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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初,知道董事長有孫子的時候,丁語恬其實吃了一驚。
因爲到這公司上班以來,從未聽過利董事長或夫人提起子孫。只依稀聽說他們好像有個女兒嫁到國外去了,其他一概不知。而夫人病重入院之後,都是丁語恬在照料,晨昏定省。
那日,下着小雨,在醫院門外的大樹下,蒼老的董事長略微佝悽的身影,讓來探病的丁語恬遠遠看到,便是一陣心痛。
她正要上前去招呼時,發現董事長身旁有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一向溫文安靜的老董事長,正謙卑地對年輕男人說話,像在請求着什麼。而那戴着墨鏡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煩,或是不高興,雙手交抱在胸前,一逕搖着頭。丁語恬看了,直覺的不愉快。那陌生人的姿態真高、真傲慢!
“丁小姐。”董事長一向這樣稱呼她,很客氣。他看見她了,便對她打個手勢,要她過去。
因爲在下雨,也因爲她的鞋跟又高又細,地面溼滑,她低下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等走到兩人跟前,董事長便和氣地介紹,“丁小姐,這是我孫子利仲祈。仲祈,這位是我們公司的靈魂人物,我的左右手,丁語恬。”
“你好。”丁語恬略略詫異,不過,還是大方地伸手想與他交握。
對方根本動也不動,雙手還是倨傲地盤在胸前。他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面,根本看不清。
沒禮貌!丁語恬在心裡不知道已經暗罵了多少次,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優雅的微笑,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不管怎樣,我不會同意!”利仲祈突然開口,嗓音非常好聽,但也非常粗暴,毫不客氣。
“仲祈,你真沒禮貌。”董事長溫和地責備着,“跟丁小姐先打聲招呼。其他的事,我們晚點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說完,高大的年輕男人轉頭就走,把董事長以及丁語恬拋在身俊。
目送着他大步離去,董事長嘆了一口氣。蒼老而無奈,令人聽了爲之心酸。
“董事長,您的孫子怎麼……怎麼這樣?”雖說秘書不該多管閒事,但她實在忍不住要抱不平。
“這孩子從小就有點孤僻,你別介意。”董事長笑笑。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丁語恬對他的印象,糟透了。
幾天後,她熬了夫人說想吃的魚片粥,帶到醫院去。利仲祈赫然也在,他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正在看書。
“咦,利先生,你也在?”丁語恬詫異着。這還是頭一遭見到家屬來探望夫人,也難怪她吃驚。
“噓!”利仲祈回頭,怒目瞪她,狠狠噓了她一聲,要她閉嘴。
一向輕聲細語的丁語恬,從沒被這麼嚴厲地對待過,她尷尬得瞼都漲紅了。
“沒關係,我已經醒了。”是病牀上的夫人爲她解圍。已經很虛弱的夫人聲音沙啞,卻還是努力要表現出愉快無恙的模樣,“語恬來了?吃過飯沒有?外面還在下雨嗎?”
“身體不好就省省力氣,忙着寒暄幹什麼?”利仲祈很不爽地說着。
“我想跟語恬聊聊嘛。”夫人笑咪咪的,絲毫不介意孫子的粗魯。“語恬,來,來這邊坐。你手上提着什麼?”
“魚片粥,夫人昨天說想吃的。”她走過去,把手上的保溫食盒蓋子打開,一股食物香氣撲鼻而來,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還是你貼心,我隨口講的,你都記得了。”夫人好高興。
丁語恬這才露出微微笑容,安靜的去張羅給夫人吃。
利仲祈還是不滿意,他低低咕噥,“你也可以跟我講,我就會買來啊!”
夫人擡起貼着點滴針頭的手,搖了搖手指,慎重其事的說:“那不一樣。語恬拿來的,是她自己親手煮的粥!只要吃過一次就會上癮,外面買的完全比不上!”
