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兒打鳴,魚肚白現,清風颯爽,看得出,今日是個少有的好天氣。
皇城,天子腳下,繁華昌盛,踏進這裡,尉遲冽悲痛交加,曾經的皇城給他創造無盡的美好記憶,可如今,心愛的女人正長眠於此。
葉瓊羽扶着酒兒,面無表情,好一個冰山美人,引得衆人側目,人羣中,有人竊竊私語:“這不是第一美人葉瓊羽麼?聽說她被髮配邊疆了,怎麼回來了?不怕女皇殺了她麼?”
膽小怕事者道:“別多事,趕緊走。”
葉瓊羽始終保持高貴的氣質,曾經,她在這裡是何等的風光,哪個男人不視她爲女神,敬之、護之、愛之,願一擲千金換她紅顏一笑。
現在,她的美貌依舊,風光卻消失殆盡。
這裡的商鋪、佈局跟以往一模一樣,車水馬龍,叫賣聲滿街。
陌生和熟悉感繪織成一張天網緊緊包裹陳琪,形形色色的人往來於人羣中,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花樓,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幕奇怪的畫面:一帶着面具的男子拉着一清秀公子躲避窮追不捨的惡漢。
一隻只名爲‘記憶’的飛蛾欲衝破天網得到釋放。
突然,人羣自行散到兩邊,面露恐懼,推搡着讓出一條寬敞的道來,在推搡中,不少人摔倒在地,沒人敢扶,一退到兩邊,他們便跪在地上,顫顫巍巍。
“娘!”一聽上去稚嫩的女娃娃音響起,陳琪等人順着聲音看到一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摔倒在地,慌亂的人羣踩踏她的小身子。
“娘!”小女孩因疼痛和害怕大哭,小小的圓臉條條淚痕,充滿無助的眼神在人羣中胡亂搜索。
娘,她的娘呢?爲什麼這些人要踩踏她?
陳琪欲上前幫助小女孩兒,尉遲冽伸手阻攔,冰冷的眼眸無情注視那個小女孩兒。
“我要幫她。”再這樣下去,小女孩兒會很危險,她那麼小,那麼脆弱。
看着小女孩兒哭泣無助的樣子,尉遲冽猜想趙靈月被人凌辱時該有多害怕和無助,跟這個小女孩兒一樣吧!可是,沒有人幫她!
尉遲冽冷聲道:“不要多管閒事。”
突然,一股強大的掌風襲來,周圍的人羣被襲擊在地,一位黑衣男子自天而降,額間黑色火雲栩栩如生。
無情、冷血、殘暴。這是凌棄給陳琪的第一感覺,但凌棄做了件讓他意外的事情,凌棄抱起地上的女娃娃,不顧娃娃身上的污垢,用價值千金的衣裳爲她擦拭眼淚,那一刻,陳琪知道他是善良的。
但是,周圍跪在地上的百姓似乎很怕他,就像見了閻羅王。
一名衣着破舊的婦人爬到他面前,臉色煞白道:“莊……莊主大人,她……她是草民的女兒。”
眼眸一寒:“是你的孩子,爲何不看好了,讓她受到傷害?”
這句話,似說給她聽,又似說給自己聽。自己的孩子爲何不看好了,讓他受到傷害?
將孩子還給婦人,婦人腦袋磕了好幾下才離去。
在凌棄身後,是一支御林軍,奉命前來迎接陳
琪。
“許久不見。”凌棄率先道,陳琪微愣,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前往天下第一莊時,他並沒有見到凌棄本人。
見他蹙眉深思,凌棄道:“還沒記起來麼?”
尉遲冽不願多廢話:“她派你來‘接’我們?”
凌棄冷笑不語,這時,四名御林軍拿着鐵鏈上前,不顧他們意願給他們帶上了手鍊和腳鏈。
陳琪護在酒兒面前:“我們可以帶,她不可以。”
這次,凌棄正眼打量了酒兒,想知道她是靠什麼讓陳琪另眼相看,這般袒護,長歡從未受到過。
看了許久,酒兒在凌棄眼中只是個女人。
“一視同仁,帶走。”
陳琪欲反抗,酒兒卻抓住了他的手,示意沒事。
帶着沉重的腳鏈和手鍊,他們一步一步走到皇宮門口,巍峨壯觀又冰冷沉重的宮門如一個巨人站在他們眼前。
熟悉感,數不盡的熟悉襲來,按照尉遲冽的說法,這裡曾是他生活十幾年的地方。
而尉遲冽,每靠近皇宮一步,他的悲痛就增加一分,他心愛的女子躺在密室的寒冰棺材中,他多想飛去看看。
奇怪的是,一進皇宮,陳琪的手鍊和腳鏈便被取下,一宮娥上前道:“請跟我來。”
陳琪攔下宮娥,問道:“不放了他們麼?”
