。當初摩拉選定這裡的原因並非因爲奧本山是什麼聖地,惟一的原因就是因爲它的險,也許方圓千里之內,奧本山是最易守難攻的地方。
僅僅幾天時間,奧本山下就聚集了銀之聖教數萬名信徒。他們夜以繼日的攻山,可是狹窄的山道上沒有任何迴旋餘地,兩方交戰處最多隻能容納二、三十人同時戰鬥。往往最前方的幾十人戰死後,後方的信徒就會被教友的屍體所阻擋,很要費一番功夫才能爬到智慧之眼信徒的工事前。這樣,人數比聖教少了數十倍的智慧之眼的信徒和狂信法師們,總是可以得到寶貴的喘息時間,堅持下來。
實在支撐不過時,智慧之眼教徒就會推出守城時纔會使用的巨弩,如此近距離下,巨弩一箭之威,足可以連穿數人而去勢不竭,給予聖教教徒極大打擊。所幸這種很具破壞力的武器,智慧之眼已經剩餘不多了。
爲首數名冰雪法師、神官和雪宮武士商議之下,決定改變戰術,將能夠戰鬥的聖教信徒分成數十梯隊,一波波連續不斷的進攻,以求耗盡山頂諸人的體力。這種戰術把智慧之眼所據天險的優勢抵消了不少。
在那些懂得軍事的雪宮武士首領眼中,時間不是問題。寒冷和缺乏休息會逐漸耗盡智慧之眼教徒的體力,狂信法師們的魔力也會一天比一天少。而輪換下的聖教教徒不光有足夠的食物,還可以安穩地睡眠以恢復體力。時間拖得越長,勝利就離他們越近。
在那位老神官眼中,被囚信徒的生命也不是問題。現在戰死在奧本山上的聖教信徒數量早已經幾十倍于山頂被囚的信徒。他惟一關心的,就是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和數十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誰都知道智慧之眼能夠如斯崛起,至少有一半是這位具有不可思議的鼓動力,以及極爲罕見的天然魅惑之力的聖女功勞。
如果可以,他願以千名信徒換取一位狂信法師的生命。而如果犧牲十萬信衆可以換取摩拉的滅亡,他也一定會願意的。反正帝國子民多的是,信徒死了還可以繼續招募。
隨着時間的推移,奧本山攻防戰日益慘烈。爲了攜帶足夠的攻防物資上山,智慧之眼的信徒們沒有帶上足夠的口糧,而且爲了抵禦山頂的寒冷和補充消耗的體力,不論是信徒還是狂信法師的食量都大增。但這一切早在上山之前就已有解決的辦法。
摩拉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祈禱着,從她身上涌出的光輝溫柔地引導着狂信法師們的魔力,驅逐着他們身體上的疲累。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每一個倖存信徒的狀態,知道他們儘管意志仍無比堅定,但身體都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摩拉知道食物的來源,也默許了這個解決方案,對她來說,只要能夠堅持到祭祀那一天,任何手段都是神聖的。
實際上智慧之眼的信徒們只帶了不足三天的糧食,因爲每一具敵人的屍體,都可以看成食物!
除此之外,聖教信徒的屍體還被堆到一起,再澆上冰水,過不了多久,就變成一座極堅固的壁壘。而在上山的道路上,死傷者的熱血一路拋灑,直到山下。在這潑水成冰的季節,血水一層覆蓋一層,早已凝成厚厚的梯形冰層。
光滑的冰層無疑又爲聖教信徒的攻山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儘管如此,在絕對的力量對比前,在聖教的車輪戰術下,智慧之眼的信徒仍然一天比一天少。
明天,就是祭祀的時候了。
當晨曦照亮奧本山之時,摩拉終於結束了漫長的祈禱,徐徐站起。倖存的十餘位狂信法師和三百多名信徒立刻團團聚攏過來,他們身上帶着輕重不一的傷,然而眼中充滿了光明和希望!
此時銀之聖教的休整也已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該是無休無止的全力攻山。
老神官在衆信徒的簇擁下,來到了奧本山下。他手裡拿着冰雪女神的教典,向山頂用力一揮,聲嘶力竭地吼着:“殺了妖女和邪惡的狂信法師!?爲了女神!”
“爲了女神!”巨大的聲浪中,一隊隊信徒開始堅定地向奧本山攀登。
老神官又發出一聲鼓舞士氣的大吼。?“去拯救我們的兄弟吧!爲了女神!”