“吃過就上癮,裡面放什麼?迷魂藥?”利仲祈繼續嘀咕,很不愉快的樣子。
“有機會你真的該試試看,吃過就知道。”夫人很期待的望着桌上打開的食盒、小碗與湯匙。
魚片粥熬煮得濃淡剛好,魚肉鮮而不腥,病中一直沒什麼胃口的夫人通常可以吃上一大碗。
丁語恬沒敢接話,她端了一碗給夫人之後,一回頭,發現椅子空了。某人已經一聲不響地離去,連聲招呼也沒打。
“仲祈的個性就是這樣,有點孤僻,你別見怪。”夫人的解釋跟董事長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她,不予置評。
服侍夫人吃完了粥,收拾好東西之後,還陪着閒聊了一下。等夫人倦了要小睡之際,丁語恬才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就看到外面大榕樹下那個修長的身影。他正在抽菸。面無表情,但濃眉鎖着,一點也不開朗。
丁語恬很確定他看到她了,但某人毫無反應,連點頭都沒有,只是繼續抽他的煙,皺他的眉。
隨便他!丁語恬也立刻放棄該打個招呼的念頭。她不喜歡這人的態度!尤其是對自己的祖父母,還那麼不客氣、不耐煩,根本就是欠揍!
第二次見面,她對他印象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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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仲祈當然知道,那個嬌滴滴的秘書小姐討厭他。
無所謂,他也不喜歡她。
正確來說,是比不喜歡更復雜的心情。有點嫉妒,有點介意,有點……該怎麼說呢?反正,就是不喜歡。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用很隱諱的批判眼光在看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總閃爍着不同意的光芒。後來幾次見面,也都沒有改變,好像他這個人很礙眼似的。
真可惜,那麼媚的一雙眼睛,顧盼流轉間,絕對能勾人心魂;但看着他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下一瞬間就要出手教訓似的.
是,利仲祈知道自己在鬧脾氣,但他真的沒辦法心平氣和地接受安排。
回來臺灣已經好一陣子,他固執地堅持不去晉紡上班,寧願像這樣,大白天躺在牀上瞪天花板發呆,無聊到要生蟲了。
寂靜的空氣,突然被電話鈴聲給劃破。
不接。答錄機是幹什麼用的?何必忙着接電話?他保持原來姿勢,動也不動。
“利先生,我是丁語恬。董事長要我跟您確認,今晚七點,在松濤別館的晚餐之約,請不要忘記。謝謝。”直到嬌軟卻制式的嗓音傳出來之際,利仲祈才猛然彈坐起來。
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下一瞬間,他已經把電話接起來,這個舉動也大大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
“喂,找誰?”真的無法控制,一出口就是兇狠到像對方欠他五百萬似
“……”欠了五百萬的人一時之間沒有迴應。好半晌,力持鎮定的回答才傳來,“您好,我是丁語恬。打擾您了嗎?真不好意思。”
雖然聲音跟用詞都漂亮到像語音系統的假人,但利仲祈聽得出來,小姐她正努力隱藏着濃濃的不悅。
“找我幹嘛?”他故意用很惡劣的語氣問。
又是一陣沉默,無聲的慍怒像電波一樣陣陣傳來。
利仲祈發現自己居然嘴角上揚。他正在想象那張端莊清麗的臉蛋上,怒意像雲朵一樣飄過,在她精緻的五官投下陰影,淡淡的,卻那麼引人入勝。
引人入勝?!他是無聊到頭殼壞去了嗎?
不,是因爲他感覺到她的表裡不一了。表面上那麼溫婉優雅,但從她冒火的眼眸中可以隱約看出,她絕不是溫馴乖巧的小貓。
真想看看她抓狂髮根的樣子,一定很有趣。所以他忍不住想激怒她。
這並不困難,丁語恬對他的耐性,一直非常有限。
“利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回去聽您的電話錄音,所有的解答都在裡面。不過我當然不介意再提醒您一次,晚上七點請準時到松濤別館,恭候大駕。”她已經想掛電話了,“如果沒問題的話……”
“我……想知道你也會去嗎?”
對方呆了呆,反問:“爲什麼這樣問?”