宮娥擡頭看了眼凌棄,凌棄道:“該解的時候自會解,你跟她走。”
陳琪走後,葉瓊羽三人分別關在三個房間。
宮娥帶着陳琪前往花子凌(葉長歡)的宮殿,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給陳琪熟悉感。
走至一個轉彎角,那小宮娥率先過去,待陳琪過去時,那小宮娥忽然不見,陳琪四處張望,不見半點人跡。
一個轉彎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突然,絲竹聲響起,似幽怨的哭泣,向那聲音走了幾步,微甜的桃花香飄入他的鼻子。
桃花香入鼻,腦中大片桃花林,在那桃花樹下,一對白衣戀人相擁相吻,只是瞧不見臉。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他走到房間門口時,絲竹聲戛然而止。
屋內,桃花香濃,粉綢緞微微飄揚,水流聲潺潺,他往屋內走去,幾名宮娥擺弄着手中的桃花瓣和香料,見他進來,只是擡頭看了眼,便繼續手頭上的事兒。
有一宮娥背對着他用香料薰掛在架子上的衣服,這宮娥背影有點眼熟,陳琪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帶路的宮娥麼?
正欲叫那宮娥,重重紗幔的那邊卻傳來女子不悅的聲音:“一回來就打宮娥的主意麼?”
循聲望去,只見粉紗幔下白煙陣陣,陳琪仔細一看,是溫泉池水冒的熱煙。能享受此等待遇的女子,想必是花子凌(葉長歡)了。
突然,粉紗幔一層層升起,待最後一層紗幔升起,女子潔白如玉的背暴露在他視線下,陳琪匆忙別過頭,不悅道:“自重。”
“自重?”花子凌(葉長歡)狐疑,片刻後大笑,笑聲刺耳,笑聲過後,是哀怨仇恨的聲音:“
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自重!”
一宮娥遞給陳琪一塊毛巾,示意他爲花子凌(葉長歡)擦拭身子,陳琪毫不猶豫拒絕,小宮娥低聲道:“你的朋友還在女皇手上。”
陳琪猶豫再三,面色沉重上前,將毛巾浸了浸水,爲她擦拭後背。
原本冷冽陰狠的眼眸在陳琪觸碰她的一刻化爲柔池之水。
“我們一直這樣下去,好麼?”
陳琪不知爲何心情很平靜,問道:“爲何要殺陳瀟?”
“我不是故意的。”說着,一滴淚掉落泉水中,濺起水花,陳琪見之微愣,眸色複雜,她哭了,因爲愧疚?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嚎啕大哭,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殺死他,是意外,是我錯手!”突然,她轉過身來,胸前一片好風光,陳琪隨即瞥過頭去,花子凌(葉長歡)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將腦袋埋在他脖頸處:“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他突然跑到我身邊,我一轉身,就……”
想到她錯手殺死陳瀟,她滿心愧疚和悔恨,她和陳瀟之間不僅僅是情竇初開的戀人,也不僅僅是有血脈之親的兄妹,對她而言,陳瀟是一個記憶,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與愛情、親情無關。
美人在懷,女兒香如香醇的美酒侵入他的感官,他性情冷靜,不好女色,可面對這個‘仇人’,他竟心猿意馬。
喉結微微挪動,聲音沙啞:“皇位是陳氏的。”
他決定,只要她交出皇位,遠離皇城,他可以放過她。
水眸微紅,我見猶憐,帶着哭音問道:“若我不交出皇位,你欲何爲?我若交出皇位,你又欲何爲?”
終於,他低頭俯視她的雙眼,心竟微微泛疼:“交出皇位,我可原諒你錯殺陳瀟,從此以後,你遠走他鄉,不要再回皇城,否則……”
話未盡,意已明。
她忽然笑了,好似一朵被風雨摧殘卻依舊在山頭綻放的花朵,用僅剩的生命捍衛愛情和驕傲。
“皇位,我絕不交出,”她堅持自己的選擇,“恨也好,愛也罷,最起碼也是種念想。”
即便是痛苦的糾纏,我們也要不死不休。
這樣的她像在最後一搏,讓他心疼:“你爲何非要如此?”
悽美一笑,似在質問:“要怪就怪,命運安排我們遇見。”
遇見了,愛上了,再也躲不掉。
在別人面前高傲的她,此刻只是愛情的俘虜,卑微。
“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微微揚起下巴,他們的脣,近在咫尺。
吻下去!他的心這麼告訴他。
不可以,你這麼做對得起酒兒嗎?他的理智告訴他。
吻,不吻?
她緩緩閉上眼,一滴淚水自眼角滑落,縈繞着哀傷。
緩緩伸手指,接住她掉落的眼淚,小小的淚珠內,似藏有無盡的故事,情不自禁,他欲低頭吻上她的紅脣。
恰在這時,一人影衝了過來。
她怎會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