然而他心底真正的聲音卻是:“那幾十個倒黴鬼肯定救不回來了。”
仰望着即使在百米山頂依然能輕易辨認的那團乳白色光暈,老神官想起了有關智慧之眼聖女的種種傳言,忽然感覺到有些口乾舌燥。也許活捉她會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理智也同時告訴他,這一點也不現實。
老神官捋捋了代表威嚴和資歷的雪白長鬚,另一個念頭浮起,這次宗教戰爭結束後,聖教不能再固步自封,是時候爲冰雪女神座前遴選幾位聖女了。
另外幾位雪宮武士首領和冰雪法師也和大神官仰望着奧本山頂的同一個地方。一想到那位傳奇般的聖女終將倒在交錯的刀劍之下,心裡竟同時感覺到有濃濃的不捨。只希望她死的時候,面容沒有被劃破,還能看看她的容貌。幾個男人這樣想着。
攻擊開始,聖教信徒潮水般涌向山頂。當奧本山上殺得如火如荼之際,似是戰火觸怒了哪位神明,大地竟微微地顫抖起來。一位雪宮武士忽然回頭,臉色當即大變!
遠方地平線揚起白色煙塵,向奧本山滾滾而來,那是雪原被無數鐵蹄踐踏帶起的冰屑瀰漫而成。片刻之後,銀之聖教幾位首領都已經看清伴隨煙塵而來的,竟是數千鐵騎!
在騎兵身後,跟隨着數不清的步兵。這支殺氣騰騰軍隊的旌旗上沒有任何標記,暫時還看不清它的歸屬,可是從其列隊行軍的架勢看來,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銀之聖教諸人心中都升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領軍的將軍體態輕盈,正是紫荊蝴蝶。她微一擡手,近兩萬的阿雷公國大軍停下了腳步,在她身後列好戰陣。
面對着奧本山下十萬聖教信徒,紫荊蝴蝶嗆的一聲抽出佩劍,向前一揮,高聲喝道:“全軍出擊!不留戰俘!”
北國冰原,山口處同樣進行着捨生忘死的戰鬥。以萬計的銀之聖教信徒高唱着聖歌踏進山谷,向那敢於阻攔他們、微不足道的千餘智慧之眼信徒撲去!
峽谷的盡頭,是一片數十米長的傾斜土坡,土坡上覆蓋着厚厚的光滑冰層,那些不通武技,只是身體健壯的聖教教徒根本無法在土坡上立足。這道土坡並非自然形成,而是由驚世的魔法之力硬生生地從平地中提升起來。坡地上面還殘留着濃郁的魔法氣息,只是魔法氣息中那厚重的死靈味道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銀之聖教信徒人多,這些狂熱的教徒如同南方原始森林中的行軍蟻一樣,後面的推着前面的,一步步擠上了覆冰的土坡。如果前面的人不動了,他們就在後面用力推,實在推不動,就從同伴的頭頂上爬過去!
山坡頂又有一道數米高的平臺,高大的提克頓人首領扎古爾率領着提克頓戰士站在平臺上,築成一道鋼鐵壁壘。他們手持特製的巨型鋼盾,用力向外推擠,每推一下,都會有數個銀之聖教的教徒從高臺上摔落。推擠之後,提克頓戰士的巨斧會緊接着呼嘯落下,將那些還攀在巨盾上的聖教信徒軀體輕易地砍開。
此時開戰不久,扎古爾的前半邊身體已經徹底變成了紅色。他身後的地面上插着十餘柄精鋼戰斧,一把砍壞了,砸彎了,扎古爾就將戰斧擲向面前的人羣,某個倒黴的聖教信徒就會被砸得頭破血流地摔下去。然後他會反手抽一把新的戰斧再行廝殺。那閃耀着青色光芒的巨大戰斧咆嘯着、飛旋着,每一次出擊,總會帶走幾條生命。
提克頓戰士身後站立着月之暗面的精靈們,他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支支利箭傾瀉到銀之聖教教衆身上。利箭的箭尖上都閃着幽藍的光芒,全部喂有劇毒。這樣的箭不需要瞄準,只要劃出一道傷口,就會收割走一條生命。
芙蘿婭飄立於天空中,她施法的手勢妙曼優雅,似在翩翩起舞,咒語、手勢、卷軸齊發,雷獄戒指的威力被她發揮到了極致。那雙素手間電光繚繞,無數各式閃電魔法若急風驟雨般向銀之聖教的冰雪法師們傾瀉。
閃電類魔法速度快、殺傷力又強,而且小妖精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增幅魔攻魔防的高階道具,她又心狠手辣,絕對是窮追猛打、斬盡殺絕的典範,因此自開戰以來,已經有三個冰雪法師倒在她的魔法之下。那第三個冰雪法師還是躲在信徒之中,僅僅是向她偷偷放了一顆冰球而已。結果冰球還未觸到芙蘿婭的防護罩,他已經被小妖精接連四記落點精準的閃電給殛成焦炭。
芙蘿婭的位置佔據了制高點,除了重點對付聖教的冰雪法師外,她另一個任務就是兼顧整個戰場形勢,適時給予魔法支援。看她解決了被發現的冰雪法師後,就會象一隻彩蝶般飛上飛下,忙個不停,時時會用力擲出一個裝滿了魔法藥劑的小瓶,於是一大片劇毒的濃霧就會將數十個聖教信徒籠於其中。偶爾她也會召喚出一道火牆,阻擋住聖教教徒們的腳步,讓高臺上的提克頓戰士們可以稍緩一口氣。
此刻,當一個珍貴的魔法卷軸在她手中燃盡後,由染血白骨構成的煉獄之門轟鳴着從地面升起,噴吐着綠色火焰的冥魔從大門中躍出!