“如果你會去,那我會考慮要穿厚一點的外套,免得飯還沒吃完,我已經被你的脣槍舌劍給刺成重傷。”他故意說着,很愉悅的聽到丁語恬倒抽一口冷氣。
“如果我的態度讓您不悅,那真是抱歉,我會更小心的。”丁語恬確實有一套,雖然在那頭可能已經氣到臉紅,但透過電話傳過來的,依然是制式而平板的回答,“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免得說多了又讓您忙着找外套。再見。”
利仲祈拿着對方已收線的電話,忍不住一手扶額笑了出來;笑聲有些生澀,好像不太習慣大笑似的。
真的不習慣。自小到大,他一直不是個會放聲大笑的人,頂多扯扯嘴角算是微笑,畢竟他沒有遇過太多讓他打心底高興的事情。
開心的感受,竟如此稀奇,所以利仲祈真的不習慣。
眯着眼,他望向窗外豔陽高照的天空。市區並沒有藍天白雲,只有在林立的水泥叢林間,勉強看到一方灰藍。
他曾經發過誓不再回來的。這個城市充滿了不愉快的回憶,何必再增加?
但他現在還是在這裡了,而且,等待着另一個不愉快的記憶即將加入行列。利夫人的病情自發現以來,一直都是急速下坡,沒有好轉過,加上老人家體力也不好,完全不堪病魔的摧殘。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優雅慈藹的長輩,一寸寸消瘦憔悴下去。
粗魯地以手指爬梳過已經很亂的發,利仲祈煩躁地嘆了一口氣。他的五宮輪廓並不是粗獷豪放的類型,反而偏瘦削俊秀,好好整理打點的話,絕對是個斯文貴公子,可惜他從來不屑注意這些,所以,長髮幾乎完全蓋住他的沉鬱眉眼,冒出的胡碴讓下巴有些陰影,猛然一看,簡直陰沉到嚇人。
嚇人就嚇人,他一點也不介意。最好讓閒雜人等都嚇得退避三舍,不要來煩他。
真是夠了!爲什麼不能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利仲祈瞥了一眼時鐘,想起剛剛了語恬提醒的晚餐之約……他的神色更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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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醫院病房裡,病人正在小憩,安安靜靜。
而如果那個討厭鬼不在的話,氣氛會更祥和。丁語恬不悅地想着。
她低頭整理打點着夫人的換洗衣服,裝作在忙的樣子;其實,也是爲了逃避跟利仲祈正面相對、甚至交談的任何可能性。
她一直是個得體而大方的女子,永遠善體人意、令人如沐春風:而今,頭一遭被說成脣槍舌劍的虎姑婆?!始作俑者,就是在角落椅子上大刺刺蹺着二郎腿,翻閱着雜誌的利仲祈!
是,他是董事長家的人,但那又怎麼樣?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遑論寒暄、問好了。
所以在董事長或夫人面前,丁語恬與他保持着客套的互動,但像此刻,董事長不在,夫人則是在睡覺,那她就根本不用開口,做自己的事就好。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已經把病房裡能整理的都整理過,能洗的都洗好,把看護該做的都搶來做完了,連抽屜裡的棉花棒都排得整整齊齊之後,兩人還是半個字都沒交談,連視線都沒有對上,氣氛冷到不行。
丁語恬很想離開,但就這樣回去的話,她總是不太放心。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下班繞過來看看,跟夫人說說話,陪她吃晚餐,然後才能安心回去啊!
討厭的利仲祈,幹嘛像個雕像一樣杵在那兒?超礙眼!他爲什麼不走?那本雜誌到底有什麼好看,從頭到尾細細閱讀,到底是在看什麼?
“語恬。”夫人醒了,略微沙啞的虛弱嗓音輕喚她。
丁語恬立刻忘了心中不快,過去牀前,剛好接過夫人伸出來的手,輕輕握住。這一握,她心頭又是一驚。
已經瘦弱到這個程度了,生命就在掌中緩緩流逝,怎能叫人不心驚?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今天上班累了?”夫人溫柔問着。
丁語恬強打起精神。再怎麼難受,也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現出來。她微笑回答:“沒事沒事。夫人想吃什麼嗎?我今天帶了皮蛋瘦肉粥,好香呢,先吃一點奸不好?”
