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從出生的那一刻,便不同。不同的人不同的命,有人安知天命,有人則並非如是。走不一樣的路,便是選擇不一樣的人生。有人幸運的可以自己選擇,而有些人,則必須隨着別人的選擇而走完自己的人生。
當日下午,歐陽旭便已清醒,臉色雖仍舊蒼白,至少,他已經醒過來,且神智清楚。長孫無病抽空來看看他,這一次,怕是此行的最後一次。
“長孫兄——”。
“歐陽兄好好躺着,千萬別起來”。長孫無病大步跨前,將歐陽旭按牀上,手,在歐陽旭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片刻,已足夠他了解歐陽旭此後的生平。
鬆開手,他牀沿前的坐椅上坐下,屋內沒有別人,只與他與牀上的歐陽旭,玉佛的行爲,對與錯他並不便評論,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行事風格和行事準則。自然,有人會犯錯,只要是人該都會犯些大錯小錯。
走到今日,他知何是福,更希望能珍惜現下所擁有的,而,只有問心無愧,才更有資格要求更多。否則,幸福的降臨,哪怕是接收,也伴隨着心虛吧。
“明日一早,我們便要告辭離開,現在,是特地來向歐陽兄辭行的”。
“明天就走?”歐陽旭大感意外,爹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讓貴客離開,“無病兄不多留些日子嗎?”。
“不了,還有獨孤、慕容兩家的事要處理,再耽擱下去,恐怕時間上會趕不急”。
是嗎?
盡然如此,歐陽家也的確不好強留他們了。
“那就請一路順風,我這個樣子——”。眼一低,看向被子覆住的下半身,“也不好起身相送,還請見諒”。
“別太客氣,好好修養纔是,相信於過不久,就會沒事的”。話,略微一頓,長孫無病委婉的轉移話題,“如若歐陽伯伯得武林盟主大位,旭兄弟是否有心承父志?”。
“我是歐陽家的長子,這是我的命不是嗎?”歐陽旭輕輕吐出口氣,點了點頭,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歐陽家的長子嫡孫,這一點,他相信長孫無病更能體會,因爲,他們的身份是一樣的。
只是,長孫無病因爲從小病着,家人體諒,而他不同,他從小,便被當成繼承人的訓練着,如若脫離了這條軌道,他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天山一行,他能保下小命,是實屬不易。
“命運都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旭兄弟切記不可強求”。
此等高深莫測的話,讓歐陽旭猶豫了半天,才小心亦亦的詢問,“無病兄,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
“沒什麼”。長孫無病淡笑,“只要旭兄弟不強求自己改變自己的心意,未來的日子,仍是可以非常幸福的”。平淡的幸福,相較之歐陽家接下來會遇到的變故,是何等的難得。或許,是歐陽旭的意外,讓歐陽家逃過了這一劫。
有時,不幸,或者正是幸運的開啓不是嗎?
“可是——”。
“人生若明明白白的擺在自己的面前,又有什麼樂趣可言,旭兄弟好好養病便是,別的,都不需要再操心”。
“——好吧,謝謝無病兄的提醒”。歐陽旭點了點頭,唯今之計,也僅能如此了,他又動不了,連想站起來都必須下人攙扶。
要準備的東西並不很多,他們只需要收拾妥換洗衣裳和些許乾糧,至於馬車與馬,都是之前他們來歐陽家時準備的那一些。
玉佛早早就把東西準備好了,如果不是說好明天走,她早就想上路了。
長孫無病去看歐陽頂了,長孫無我和長孫拓被歐陽家兩個女兒緊巴着,哭得死去活來的,這麼些日子,長孫家的兄弟倆個根本就沒有好好的看過歐陽家兩姐妹。
虧她們長得美若天仙,身價不凡,盡然都入不了他們的眼。
這叫歐陽家兩姐妹怎麼甘心,最後的機會,她們怎麼能不好好的利用,長孫無我和長孫拓這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歐陽家來了。
更別提是來提親的了。
房裡,只留玉佛一人,甚是無聊。
她關上門,把醫書,紙筆準備好,一邊翻醫書一邊寫着什麼,裝袋的藥材,包括紫金海棠在內,自然,現在已經很難看出原來的樣子了。
她專注的連長孫無病推門而進都沒有發覺,從早上回來時的那一爭一說,她便不再跟他說話。長孫無病除了苦笑的份,再無其他。
她的性情率真,在外人眼裡,卻並不是這般的率真了,而是無情加冷血。他可捨不得那些對她不熟悉的人,胡論的在她身上加以錯論的評判。
她是善良的,雖然,她的善良標準與普通人是不同的。她的性子直,這一點,不正是如今四處少缺的真性情嗎?
