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出發後,白且隨要自己還成了一騎千里馬,只爲追上那可能趕不及的人兒。
馬蹄踏起一片塵土,塵土間早已分辨不清面前路途,更何況天不逢時,竟已下起了小霧,但白且隨手中鞭子仍狠狠抽打在馬肚上,不顧前方路途是否有陷阱,只嫌這馬爲何如此之慢。
他心中早已焦急至極點,腦海中明藥的笑靨過了千千萬萬次,越是想起,他越是懊惱。倘若此番明藥有個閃失,他竟想不到任何推拒責任之由,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了何。
儘管那個女子,在自己面前的任何一抹笑靨,也都是假的,可她若是沒了,似乎是有什麼牽引着自己。
前方隱隱約約中似是聽到了馬蹄聲和人交流的聲音,霧已經下大了,形成一片迷林,使白且隨完全看不清面前情形。
白且隨容不得多加耽擱忙一個箭步由馬背上而起,方欲落到不遠處依憑聲響而分辨出的馬車上時,對方似是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幾支暗箭冷不丁從迷霧中射出。
白且隨忙側身避過,手中弓箭與對方暗箭相互碰擦,發出刺耳聲響,使他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中。
但終究是敵在暗我在明,最後一支暗箭仍是冷不防擦着白且隨臉頰而過,那一道細長的傷口由鼻翼劃至眉骨,雖長所幸不深,只微微滲出血來。
“閔蕭邪,你我二人恩怨何故強加給一個弱女子身上?若你是一個男人,你便放開她。”
白且隨聲音裡盡是怒氣與殺意,閔蕭邪聽得卻只是覺着有趣,看來這太子妃着實是他心尖兒上的肉,是他的弱點。
若是一個人有了弱點,那隻要捏住他的弱點,想要得到什麼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閔蕭邪自然不會在此處同白且隨單獨廝殺,雖說他人馬多於他,可他身後必定已有大批軍隊趕來。
若是被他拖延了時間,到時寡不敵衆的可就是他閔蕭邪了。
趕緊帶着明藥回國要緊,待到回到他方水國境地裡,這人質便是緊緊握在手中,白且隨的喉嚨也是被他緊緊扼住了。
桃花眸子挑到了車廂內,門簾不停的搖晃,裡面那個被他綁着的人兒隱隱約約的露了出來,嘴角微微勾,果真沒讓他失望呢。
“白且隨,你若是有本事便追上我的馬車,你的太子妃自然便雙手奉還了——”閔蕭邪的肆虐張狂的聲音在一片迷霧中傳出,似笑非笑,滿是挑釁。
四周的夜風寒涼透骨,卻讓他心裡的緊張疏鬆了,大紅色的衣袍迎風而飛,月色朦朧傾灑在了他的身上,顯得十分的魅惑。
那一臉的張狂讓人更不能夠忽視,可眼底深處卻有着一抹急色。
如今也只能夠趁着夜色離去了,被白且隨追上的話,必定只有棘手麻煩。
白且隨心中怒火更加燃起,隨手將衣袖拂過臉頰抹去血漬,從馬首處綁着的箭筒裡抽出三支利箭便對準了那一片迷霧。
“閔蕭邪,莫不是你只有如此能耐?只能以一個女子當做賭注,來同我賭這盤棋了?這可不像是你的作爲啊?”白且隨口氣中滿是諷刺與挑釁,毫不保留地還有幾分鄙夷。
若說是往日,閔蕭邪定已拔劍上前,只如今他知曉這不過是白且隨的拖延之計,根本無意理會只是不停催促着車伕擺脫白且隨。
這是他白且隨的地盤,即便是再惱怒,他也知道分寸。
白且隨清晰通過閔蕭邪聲音分辨出他所在位置,脣角不禁上揚,笑道: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閔蕭邪還未反應過來白且隨話中意時,對方三支利箭已射入馬蹄內。馬嘶鳴着擡起前蹄,猛地拐倒在地,將整個馬車掀了起來。
閔蕭邪忙一個飛身踏至另一匹馬身上,馬車內的半昏半醒的明藥根本未料想這馬車竟會驟停且掀了起來。
待她反應過來時已是身子隨着馬車的掀起而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疼的她略略清醒後卻是更加昏厥。
血腥味充斥了口腔,眼皮沉重的完全擡不起來,明藥只覺得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從馬背上跌落朝她奔來,緊接着自己便落入那人懷中。
那人好似在顫抖着,因爲害怕而顫抖着,很快明藥感受到束縛在自己身上的繩索被人解開了。
“白且隨?”她覺得自己累的緊,很困了,只能夠說出這麼一句來了。
白且隨身子一僵,慌慌張張抱着她便上了馬,不停勸慰她已經無事了。
明藥吃力地睜開眼睛,瞧見的仍是白且隨那張清冷的臉,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好像方纔感受到的顫抖全不是他所爲。
不知道爲何,看到他心頭那一抹惶恐不安被隱去了,他又爲何會如此?
