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聽見丈夫抱怨,不由的提了嗓門兒道:“可不是,你說他一大老爺們兒也好意思和我們女人較勁!一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於孝謙見自己這話不知觸動了夫人哪根衷腸,不由連連點頭,直道:“夫人說的是!”
威嚴的青州府大堂之上,知州於孝謙高坐在“明鏡高懸”牌匾之下,看着堂上一副副擔架上疼的哭爹喊孃的漢子,腦海裡飄過的竟然是林寧嬌嬌柔柔的身形,現在想起來竟有些悚然。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了眼。
雖然當時沒注意看那位蕭夫人的模樣,但之前自己對她的印象居然是溫婉柔和,此刻方知是大錯特錯。
“下跪何人?”既然是公堂之上,一切就得照套路來。
魏應和與一衆商戶跪在堂上,堂外圍的水泄不通的是來看熱鬧的吃瓜羣衆,主要是他們擡着擔架一路招搖過市,實在是太招人眼了些,這古代又沒什麼娛樂活動,打官司告狀這可是頂天的大事了。
魏應合跪着膝行兩步,事已至此,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當下將青州商會懷疑林記月餅鋪以劣質食材入料,製成月餅蒙害青州百姓,欲前往調查反遭毒手之事說了。
“你說你狀告林記月餅鋪老闆林寧?”
“是。”
魏應合毫不猶豫的應答,他魏家與那林寧,已然是不死不休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拼個魚死網破。
於孝謙暗自皺眉,這個魏應合沒想到居然是個倔的,他做了這麼些年的家主難道就沒學過什麼叫審時度勢?
“既然你如此肯定,本府也不問你懷疑林記月餅鋪以次充好銷售劣質月餅有無證據了,我只問你,你狀告林寧將青州商會之人打傷可有證據?”
“證據?自然是有!這些受傷的人都是苦主,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外面的百姓,這光天化日之下,惡人行兇,定然難逃恢恢之網!”魏應合情緒有些激動。
“哦?那本府再問你,這些人可是那林寧親手所傷?”
魏應合一愣,“不是。”
“那是何人所傷?”
“是一羣頭戴面具的黑衣人,其手段毒辣,行事殘忍……”魏應合恨不得將自己躲在一旁所見全部說出來。
雖然當時他藏的好好兒的,但說不怕是假的。
於孝謙未等他說完,驀的敲了一下驚堂木,又問堂下擔架上那些人,“本府問你們,剛剛魏家主所言是否屬實?”
那些人手腳俱斷,只能歪着脖子點頭,有氣無力的說“屬實”。
於孝謙點點頭,又問外面百姓,“堂外百姓可有親眼所見者?”
一時場面靜默下來,有幾人走到堂上,分別說了自己的姓名及所見,還重點說了說林記月餅鋪的月餅做得很好,一點兒沒偷工減料。
於孝謙讓他們退下,問魏應合:“魏家主,剛剛你都看到了,你們這些人是那羣黑衣人所傷,那你爲何不狀告這些黑衣人,反而去告那位蕭夫人?”
“這,這……”於孝謙這話問得魏應合都快懵了,這還用問?那黑衣人與他們無怨無仇,爲什麼要施此辣手?擺明了是受林寧指使。
但這話他卻是不敢說。
若是說了,估計這位知州大人便會再問他有沒有證據了,而且會告訴他,沒有證據就是誣告,那可是要打板子的。
思量一番,只道:“那黑衣人出現在林記月餅鋪裡,肯定與其老闆有着非同尋常的聯繫!”
“哦……出現在月餅鋪裡便是與老闆有非同尋常的聯繫,那本府若是去買塊月餅,此事也有本府有關了?”
這,這是強詞奪理!
魏應合心下大驚。
他沒想到這於知州居然如此維護那蕭夫人,敢情她還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就算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也還是要講究王法的呀!
“大,大人,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於孝謙又截了他的話道:“你是什麼意思本府知道。你不就是說你這些人是被那林寧所傷嗎?但魏家主,你可看得見本府頭上這面匾?”
匾?
魏應合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明鏡高懸。
又聽他道,“你若是想要狀告他人,可以,拿出證據來。若是隻憑無端揣測便要拿人入罪,本府還如何對得起頭上這塊匾?”
於知州的話說的端的是堂堂正正,聽得魏應合心血欲出。
以前你拿我家的銀子時怎麼不說對不對得起這塊匾了!
凡逢年過節魏家的節禮可是一樣不差的全都送到府衙了。
但此時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忍不下還得忍。
“還請大人做主!”
魏應閤眼看這被告還沒看見,直接讓於知州給擋了,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成了,強忍着一口氣,說了句回緩的話。
只是那話卻似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任誰都聽得出強烈的憤恨和不滿。
於孝謙卻沒把他當回事兒,說什麼青州四大世家之一,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商戶,到了他這青州府衙,不過是升斗小民爾。
至於魏家的後臺,魏家有,他就沒有?他又沒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上,有什麼好怕的?
於孝謙面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嗯,魏家主果然是個明白的。你既請本府爲你做主,那本府也就免爲其難了。”
“啪”,驚堂木拍下,“下跪諸人聽宣。爾等今日狀告婦人蕭林氏指使兇人惡意傷人一事,因無據可考,其案不成立,念爾等傷重待醫,便不另治誣告之罪,望爾等具結悔過,勿得隨意攀誣,退堂!”
堂下衙役威武之聲響起,於孝謙早就離開座位轉去後堂。
“唉!”
馮冀然聽到下人回稟,不由嘆息一聲。
這魏家,還看不透局勢麼?
有些人的勢頭,是註定擋也擋不住的。
魏應合呆愣愣的由下人扶着回到了府內,那些被打傷的人自有人安排着看大夫去了。
“老爺……老太太來了。”二管事小心的看着自府衙回來就呆呆坐着的魏應合,低聲稟報。
魏應合卻沒有任何反應。
二管事一怔,待要再喚,老太太已走了進來,衝他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二管事無聲躬身,悄悄的出去了。
老太太瞅瞅旁邊跟着的婆子丫鬟,盡皆退了下去。
屋子裡只剩下母子倆。
老太太徑自坐下,輕嘆一聲:“兒啊,這一節咱們先放下吧!”
這話說得聲音極輕。
魏應合一動未動。
良久,“不,魏家百年的基業不能毀在我手上,也不能敗在這一朝。”
“她不過是個村姑,一個農婦,竟敢在魏家頭上動土,讓我魏家聲名掃地,我必不能饒她!”
老太太看着幾乎陷入魔怔的長子,這可是她親兒子,想勸,嚅了嚅脣,卻嚥下了。
這事兒她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