它有些疑惑,疑惑於犧牲品竟是如此之多。
這該是怎樣痛快的一場殺戮啊!冥魔的身軀都興奮得開始發抖。
就在此時,芙蘿婭忽然聽到了一陣極清晰的馬蹄聲和滾滾車輪聲。在這殺聲震天的戰場上,並不如何響亮的蹄聲和車聲不知爲何竟能穿透重重聲浪,傳入她的耳中。
芙蘿婭以一名魔法師的敏感立刻發覺聲音來源異常,隨即拉昇高度,警覺地望向遠方。
冰原盡頭,有一輛四駕的馬車正狂駛而來,車廂上冰雪女神的徽記反射着冰原的光芒,顯得無比刺眼。
莫名的,她的心跳忽然加速!
芙蘿婭開始頌咒,狂野的雷電不住自她雙手中涌出,但又被強大的魔力束縛在那雙素手之間含而未發。終於,當那些狂暴雷電積累到必須爆發的臨界點時,芙蘿婭雙手一揮,三顆亮得耀眼的藍色電球被閃電鏈連接在一起,互相環繞着,高速旋轉,直奔那輛詭異馬車飛去。
連成一體的三顆電球悄然沒入了馬車車廂。華麗的車廂瞬間變成了透明的藍色,絢麗得宛如諸神的座駕!
但絢爛從來都很短暫,美麗的藍色轉眼就褪去,馬車車廂無聲無息地炸成了一團紛飛的焦黑粉末。
可是車廂中竟然沒有人!
芙蘿婭一怔之際,突然似有一道若有若無的風從她身邊掠過。這陣奇異的感覺剎那即逝,她四下張望,但再無所察。此時她眼角餘光看到下方的提克頓戰士們又陷入苦戰,陣勢一角即將被瘋狂的聖教教徒衝開,她顧不上多想其他,立刻取出一個盛滿了墨綠色液體的琥珀小瓶,用力向下擲去。
一朵綠色的毒雲又在銀之聖教的信徒中綻開。翻滾舒捲的毒雲中,聖教信徒們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朝聖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北方,天空中忽然漾起了一陣波紋,輝煌而華麗的浮空之城自虛空中徐徐浮現。它一個懸停,緩緩轉動了對它龐大體積來說極微小的角度,隨即沿着冰洋的海岸線開始飛行。
浮空之城下方,厚重的冰層紛紛在無形的巨大壓力下碎裂,稍有靈性的魔獸早已經走避一空。
風月主殿的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口徑粗十米的魔法井。井中有極淡的霧氣飄動,似是薄紗般的雲層流動。透過那雲層向下望去,赫然是縮小了的北地冰洋海岸。
這口魔法井猶如通向另一個空間的窗口,呈現出的並非是平面的圖像,而是一個完整的縮微世界。
井中世界可以看出有無數色彩在流轉、飄移,並且變幻不定。
魔法井旁邊,分別立着風月、威娜和麥克白,成鼎足之勢。
麥克白依然是全無實體感覺的金色人影,他向魔法井中一指,道:“冰雪女神的匿藏地雖然隱秘,但從她發出神諭時的神力波動,以及她信徒的信仰之力彙集之處來看,她的本體或者至少神格的一部分應該就位於這一帶。”
隨着麥克白的精神波動,井中世界相應地產生了變化,地面被不斷拉近,其上萬物逐漸放大,一處懸於冰洋洋蓋上的斷崖漸漸地變得清晰。在井中的世界,有無數亮白色光帶不住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斷崖周圍化成無數細碎的七色光點,徐徐墜落。
斷崖變得越來越大,此時已可看出,它竟然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千載寒冰!從周圍參照的地形判斷,這塊由巨冰凝成的斷崖竟有千米之高!
