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應合也知胳膊擰不過大腿,他本來也沒想在這上面較真兒,只是一眼看見一名女子正悄然立在一旁,身側還有一少女隨侍,正是那日在青州長街之上打自家女兒之人。
這戴着幕籬之女子定是那位蕭夫人。
一時急中生智,大聲問道:“知州大人處事不公!我乃一介草民,應當下跪,可那名婦人也不是一名普通民婦,爲何在堂上不跪?還是大人處事分男女,判罰看長相?”
這話說的就很不客氣了,還暗指於知州與林寧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堂下一片鬨笑。
“你休得胡言!”於孝謙氣得太陽穴直跳,若不是場合不對,恨不得指着魏應合破口大罵。
只是林寧確實沒有下跪,這點他駁無可駁。
卻聽一道清冽至極的聲音響起,有如三月山巔初融之流水,淙淙而至,“嘗聽人云一個人的內心是怎樣的,他看到的世界便是怎樣的,是以善人看到的必是善行美好,惡人看到的只會是齷齪骯髒。”
“魏家主,你既提到我,我便與你一論。”
“你因涉嫌謀殺被傳喚到堂,且不論你是否真的參與此事,也應該恪守律法,舉止謙恭,實事求是向知州大人回稟便是。但你到得堂來,一不遵大顯律法,二不守府衙規矩,三不聽知州之命,反而攀三扯四,肆意妄言,實在有失體統。我且不與你論二敘三,只說其一。大顯律一百四十七條有載,身無功名者到堂見官需行跪拜之禮,此乃太祖所定,歷代遵從,你可清楚?你以爲你剛剛只是失禮,但實是不然,你這是視大顯律法與無物,藐視太祖,不遵皇命,枉你衣冠楚楚,言之鑿鑿,實不過是大逆不道,狂悖罔上之徒,有什麼臉面在這裡說三道四,指東道西?”
好!於孝謙聽林寧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引經據典,直接將一頂藐視太祖不遵皇命的大帽子扣他腦袋上,這可是句句都要人命呀!
說得真是太好了呀!
於孝謙在心裡默默點了一百二十個贊。
“你……你……”魏應合愣是沒想出要說什麼來,不是他不夠機敏,只是林寧這帽子扣得實在是太大,別說他了,這大顯除了皇帝任何一個人被拎出來說上這麼一通也得玩兒完。
林寧卻沒打算放過他。
“太祖讓你跪,你敢不跪?”清冷之聲再起,伴隨聲音落下的是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人們看將過去,卻是魏應合五體投地,直挺挺的摔在地上,不一會兒青磚石的地上便漬出了血跡,卻是他摔得太過突然,磕掉了兩顆牙齒。
一陣愣然之後便是所有人跪地高呼,“太祖顯靈了,太祖顯靈了!”
於孝謙也直髮呆,還是身側師爺使勁兒踩了他的腳才明白過來。
所有人都在跪拜太祖,他還敢好端端的坐在這兒?小命兒不想要了?
忙幾步退下堂來,倒頭便跪,直呼太祖英明。
林寧卻傻了,本來想着用精神力將這魏慶合弄倒,滅滅他的氣焰,沒想到和話語配合的太過完美,弄得人人都以爲是太祖之威了。
宋靈兒輕輕拽拽她的衣衫,示意她也得下跪。
得,看眼下形勢,不跪也得跪了。
好吧,不過是個死人,還是個死了一百多年的人,跪就跪吧!
當下也不情不願的跪倒在地,心裡還在想着,那位大顯的太祖是吧,您可得瞧清楚了啊,若是真到哪處當了神仙,可得記知今日好歹也是跪拜過的,好處什麼的一定要給她多多的啊!
即使隔着幕籬,宋靈兒都能聞到自家夫人身上那股濃濃的不甘,不由眼角直跳,好吧,這一位您非拜不可,今日不拜早晚也得拜,早拜早好。
三跪九叩後後魏應合也回過神來了,堂外他家的下人早就跑着去找了乾淨的細棉布來,悄悄的遞給他,讓他止血。
於孝謙裝做沒看見。
魏應合跪倒在地,心裡還在想剛剛怎麼突然就摔倒了,難道是自己頭暈?
又想起當日自家夫人的驚馬,好像也很詭異。
至於說太祖顯靈什麼的,他壓根兒不信。
若太祖真的有靈,這大顯朝早就被劈得剩不下幾個人了,他也不可能好好的活到現在。
一切只可能是那個女人。
也不知她使的什麼手段,莫非是什麼內力功法,能隔空傷人的?
他曾聽聞江湖上的高手似有這種手段,之前得來的消息,說這女子拳腳甚是厲害,或許還有些別的功夫?
“魏家主,太祖要你下跪,你可服氣?”於孝謙慢悠悠的來了這麼一句。
“回大人,小人服氣。”魏應合咬着牙來了句,他都這樣兒了,敢不服氣嗎?
“嗯。”於孝謙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本府問你,魏府管家魏忠用月餅下毒殺人之事你可知曉?”
“回大人,小人不知。”魏應合說的很坦然。
於孝謙點頭,“你這家僕適才供認受你之指使在林記月餅中灑下砒霜誘人服下,後又唆使他人到林記鬧事栽贓,你可認罪?”
魏應合咬着蘸滿止血藥的白布一勁兒搖頭,“大人,小人從未指使他人行此狠毒之事,望大人明察。”
“你可有找到魏忠讓他想主意去打擊林記?”
“這……”魏應合迅速思量,是認還是不認?認下,有可能要擔個管束不力的罪名,依現在於知州的心思,怕是要被判個不輕。若是不認……魏忠那裡紅口白牙,雖說僅憑他一人之詞難以定罪,但這於知州若是發了瘋,先來個大刑伺候,可真是要受罪了。
思量間,猛然間看到跪在一旁的瑞草堂掌櫃,腦子裡豁然明朗開來,“回大人,小民從未找過魏忠,衆所皆知,魏忠前兩日做了那醜事,小民恨不得永不見他,便是有心打擊林記,又怎會找他去商量?”
堂外一陣私語。
這話說的不說十分,也有七、八分在理。任何一個男人經歷過被人戴綠帽之事,絕不會再和那姦夫一團和氣,心裡那坎兒就過不去!
“大人,小民還有一言,望大人明斷!”
“你講。”
於孝謙一時拿他也沒什麼好辦法,便按下心思,暫時任由他說。
“大人,小民來時聽得鄉民議論,也大抵知道了事情經過,大人認定這砒霜是魏忠下在月餅裡的,依據便是魏忠的供詞,還有藥鋪那少了的砒霜,但大人,魏忠是如何來到堂上的?是被蕭夫人的手下拿過來的,沒錯吧?蕭夫人又怎知是魏忠下了砒霜?又是怎樣找到魏忠的?魏忠家那些砒霜真的是魏忠用完留下的嗎?”
於孝謙聽了他這一問接着一問,心下一緊,“你是什麼意思?”
魏應合將那止血的白布吐出來,揚起頭大聲道:“大人,小民懷疑魏忠突然認罪並指認是受我指使乃是受他人威迫而蓄意陷害,意圖謀害我魏家,請大人還我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