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米團兒此前想過無數次,自己長大以後上戰場,成爲一個鐵錚錚響噹噹的英雄時的模樣。
也曾將蘇蘇剛洗淨晾乾的牀單系在肩頭,將後院晾曬藥材的筢子舞得虎虎生威,惹來孃親一頓胖揍。
但是一睜眼就看見鋼刃在前,滿腹英雄夢的米團兒,還是第一時間不爭氣地尖叫了一聲。
“啊……”
“別怕!”
幾乎就是同時,米團兒耳邊傳來一聲暖溫溫的安慰,隨即一隻大手生生擋住了槍刃,殷紅的血瞬間塗滿了米團兒的整個世界。
榭北行替兒子擋下一槍,隨即將他輕輕捲起,系在身後。
一陣夜風吹過,米團兒迅速看了周圍一圈,這才意識到,自己和王爺已經被重重包圍住了。
後車不知何時重埋伏,已然血流成河。
榭北行方纔乘坐的馬車,一側車輪已經被斬斷,車伕浸在一片血泊之中。
米團兒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又是恐懼又是憤恨。
“來者何人,既然敢在京畿行兇,怎麼也該有個名字。”榭北行喘息已定,抽出長刀看向一圈刺客,冷冷問道。
“去閻王殿問吧!殺!”
來人一聲令下,衆人長槍幾乎同時刺出。
米團兒自幼喜歡聽書,袍帶書中各種危機時刻,常常讓他專注流連地不知回神。
可眼下真的發生了,他只覺得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跳着,根本沒有時間去興嘆。
榭北行全力格擋,唯恐刺客傷了米團兒。
他受傷的左手,鮮血還滴滴答答地流着,米團兒知道王爺完全是爲了自己,纔會受傷的。
可米團兒只是呆呆看着,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六柄鋼槍,四根衝着門面,兩個直攻下盤。
榭北行不慌不忙揮起長刀,米團兒伏在他背上,都能清晰感受到骨骼傳來的震動。
長槍觸及刀刃之時,只覺得周身一震,但隨即勢如破竹的一貫而下,將六人全部擋開。
劈山之勇也不過如此,米團兒想叫一聲好,還沒開口,眼圈卻先紅了。
若不是爲了自己,憑這武力,王爺應該能輕鬆脫險的。
看着他血染紅了刀柄,米團兒掙扎道:“我會包紮,也會止血……”
雖然知道眼下沒有這個時間,但是他還是想盡一份自己的力。
“乖乖閉上眼睛,趴在爹爹身上。就當是做夢,一覺醒來我們就回王府了!”
從來不知道,王爺也有這麼溫柔的聲音。
米團兒驚訝之餘,卻見刺客一擊不中,簡短視線交流後,便向着自己刺了過來。
榭北行怒吼一聲,先是一刀結果了第一個衝上前,想要刺傷米團兒的男人。
長刀入體三分,另外五人齊齊攻來,回刀不及,榭北行整個人向後仰過去。
米團兒這次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看着地面越來越近,他只等着重重摔下。
微微抖動着睫毛,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襲來,待他睜開眼睛,面前的一幕徹底將米團兒驚呆了。
榭北行好似一隻彎弓,將他護在背後,藉助後仰之力將長刀抽出,橫在身前。
見死傷一人,兩外五個更是蠻力加身,五柄鋼槍猶如泰山壓頂之勢。
本可以墜地躲過,之後鯉魚打挺再做後攻。
可是爲了照顧後背的米團兒,榭北行半身懸空,全靠臂力單手抵過。
撐地的左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掌心的傷口肉翻露骨,不忍直視。
米團兒再也忍不住眼淚,低聲抽泣起來。
榭北行凝眉揚刀,擋開長槍,匆忙後退幾步,再次低聲道:“別怕。”
“我,我不是怕……您,不疼嗎?”米團兒撇着嘴,不想讓王爺聽見自己的哭腔,但是卻怎麼也忍不住。
“這點傷不算什麼,你父王可是上過戰場的人!趴好!”
長槍又至,榭北行收起一臉慈愛,提刀迎擊。
米團兒卻聽見一聲怪響,轉頭間不知從何處射來三支冷箭。
“小心啊!”他高喊了一聲。
榭北行掛心兒子,慌忙回身,擋開兩箭,卻在左腿中了一箭。
雖然痛極,他只是微微抖了一下,之後穩穩站住。
捆的太緊,死死貼着後背的米團兒看不見王爺的腿,但是刺破血肉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到他耳朵裡。
“你放我下來吧,我這樣太拖累你了!”米團兒實在忍不住了,他不能看着自己就這樣生生將王爺害得體無完膚。
“這兩個小毛賊不成氣候,你乖乖趴着別動!”榭北行聲音裡開始透出幾分急躁,顯然局勢不利,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情緒。
若是自己還好說,若傷了兒子,榭北行一想到此處,就一陣急躁。
暗處的弓箭手也不知埋伏何處,唯恐關鍵時刻再出冷箭。
感受着背上小兒的軟糯糯的身子,榭北行把心一橫,將他轉了過來,緊緊抱在胸前。
可是這樣一來,榭北行的行動便受阻不少,長刀只能揮動一半的範圍。
“王爺……”米團兒自然知道如此的危險,他仰頭看着榭北行冷峻的臉,忍不住阻止道,“要不還是放我下來吧。”
意識到自己又叫了王爺而不是父王,米團兒咬住嘴脣,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方纔在巡防營,榭北行就因爲此事,差點當場發火。
熟料這一次,他卻像沒聽見一般,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來:“就這幾個人,奈何不了爹爹的。”
五個刺客互相看了看,齊齊動手,榭北行抱着米團兒,只能施展一半。
幾次長槍挑近,都是堪堪避過。
榭北行看着後車上,縮頭不動、生死不明的那一羣傢伙,又看了看懷裡的兒子,萌生退意。
此處距離京城不遠,且戰且退,這羣刺客總不會膽大到追殺進京。
爲今之計只能退走再說。
他咬緊牙,狠狠將腿上的箭羽拔掉,之後扔掉了身上的白狐尾領。
月色下這些東西太反光了,月色昏暗,卸掉這些,遠處的箭手將會無所適從。
一邊打鬥着,一邊退到另一輛馬車附近,榭北行想確認一下馬匹的狀況,以便帶着米團兒騎馬離開。
就在轉到車邊附近時,一聲嘶鳴傳來,榭北行心中一喜。
看來這匹馬沒有大礙,應該還能騎行。
可就在此時,血腥氣滿盈的車廂裡,猛然間衝出一柄利刃,正對着米團兒刺了過去。
幾乎同時,身後追殺的刺客已到,兩柄長槍襲來。
榭北行舉起米團兒,想也沒想擋開身前的偷襲。
再回身之時,卻只夠時間擋開了一柄鋼槍,揮手之際,另一把白刃戳進身體,刺客毫不猶豫挑動槍頭,榭北行狠狠壓下,雙手將長槍拔出。
“快逃,往京都方向,逃!”榭北行自知危險,扔下米團兒大喊一聲,之後便將刺客死死封在自己身前。
看着血越流越多,米團兒雙腿一軟,終於喊了一聲:“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