一陣難以言喻的冰寒忽然在大殿三人的靈魂深處泛起,隨後是一陣尖銳之極的憤怒叱喝聲,聽起來就如兩塊巨冰在互相磨擦一般。
魔法井中的景物突然一陣跳動,然後滲出三團若有若無的寒氣,分別向風月、威娜和麥克白攻去!
麥克白淡金色的身體變得極爲稀薄,任由這團寒氣透體而過,飄到他身後一根粗大的石柱上。這根石柱驟然失去了光澤,中間一段忽然化爲無數細微到根本分辨不清的粉末,在大殿中微微拂動的風中散盡。
威娜則雙脣微張,吹出一股幾可以毀滅一切的罡風,將撲面而來的寒氣團輕易撲散。
而風月,只是凝望着斷崖。寒氣團越接近她,就變得越稀薄,到得最後,竟自己散了。
麥克白沉聲道:“不會有錯了!看來冰雪女神的大部分神格都躲在這座斷崖裡。似乎她剛剛積累到足夠的信仰之力,這才得以從沉睡中醒來。以神的標準來說,她現在非常的虛弱,神力微薄。真不知道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能夠讓一位神在這個位面沉睡。”
他擡頭望向威娜,問道:“奧黛雷赫大人,您能否使用洞察領域探尋一下冰雪女神陷入沉睡的原因?這將對我們有相當大的幫助。”
威娜皺眉道:“我擁有的只是最低階的神格,與冰雪女神相比,在神格上要差得多。所以洞察無法使用。”
麥克白凝神看了會斷崖,緩緩地道:“不能洞察也沒關係。我們仍有機會。風月大人,您認爲呢?”
風月淡淡地道:“她很虛弱。所以我們可以開始了。”
浮空之城光芒大盛,加速飛向遠方。
大殿之中,麥克白早已離去,而風月仍然注視着魔法井中不住變幻的景物。那些一閃而過的高山丘壑、河川原野映得她銀色雙眼忽明忽暗,但沒有任何具體的景物能夠在風月雙眼中駐留。
威娜看着風月凝定的雙眼,忽然嘆息一聲,道:“馬上就是與一位真神的戰爭了。”
風月淡淡地道:“我們終會勝利,只是不知道誰會在戰爭中毀滅而已。”
威娜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沉默片刻,終於輕輕地道:“風月,誰也不知道諸神間的戰爭中會發生什麼。我……去叫他進來吧。”
風月的黑髮忽然輕輕飄動了一下。
她忽然陷入了沉默。
威娜悄然離開了大殿,片刻之後,羅格周身繚繞着有如實質的銀光,如履薄冰般走了進來。有幾次晉見女神的慘痛經驗後,胖子實在不敢不全神戒備。可是這一次大殿中即沒有肆虐的能量風暴,也沒有能灼瞎雙眼的強烈聖光。
他看到了銀色的眼,看到了黑色的發,看清了那浮於空中的女神。
風月徐徐飄落於地,竟一步步向他行來。
四目相接,羅格腦海中轟的一聲,一時無數記憶碎片自意識的最深處泛出,雜亂無章地拼接在一起,立刻又如電般迸放亂飛向四方,織出極爲紛亂的一幅幅畫面。羅格不能辨識腦海中紛亂意念的真義,但唯一能確認的是,面對行來的女神,他沒有恐懼,只有一顆瘋狂跳動的心,以及那似有還無的期待!
在那雙古井不波的銀眸後面,似是隱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羅格努力想看透,但映入眼簾的只是一片瑩潤銀光。
“羅格。”風月忽然開口喚道。
羅格應道:“您有什麼吩咐?”
風月的脣微張,又合起,反反覆覆,終於擠出了一句冷冷冰冰的話:“一會……小心。”
羅格心中驀地一暖,笑道:“放心吧,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風月眼中的光芒猛然跳動數下,她又想說什麼,可是始終沒能再發出一個哪怕是一個音節。
她終於揮了揮手。
羅格轉身離去,每行一步,那沉重的步音都在敲打着兩個激盪的靈魂。
大殿的門在羅格背後沉重地關上了。
“等這場戰爭結束,我該多來找找奧黛雷赫纔是!神與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不是嗎?……”羅格忽然泛起這樣一個念頭。他忽然微笑起來,感覺到眼前似是打開了一片全新的世界,於是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等這場戰爭結束,我……就是真正的神了……”風月怔怔地望着緊閉的大殿殿門。
一滴水珠不如從何而來,落於地上,飛濺做無法捕捉的碎玉,最後消散於虛空,不知歸於何處。
這是第一滴。
這,會不會是最後的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