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敗飛身接弓被神弓彈飛了三百二十一次,三二一次的時間加起來卻只在雷霆之一瞬,從不同方位騰躍,繼以不同角度砸落入石林之中。
苦竹看得全身發寒,這哪裡是人甚或是神能具有的速度!
他終於意識到能跟他師父做朋友的人果有過人之處了。
石林被砸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深深淺淺,如同似乎剛遭遇了彗星羣的襲擊。
……
獨孤敗終於手持射日弓緩緩而落。
他灰頭土臉,額角有包,頰上有血跡,原本光鮮的衣服已破爛,遍佈大大小小的洞,洞中可見或青或腫的皮肉。
狼狽的他卻還在笑:“終於降服了你這破竹竿!”
苦竹驚愕,不明白了,是什麼樣的力量驅使着獨孤敗不顧一切地去取一張全無作用的弓?
慧能和天道子明白,不管獨孤敗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只要是他決定了的事情,就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改變!
可是射日弓似乎不明白。
獨孤敗不是平穩落地,而是被神弓壓入石林,深埋地下,一人一弓如流星趕月,砸出深不見底的古井般的黑黢黢的洞。
良久,神弓飛出,昂然立於石林,寶光流轉,威風凜凜,氣震寰宇。
片刻,獨孤敗蹦出,似乎是從泥塘中爬出的猴兒,狼狽,卻不頹然。
他再一次衝上去握住了弓。
弓不再動,弓已成弓。
苦竹搖頭:“少爺,你就算強行握住了弓,也沒有辦法拉開的,我勸你……”
“拉不拉的開到時候再說,重要的是我覺得神弓已經原諒我的無理舉動了,換言之不過就像大姑娘一樣已出夠了氣!”獨孤敗將射日弓隨便的朝腰帶一插,輕輕拍了拍,臉上是昂揚的笑,笑容似乎比九天之日更加明朗。
狼山頂的烈日似乎格外刺眼,苦竹半眯着眼。
散仙怎麼會怕陽光耀眼?
是獨孤敗身上那種不可逼視的光明刺痛了散仙的眼。
獨孤敗問他:“射日弓是不是配有獨特的羽箭?”
苦竹搖頭,眼中是懷疑,懷疑眼前這麼一個人究竟是不是剛剛恫嚇自己的那個無賴?
他回答:“從沒聽說射日弓被誰拉開過,因此發射用的羽箭似乎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或許神器只是神權的一種象徵而已,並沒有照耀於世的必要。”
獨孤敗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樣都要多謝了,你並不是一個很壞的神仙,只不過是好色了點,跟着慧能和尚今後一定能有出頭之日!”
苦竹不知如何回答,臉上少帶些許慚愧之色。
慧能道:“和尚雖然不知道你要去幹什麼,但也曉得那應該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和尚別的不能做,只能每日多念幾遍經保佑你。”
天道子道:“道士雖然不會念經但是道士的拳頭會打人,只要用得着道士你可以隨時來找道士!”
獨孤敗突然覺得能擁有這麼一幫可愛的朋友的確是人生無法替代的一筆財富,他揮一揮破破爛爛的衣袖:“每當到了月白風清的晚上,和尚道士不妨洗淨腸胃,混蛋隨時有可能來找二位共謀一醉!”
他離開了。
英雄們的別離永遠不會有那麼多矯情。
棄僧棄道以及浮萍一般的浪子,並不知哪一次的離別就將成爲永別,他們只會珍惜每一次相聚的短暫光陰。
即便是永別,一些話也不必說出口,因爲對方已懂,在相互的眼神中。
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取射日弓出乎意料的順利。
獨孤敗去找正在養傷的敖遊。
敖遊在乘龍學院秘密養傷。
獨孤敗已在琉璃湖畔院長第四別院見過了敖遊,並將射日弓交給了
敖遊保管。
敖遊還沒有復原,復原大概還需要將近十天的時間。
而蕭院長竟然也很通情達理,這十天內也沒準備給他另外下達影的任務。
所以他纔有時間教誨自己那三名可愛的弟子。
演武場【鏡】上,燕夕正以一種似乎不認識獨孤敗的眼神上下打量獨孤敗,獨孤敗幾乎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幾乎要誤以爲小姑娘已愛上自己了。
而一旁的慕容塵與辰逸則是默然。
不同的是慕容塵的眼睛似乎頂在頭上根本沒將他這個師父放在眼裡,辰逸卻盯着地上似乎地上會有財寶金子一般。
燕夕道:“聽說師父又在外面做了幾件大事,金葉子被你打敗了,妖界雲荒也給你鬧了個雞飛狗跳?”
獨孤敗覺得很愉快,因爲從燕夕頗爲懷疑的語氣中也不難聽出難以掩飾的崇拜之意,更何況少女的眼中的崇拜流露的更加直白。
能被少女崇拜一定是每個男人都會覺得很愉快的事情,在這種時候獨孤敗自然要故作清高:“那也算不得什麼!”
燕夕又道:“師父你的名聲是越來越響了,可是你又沒有想過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師父?你除了跟我們胡亂吹噓了一些經驗之談外似乎從沒有教過我們什麼東西。”
獨孤敗竟然覺得有一些不好意思起來。
更令他不好意思的事情在後面。
燕夕招呼着辰逸跟她一起展開擱在石凳上的錦布,夕陽般的色底上有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萬世師表!
燕夕道:“師父,送給你!”
獨孤敗想笑笑,可笑不出,嘴角的肌肉僵硬地**了兩下。
燕夕前面的話加上現在這張錦布,是不是在譏刺他?
他恨不得自己變成烏龜王八好找一個殼鑽進去。
燕夕瞧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笑了,如風中輕搖的薔薇,道:“師父你不必驚訝,這是慕容那傢伙給你掙來的!”
