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衙。
青州境內已經有許多年沒出現過人命官司了。
知州於孝謙升堂問案。
那位徐夫人聽聞是人命官司,被告又是那位蕭夫人家的月餅鋪子,出於好奇,好說歹說的求了於孝謙,躲在一旁的側間偷看。
林寧緩步進了堂,宋靈兒也跟了進來,衝她點點頭,臉上還紅撲撲的,額頭見汗,顯見了急急趕了來。
林寧拍拍她手,又遞給她一方帕子擦汗,宋靈兒幸福的連汗也不擦,反而直接將那手帕收了起來,彷彿是什麼寶貝一般,看得林寧一陣無語。
於孝謙敲了驚堂木,先問了堂下之人身份,又問了案情,先派了仵作去驗屍。
“吳張氏,你狀告林記月餅鋪所售月餅致你婆母及小兒死亡,且將事情細細說來。”
於孝謙依例問道。
雖然他並不認爲林記的月餅有什麼問題,但苦主正在堂前,他便是有心維護,能做的也不多。
張寡婦擡袖擦了擦淚,先伏地磕了一個頭,才道:“回大人,今日是八月十五,兩日前民婦聽聞林記月餅鋪新出了一種新式的月餅,物美價廉,便買回一簍來,送於婆婆。婆婆捨不得吃,只道等今日再用。今日用過早飯,民婦正在院內漿洗,聽見小兒在屋內叫嚷着吃月餅,恐他去吃了祖母的月餅,想着進屋將小兒帶出,卻不料……不料婆婆與小兒分食一塊兒月餅,兩人俱是臉色發青,口頭白沫,民婦害怕,忙出去喚左鄰右舍,又託人去請大夫,待民婦回到家中,婆婆與小兒……已經,已經……去了……”
張寡婦又垂起淚來。
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更何況她長得本來就好,這一哭,更如梨花帶雨,趁着那面上憂傷,讓圍在府衙外的人們都極爲同情。
有的甚至高呼林記月餅鋪黑心害人等話。
林寧也不着惱,隻立在一旁不說話。
於孝謙暗自思量,今日這事怕是不好辦了。
“你如此說可有證據?”
張寡婦再拜,“回大人,有的。”
又將在月餅鋪前所說之話說了出來。
於孝謙將涉及到的證人一一傳上堂來,又差衙役呈上了張寡婦上交的物證——各自咬了一口的半塊兒月餅,以及還餘有幾塊月餅的簍子。
種種跡象表明張寡婦所言非虛。
於孝謙不動聲色,看向林寧,語氣和緩了些,“蕭林氏,你有何說法?”
蕭林氏?
林寧再次聽到這個說法竟是下意識的想到蕭臨淵,莫名的覺得有些委屈。
蕭臨淵,你在哪裡啊?你可知道此刻正有人千方百計的算計你的妻子?
不過軟弱只是一瞬,她始終都是林寧。
林寧欠了欠身,“回大人,堂上這月餅及盒子確是林記所出。”
這話一出,堂外一片譁然。
林記的月餅果然吃死了人!
又聽林寧道:“但那婆婆與小兒是否因吃這月餅而死,民婦不敢妄言,只是想請問大人,我林記月餅鋪每日所出月餅數目巨大,購買者遍及大半個青州城,甚至有外地往來客商,但從未接到消息,說別處也有吃壞,或吃死人的狀況,爲何獨獨吳家這位婆婆和小兒身亡?其中蹊蹺之處,還請大人明察。”
於孝謙摸了摸鬍子,“說得有些道理。”
拋開蕭夫人這身份不論,單就這事實,也確實存有疑點。
堂外人羣中的叫囂聲也弱了下來,這也是明擺着的事,人家的月餅賣出去那麼多,怎麼人人沒事兒就你家有事兒?倒底是月餅的原因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吳張氏,你做何解釋?”
於孝謙敲了驚堂木,示意堂外肅靜,轉而問起張寡婦。
“這……”張寡婦的眼神不由有些遊移,不自覺的向外瞟,繼而,又咬了咬脣,神情也堅定下來,“爲何會如此民婦不知,但民婦的婆婆和兒子的確是吃了月餅身亡的,難道月餅鋪子不該給個說法兒嗎?”
“哦?你想要什麼說法兒?”
張寡婦低泣,“民婦命苦,先夫早早的走了,撇下婆婆和孩子,我一人服侍老的,拉扯小的,沒想到……事到如今,民婦還能有什麼想法兒?民婦是外鄉人,在青州無依無靠,也只得回孃家過活了……”
她這一通訴苦,繞了一大圈子,看似什麼也沒說,但於孝謙見的人多了,心中一動,便知曉了她的心思。
無非是想要些賠償罷了。
就算是林記的月餅吃死了人,但若證明不了是蓄意謀殺,也構不成刑案,依律也就判商家賠些銀子罷了。
“蕭林氏,你怎麼看?”
這事兒還得看蕭夫人的意思。
於孝謙沒有直接下定論,反而將球拋給了林寧。若是別人,他還真覺得這事兒花錢了事是個最好的結果,無非就是擔上個吃死人的名聲,過些日子,風頭淡了,再改頭換面做個別的營生,也好過在此事上糾纏不休。
但這位蕭夫人可就說不準了。
林寧正要說話,仵作上來了。
於孝謙便問起驗屍結果。
仵作行了一禮,所言之語有如炸雷,驚得堂上堂下莫不結舌,“那婆婆和小兒死於砒霜之毒!”
二人分食的那塊月餅之中也有砒霜,盒子裡剩餘的月餅中有三塊兒也有。
砒霜!
月餅裡怎麼會有砒霜!
於孝謙驚了一驚便回過神來,使勁兒敲了敲驚堂木示意大家安靜,目光深沉的看向林寧,“蕭林氏,你還有何話說?”
林寧勾脣,“敢問大人,既便這月餅裡真有砒霜,又如何證明這砒霜是出自林記?這月餅自出了林記經了幾手,有沒有可能是中途沾上?”
林寧這話一出,堂外又是一片譁然。
“你……你……你血口噴人!大人,請大人爲民婦作主!”張寡婦反應過來,哭着膝行幾步一個勁兒的喊冤。
事情還真是撲朔迷離了。
於孝謙也感覺有些棘手。
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一個。
凝目沉思了一會兒,於孝謙喝了一聲,“肅靜!”
堂下漸漸安靜下來。
“來人,去將青州城所有藥店掌櫃給我傳過來,帶上他們近半年的賬簿!”
林記月餅鋪開張只在這幾日,不管是她自家在月餅上摻了砒霜,還是有人栽贓陷害,謀劃的時日必不會太長。
依他得來的消息,這蕭夫人一家來青州不過三、四個月的光景,調了藥鋪半年的帳目,也該夠了。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做無用功。
萬一那砒霜不是出自青州呢?
從現在的形勢,他更傾向於林記被陷害了,原因無他,林記沒事兒往月餅裡摻砒霜做什麼?而且,怎麼就這麼巧呢?正是在林記的生意紅火的時候,那魏家和青州商會可是一直不依不饒呢!
此事會不會又是他們動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