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是,爹”。
“看你的模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宇文立昂瞧了兒子一眼,淡淡收回,臉上無風無波的難以再激起任何的情緒,早在妻子離世的那一瞬間,他就忘了要怎麼去讓自己的情緒更豐富,若非還留下兒子,如今的宇文立昂,該是躺在這裡陪着妻子。
略一遲凝,僅是一刻,宇文笑啓口,“的確發生了些事,雖然不是大事,但是笑兒認爲還是讓爹知道爲好”。
“說吧”。宇文立昂坐於石凳之上,撫平衣襬,朝宇文笑示意,宇文笑亦找了地方落了座。
父子之間無需拐彎抹角。
只不過——
沒有了女主人的家,終究有些不一樣,兩個大男人之間的情感,即便是濃烈的,亦是放在心裡不易表達的。
“最近閣中有幾個人私下接了生意,結果任務失敗,閣中失了六人不打緊,還連累天閣的名聲,壞了天閣的根基”,那幾人,死不足惜,生前犯下大錯,盡連死後也不能倖免。
“閣中的規矩還有人沒弄明白?”。
“爹,是笑兒失職”。
宇文立昂一舉手,搖了搖,“不關你的事,總有人自以爲了不起,瞞天過海卻不知只瞞住了自己,從今日起,凡天閣中人,如若不遵規矩一律以閣中極刑處制”。
“笑兒會交代下去”。
“說吧,這一次他們接的是什麼任務?”
“京城洛家的少主出高價要長孫無病與聞人九的命”。
宇文立昂微微一皺眉,他早就不再走江湖,創立天閣雖有他的用意,卻與江湖中人交往不深,江湖上的事,以至江湖中的人,他早就知之其少。
眼下這兩個人名,他從未曾聽聞。
“聞人九是新任武林盟主,至於長孫無病出生商家,不過,他有另一個身份,是江湖盛名毒醫佛小柳玉佛的丈夫,佛公子的女婿”。宇文笑解釋。
平靜的眸子,因耳邊的話題,變得犀利,滿是戾氣。
佛公子,柳東澤,他的女兒也是江湖上的名醫啊,“毒醫佛小”聽聽這名號是多麼的響亮。
“柳東澤——”。咬牙低吼。
“爹——”。宇文笑微微一驚,原來父親知道佛公子是誰,“只不過,他們不是聞人九和柳東澤的對手,才落得有去無回的下場”。
“哼,那是他們不知死活,盡撞到柳東澤的手上去,就連你和爹親自出馬,也未必能奈何的了他們”。佛公子的名號是如何得來的,他再清楚不過。柳東澤的身手如何,怕是沒有人比他宇文立昂更爲了解。
正是瞭解,這麼多年來,才暗隱着心焦,忘不了的是喪妻之痛,當初有言,柳東澤如若再撞上來,他絕不手軟。
當初,他是那麼信任柳東澤,將妻兒的性命全數交到他的手中,他更是興誓旦旦保證沒有問題,靈兒不會有事,結果呢,靈兒過世二十多年了。
失去心愛之人的苦,誰能體會。
“笑兒,聽着——”。宇文立昂凝着妻子平靜安詳的臉,不曾有半分的痛苦,“你孃的死,與柳東澤有關,這麼多年來,爹一直隱瞞就等這一刻,他儘自己撞上門來,一切皆是天意,誰也逃不了”。
孃的死,與柳東澤有關?
宇文笑又目大瞪,無法置信,娘不是生下她之後,身體便亦發的虛弱,最後終於堅持不住才離開人世的嗎?
與柳東澤又有何干。
“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娘,因柳東澤而死,他讓我失去了心愛的人,也讓你一出生就沒有了娘,柳東澤啊柳東澤,曾經,宇文立昂視你如親兄弟,如今,情份已盡,說過的話,該實現了——”。
“爹——”。他們之間,到底說過什麼話?