“你這孩於就是貼心。”夫人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即看到了坐在遠處的閒人,眼睛一亮,“啊,仲祈也在?難爲你們兩個乖孩子,一天到晚跑醫院,爲了來看我這個老人,連出去走走、約會的時間都被霸佔了,真是浪費喲……”
丁語恬聽着聽着,忍不住微微皺眉,秀氣如畫的眉眼問,盡是不以爲然。
顯然利仲祈也不愛這樣明顯的撮合,他粗魯地打斷夫人的話,“你還是先吃晚餐吧,別講這些無聊事了,浪費體力!”
丁語恬眉皺得更緊。雖然不愛聽,但她也不愛看到利仲祈如此對待長者,尤其是個已經病重的長輩。
“夫人的晚餐我會張羅,您有事的話,大可不必待着,儘管先走,沒有關係。”她的一張芙蓉臉板起來,可是挺有威嚴的。淡淡說着,語氣帶着不可忽視的權威。
利仲祈被這樣一搶白,倒是沒有生氣,他只是故意望了一眼隨手丟在椅子上的破舊皮外套,目光帶着戲嘻。
丁語恬立刻領悟到,他又在取笑她了。是,她是脣槍舌劍,但也只針對他!想穿上外套抵禦攻擊的話,請便!她忿忿地橫他一眼。
可恨的利仲祈,迥異於一般俊男都有的無情薄脣,他的脣形飽滿漂亮,此刻扯起一個極爲可疑的弧度,簡直……像是在笑!一定是在取笑她!
兩個小輩的眉來眼去,全都收進夫人那充滿智慧與經驗的眼底。默默地,夫人蒼白的脣抿了抿,忍住了逐漸擴大的笑意。
一向溫和柔順、安靜到無聲的丁秘書,此刻俏臉略紅、柔媚的眼中像是要冒火;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正散發着男人都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活色生香。
而仲祈呢,這個最令人放心不下的孤傲孩子,向來長在頭頂上的俊眸,此刻卻緊盯着眼前的人兒。
夫人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滿足的氣。她的直覺一向準確,當年僱用了語恬,是出自直覺的決定;而現在……
現在,她知道自己時日已經所剩不多,所以不放心的事情,得快點一一安排,好好解決呀!
“語恬,你別忙了,晚餐我自己吃,等等看護小姐就進來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吃飯、休息吧。”夫人握緊丁語恬纖秀的手,還拍了拍,然後轉頭對另一個被搶白了也沒吭聲的人說:“仲祈,你幫我送送語恬。天晚了,別讓地自己回去。”
“夫人,現在才七點不到,天都還沒全黑……”丁語恬抗議。
“臺北的治安不怎麼好,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我不放心。”夫人堅持。
治安?也沒差到需要動用保鏢護送吧?丁語恬差點衝口而出。何況,坐在角落椅子上的那位,長得跟壞人也沒兩樣!
硬生生忍住想要抗議的衝動,丁語恬還是不忍拂逆夫人的好意,有點不甘願地沉默着。
沒關係,利仲祈這種人,不會願意看她的臉色吧?他一定不會自討沒趣的。
“……那就走吧。”不料利仲祈很乾脆地起身,拎起丟在一旁的陳舊皮外套,甩在肩上,長腿跨開,已經大步走出病房。
“我……他……”丁語恬瞪圓了眼,纖纖食指指着門的方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又望望一臉慈祥笑意的夫人,“他的意思是……”
“去吧,他會護送你平安到家。”夫人笑吟吟的說,“明天會來嗎,語恬?”
“呃……會。”還沒完全回神,丁語恬愣愣回答。
“那就明天見了。”
結果隔日,她來的時候,利仲祈又已經在病房裡了。這次他在翻八卦週刊,又是從頭翻到尾,閒得不得了的樣子。
再隔日,他在做數獨。等她料理好夫人的晚餐時,他已經做了大半本。
下個明天,他在看一本很厚的書。她趁着要調整病牀的時刻,經過他身前時偷瞄了一眼,發現那是英文版的小說。
這下子可好,丁語恬忿忿想着,要等他把那本書看完,大概少說要三、五天,這代表再來幾天,她都要在夫人這兒看到他嗎?
事實上,一個又一個的明日,她一直看到他,也一直被迫和他一起離開醫院。
一天又一天……
真的,好討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