“玉佛——”。他坐在她的對面,靜靜的看着她好一陣子,他愛看她專注的模樣。只是,有時候,看久了,會覺得被忽視的徹底,會想奪回她的注意力。
他是她的夫,難到不比那些醫書藥經更重要嗎?
好吧——
他不得不承認,如若他真的敢問玉佛,玉佛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告訴他,“當然是醫書和藥經重要啊”。
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經受不起此等打擊的。
“嗯?”。
“你想去獨孤家和慕容家嗎?”。
“嗯?”小腦袋揚起,手上的醫書並未放下,晶亮的眼兒,閃着凝惑,她不明白,他爲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天——
她可愛的模樣,讓長孫無病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忍着伸手碰觸她的衝動。
“如果你不想上獨孤家和慕容家,我讓無我先送你回精舍,等我辦完獨孤家和慕容家的事之後,才上精舍找你好嗎?”。
“好啊”。玉佛點頭,“獨孤家和慕容家想必和歐陽家一樣”。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不過不用長孫無我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行,讓無我送你,否則,我不放心”。
“你有什麼好放心的”。奇怪的人,有長孫無我送他就可以放心了嗎?爹孃還很放心讓她自己到處走呢。
“讓無我送你——”。
“好吧”。她不想再爭下去,浪費口水,“那這個給你”。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瓶。
“做什麼?”。
“沒有它,你接近不了精舍,別說找我了,連只小鳥都找不到”。
什麼——
長孫無病表情一僵,連身子也僵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玉佛如果回到精舍,不僅是進不了精舍那麼簡單,而是——要是岳父大人臨時有了主意,帶着玉佛離開精舍,到時候,他要上哪兒去尋他的妻?
“那個——”。
“什麼?”。
“岳父大人會不會臨時起意,想帶你和岳母到處走走?”他,問得含蓄。
“會吧”。玉佛點點頭,“爹向來聽風就是雨,想上哪兒就上哪兒”。
也就是說,他有十足的可能,會找不到妻子嘍?
“你會跟岳父一起去嗎?”。
“那要看去哪兒了”。如果剛好碰到她有興趣的事兒,她會跟爹孃一起去。爹總是說知女莫若父,他知道她的興趣所在,所以,總是會找到她喜愛的東西和想要去的地方,甚至是想要治的人。
這麼說,那個對他極度不滿的岳父大人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玉佛喜愛的事兒,然後,帶上妻女,消失在天目山,消失在精舍裡,他別想再尋到玉佛。
老天——
長孫無病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冒冷汗,還好問清楚了,不然,他還真的就這麼丟掉玉佛了呢。“呃——玉佛,不如,咱們一起回精舍”。這話,有些難出口。
“咦?”黑白分明的眼兒,擡起,凝着他一臉猶凝的臉,“爲什麼?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是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是他怕找不到回家了的妻。
“呃,說不定獨孤家和慕容家也有意想不到的寶貝,就好像歐陽家有紫金海棠一般”。
“有嗎?”。
“或許,我們去找找看?”。
“你可以幫我帶回來,這株紫金海棠也是你出手拿給我的不是嗎?”
呃——
“那——就這麼辦吧,我現在就陪你回精舍,讓無我和拓上獨孤家和慕容家知會一聲,如若有事,就上天目山尋我”。
“爲什麼?”。
“我病了”。睜眼,說着瞎話。
“你又病了”。纖手一探,搭上他的脈,“騙人”。
“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