“笑兒,你先回天閣,隨後爹也會到,爹要去替你娘討個說法”。這一個說法,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孤單了這麼多年。
宇文家從來便是人丁單薄,到他這一代便只有一根獨苗,奈何,老天爺並不想好好的對待宇文家這唯一的一根獨苗。
從小就貧窮的家境,讓宇文家一直陷於悲苦之中,宇文立昂更是在年少時便喪父喪母,一人努力上進,學習能學的一切,練武是爲了強身,是爲了不讓自己被人欺負。
卻更出乎意料的讓他選擇走上一條不歸路。
他不怕苦,不怕受傷,怕的是沒有進步,怕的是自己的無能,比鋼鐵還要硬的韌性讓他一次次的失敗,又一次次的站起來,進而,走在人前。
他從來就是孤單的,唯一一個願意教他武藝的也是看在他有些天賦有此耐心的份上,談不上師徒情深,教他的不多,卻有用。
後來,更是他一步一步自我摸索出來。
沒有變壞,沒有忿世疾俗,已是宇文立昂自我約束的最大體現,他是個相當自制的人,才能在經歷那麼多苦難之後,仍有那般心態。
識得柳東澤後,他感懷上天,能有這樣的朋友,算是沒有白來人間走一遭。
他珍惜這份情誼,只要他拿得出來的,哪怕是命,也肯爲好友犧牲。
常玉心是讓他更堅定這一點的所在,他退於暗處,默默的祝福自己的好兄弟,只希望他們可以幸福一生。
有朋友,有親人,便不會孤獨。
柳東澤同他一般,只不過經歷不同,所以柳東澤的性格與他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友情。
那時,宇文立昂的人生,是知足的,是感恩的。認識於輕靈之後,更是感謝上蒼的眷顧,得到一個一心一意關心他,體諒他,愛他,也是他愛的女人。
那一段時間的生活是宇文立昂一生都無法忘懷的,曾經,他以爲那樣幸福的生活會隨着他一輩子。
大概是上天感念他上半生過得太過悽苦,才允諾了他下半生的幸福。
誰知,到頭來,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破了,碎了,所有的一切幸福都消失了。心愛的女人離他而去,永遠的離開了他,奪走了他的心,一個不再完整的人活在這個世上,憑着的無非是一股執念,這股執念將會一直跟隨着他。
“爹,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不曾提及這些事,到底其中有何原由,不能先告訴我嗎?”宇文笑並不喜歡蒙在谷裡的感覺。
依從父命自然不是問題。
然而,這一次的消息,讓父親的反應變得太過奇怪。
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爹。
“笑兒——”。宇文立昂眸光深幽,望着平靜而安詳的妻子,那永久的睡顏,此生此世,再也無緣見她睜眼,“柳東澤是我們要找的人,這一次,是上天的安排,他倒是自己惹上天閣,一切,都是天註定”
柳東澤託人打聽天閣一事,結果卻不盡如人意,打聽下來盡無人真正見過天閣閣主的真面目,更不知道這位天閣閣主真名爲何。
不過,既然天閣的少閣主姓宇文名笑,那麼,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閣主自然也姓宇文。
碰的再好,頂多就是碰上宇文立昂罷了。
兄弟相殘,那是天人所不願見的。於輕靈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悲傷。頂多到時候再把實情告訴宇文立昂便是。
只不過——
那會讓他再經受一次打擊。
“好吧,如果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那就什麼都不說,宇文立昂是個好兄弟,如果這些年來,生活將他磨成另一個人,到時候,再將事實全部告訴他,好讓他刺激刺激好恢復過來”。柳東澤暗下決定。
常玉心卻不曾想得如此樂觀。
“就算到時候咱們告訴他實情,只怕,他也會選擇不相信”。事隔這麼多年,有些事情,當年一旦隱瞞,如今,也不好再說得清楚。
“別管了”,柳東澤不在意的揮揮手,水來土淹吧,“到時候再說,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說不定那個宇文和我們所認識的那個人完全沒有任何的關係,倒是洛天凡那個蠢小子就真的能就此罷手了嗎?”頭一側,看向聞人九,“聞人盟主,要不要鬆鬆筋骨,去把洛天凡那小子給解決了事?”。
聞人九淡淡回以一眼,“那還輪不到我”。
他並不多事,更非無事的三姑六婆,光愛找閒事來做。
若是找上門來,他自是不會袖手旁觀。
如若是要他去找人,那是萬萬做不到。
“你是武林盟主,這也算是江湖糾紛吧,該處理處理了”。他這武林盟主還當假的不成。
誰知聞人九半點不以爲意,說他不盡責也好,對不起武林盟主這個位置也罷,他愛做便做,不愛做誰也逼迫不了。
“你要是願意,這個位子可以讓給你”。
聽聽,這是什麼話。柳東澤聽得直翻白眼,他還不是因爲看他無聊纔想找點事給他做做,真是一點都不識趣,虧得樂柔受得了這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