獨孤敗望向慕容塵,桀驁的臉上似乎寫滿了不屑,不屑一切,或許最不屑的便是他這個師父。
燕夕代爲交待了一切。
風雲大陸三大學府又一次四年一度的會武,十七歲的元象峰境的慕容塵奮戰後奪魁!
三大學府除了對他有獎勵之外,對他的師父也別有獎勵,就是這一面錦旗。
獨孤敗在上一屆風雲會武奪魁,如今他的弟子又在這一次會武奪魁,會武委員會認爲“萬世師表”這幾個字獨孤敗當之無愧!
當然也不排除因爲獨孤敗名聲日盛而巴結諂媚之嫌。
但是獨孤敗卻覺得十分百分乃至萬分地受之有愧。
於是他訕訕的笑:“既然有這麼大的喜事師父就乘興教你們一招!”
燕夕似乎有些不滿意,眨眼道:“只教一招麼?能不能多教幾招……”
“只此一招定教你們受用不盡!”話聲中青光閃,青光中人影飛,沛若成風,宛若游龍。
獨孤敗腳踏九宮趨退之變化,左手劍訣馭五行演化之機,右手竹劍似進非進,似退非退,若往若還,若危若安,歪歪斜斜的前進之中變化詭異絕倫,變化的盡頭劍勢忽然慢下,如無處不在的風。
風清揚,風和緩,似乎無力,似乎柔弱,可是這樣的風正是無所不至的。
雷霆降,山洪噴,炎火燒,皆能避,能擋。
可是風吹來,你要怎麼避?怎麼擋?
影還未消逝,劍已收腰間。
燕夕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劍法,喃喃:“確實……只一招就暈頭轉向,暈頭轉向而受用無盡!”
顯然獨孤敗對自己這一式一劍乘風也很滿意,這已不是當初剛成型的一劍乘風了,已經過他無數次的改進,現在他認爲這一式已頗不輸
於奪命十三劍中除第十四劍之外的任何一劍。
“師父,你好厲害!”燕夕大而美的眼睛中全是閃亮的小星星,顯然對師父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慕容塵冷哼一聲:“不過暗藏陰陽五行,九宮之數,再有百八種變化而已!此有何難?”劍如游龍出鞘,寒氣畢浮,迫人眉睫。
慕容塵的人比劍更凌厲,“刷刷刷”長劍抖動,連點劈帶橫打,迴旋共挑刺,變化全不同獨孤敗剛纔的變化——但已得其神。
會意而傳神,變化別出機杼隨心而動正是一劍乘風精髓所在,慕容塵已悟,除了使用時稍有生澀外稍有幾處破綻外已幾近完美,看來這個風雲會武的第一名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獨孤敗甚至懷疑他的悟性比自己還高。
舞劍畢,慕容塵的面容依舊冷傲而孤高。
燕夕和辰逸就學得極爲糟糕了,尤其是辰逸簡直不是半點的笨,使得頭頭不對,頭頭都不是道。
更重要的是獨孤敗也沒怎麼認真指點他們,大半時間都依在樹旁乘涼。
練習了一下午,慕容塵已完全純熟,而其餘兩人就大爲不如了。
“累死了!”燕夕坐在地上斜靠着石凳,道,“對了,師父,慕容他得院長准許進入古月水洞歷練,按照慣例師父得給慕容幾件防身的法寶!”
“這個……咳咳,”獨孤敗捉襟見肘,忽然正色道,“師父教給你們的功夫就是你們最大的法寶,明白嗎?如果這次師父順利歸來一定給你們三個帶禮物回來!”
一旁的慕容塵嘴角抿起一絲笑意,不屑的笑似乎在說:“我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
辰逸仍在一旁勤苦地練劍,根本沒有功夫休息。
燕夕有些好奇:“師父,你又要走了麼?又去幹什麼?能不能帶我一起出去歷練?”
獨孤敗輕敲她的額頭:“師父要做的事情很危險,等你們有足夠的實力後我就帶你們去!”
“哦……”燕夕很乖地點頭,“師父,你難道不去看看柳思思老師麼?你不在的時候她一直很擔心,得知你回來了她一定很高興!”
“糟了!”獨孤敗忽然捧住肚子,臉上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定是吃壞了肚子,師父先走了!”
走得很快很急竟跟真的鬧肚子一般。
可是他絕不是鬧肚子。
鬧的是心病。
他要怎麼去面對柳思思?又怎麼面對王許恨?
一段露水情緣,惹來的麻煩着實不小。
他已站在她的門外,他已決定見她。
很君子的敲門,很君子的進門。
屋內佈置淡雅,屋角爐子點着檀香,爐香靜逐遊絲轉。
桌上細軟白玉瓶中插着一束還帶有水珠的白蘭,白蘭般的她坐在對面,恬靜地就像一株白蘭,除了臉色有些憔悴蒼白,她似乎跟初次見面時沒有什麼兩樣。
氣氛沉靜得好像要讓人死掉。
獨孤敗打破沉默:“我知道我只是個混蛋,或許你把只我當成是一個禽獸,我無話可說。我想說的是我這次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我能活着回來我一定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我的話已說完,我該走了。”
他沒有給柳思思說話的機會,就走了。
他走得很平靜,柳思思也沒有留他,可是她的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卻幽怨而哀傷。
你爲什麼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你多次涉入危險爲什麼不能讓我陪着你去?
難道你的冒險只是爲了刺激?
難道你跟我發生的一切也都只是爲了刺激?
沒有人能回答她,至少在獨孤敗回來之前,她等不到答案。
或許漂泊的浪子永遠不會回來,她的答案只能永遠飄渺在虛無的雲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