明藥沒有力氣再多想了,只得沉沉睡去。
白且隨感受到明藥的傷重,不容得再和閔蕭邪多做糾纏,單手執弓便朝着那迷霧中放了兩箭,“閔蕭邪,你倘若是有本事之人便來我太子府親手奪得我白國江山,但你若只會這小人本事你也根本不夠入我之眼。”
閔蕭邪正欲回話時,對面卻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只得緊咬牙根暗暗看着白且隨的身影逐漸遠去。
“終歸會有那麼一天的,白且隨。”
白且隨從未覺得自己有如此擔憂過的心境過,懷裡的人兒呼吸越來越弱,空氣中散着淡淡的血腥氣。
而明藥卻不停的扭動着身子,嘴裡還發出嬌弱的悶哼,聽起來十分的媚骨,她的身子還微微發燙。
看樣子她應當是被下了藥,不然僅憑几杯果酒怎能夠讓她毫無反抗之力?可這藥究竟是閔蕭邪下的……還是他府里人?
白且隨容不得多在這上頭進行思索,只覺得懷裡的明藥分外輕。
爲何他從前都未察覺到她竟是如此瘦弱呢?自己果真同她眼裡所見一般,那般無情纔是罷。
白且隨不由得無奈苦笑兩聲,懷裡的明藥被顛的有些疼了,忍不住哼哼了兩聲,白且隨忙扯過自己外衣墊在了她傷處,手中馬鞭不由得更加急促三分。
太子府外早已候着婢子和管家,容蓮由青兒扶着不時張望遠方,臉上也同衆人一般帶着焦慮和擔憂。
方纔皇上的軍隊纔派去支援白且隨,若說閔蕭邪那邊人馬衆多,白且隨再是武藝高超但終究寡不敵衆,勝算艱難。
明藥死了事小,倘若白且隨受了傷,那該如何是好?
容蓮還在擔憂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卻見着一人飄飄然由遠處踏霧而來,穩穩落在了自己面前。
“殿……”容蓮喜悅的神色和語調卡在了喉嚨中,還未盡數傾訴時,白且隨已直接忽視了同樣焦急難耐的她大步進了府裡。
早已候着的大夫匆匆跟着他進府,容蓮只聽得門外牽馬的小廝低低嘆了口氣,“這麼一匹上好的千里馬,殿下就這麼將它抽死了,着實是可惜啊。”
容蓮胸突然悶的緊,眼前昏昏沉沉的滿是重影,有明藥的,有牽馬小廝的,更多的是白且隨的。
“走吧青兒,這裡用不着我們了。”容蓮眼裡有着細細的淚珠,樣子有些無助。
青兒上前去扶着容蓮,眼裡有過一絲不忍,卻被陰狠掩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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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且隨忙將明藥置於榻上,大夫匆匆從醫箱中拽出棉布,喚過一旁婢子簡單交代了幾句讓她替娘娘擦身換藥。一旁的白且隨瞧着那婢子顫着手惶恐不安地去接那棉布和藥,心中焦躁不免更深,一把奪過大夫手中藥物。
“我來便好。”白且隨眸子滿是清冷,眼底還有掠過一抹瘋狂。
婢子忙欠了欠身便同大夫匆匆退出門外,只留屋內白且隨一人對着昏厥的明藥上藥,他卻在觸碰到她肌膚時指尖卻有些顫抖和畏縮。
從未有過的惶恐籠絡在白且隨的心頭,不覺間竟還有幾分羞於解她外衣。
白且隨眉頭微皺,他原本說過,再不會碰她,瞧見明藥臉上痛苦神色便下了心,解了她外衣細細替她擦拭着傷口。
明藥在夢裡只覺得渾身燥熱的緊,快被火吞噬的一乾二淨時終於有了一抔水將她救了回來。
半夢半醒之間她好似看見了白且隨緊皺的眉心,和那眼底的焦慮與擔憂。
應該還是夢罷了?
明藥如此告知着自己,便又昏昏沉沉落迴夢裡。
夢裡她又回到未曾來到這裡時的日子,混雜着容蓮媚笑下的刀刃,和白且隨溫和下的清冷,使她快要喘息不得了。
她掙扎着想要從夢裡醒來,白且隨的臉卻越來越近,像是要吞噬一樣,怎樣都逃脫不得。
見明藥再一次沉睡過去,白且隨的心頭緊了緊,看向了半敞開的窗戶,外邊還有着一絲月輝灑落進來。
心裡想要把閔蕭邪千刀萬剮的心情又開始濃烈了起來,而他爲何會對明藥如此過分的緊張,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是他怕……怕什麼……怕明藥聯合閔蕭邪吧。
白且隨這樣想着,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放鬆,把毛巾沾溼了又放在的明藥的額頭,直到她臉上的嫣紅消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