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鳳髻蟠空,嫋娜腰肢溫更柔。輕移蓮步,漢宮飛燕舊風流。”
蕩人心魄的簫聲伴着箏聲輕揚而起,數位舞女長袖漫舞,無數嬌豔的花瓣隨風飄落,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數名美女有如綻開的花蕾,向四周散開,隨之飄落進來的漫天花雨中,忽一白衣女子從衆舞女中倏然旋轉而出,如空谷幽蘭般現身,隨着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使得她原本就絕色的容顏更添了幾分仙氣,如同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此女正是閔想綰!
只見閔想綰時而擡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手拿一把扇子合攏握起,似筆走游龍繪丹青,玉袖生風,典雅矯健。樂聲清泠於耳畔,手中摺扇如妙筆如絲絃。
衆人如癡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
此時簫聲驟然急轉,以右足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
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數名舞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十條白色綢帶輕揚而出,廳中彷彿泛起白色波濤,閔想綰凌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掌聲四起,驚讚之聲不絕於耳。
豔驚四座!
一舞罷,在座衆位久久回不過神來,彷彿仍然沉浸在剛纔驚豔的舞技之中,一時之間,殿宇之內靜默無聲。
明扶溫滿眼驚豔的看着下面的閔想綰,他的綰兒,竟然這般的耀眼奪目,他竟不知,到底她還有什麼,是他所不知道的。
“這便是霓裳舞罷。”不知在座是誰喟嘆了一聲,那聲嘆息裡似有豔羨,似有嫉妒,亦有着曖昧不明的欣悅。
閔想綰擡眸看去,正是方纔前來進貢的使者,此時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倒是有些無禮!
“綰兒,上前來。”明扶溫嘴角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看着閔想綰向以往那邊安靜柔順的低頭站着,內穿撒花百褶裙,外披白色紗衣,裙幅褶褶如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只餘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卻宛若瑤池仙姝,雙頰邊許是因爲方纔跳舞累得,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
明扶溫眸中的柔情卻怎麼也遮不住,他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這是他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朝她露出這般溫情的表情和舉止,想必也是被她方纔的舞藝所震撼了罷。
閔想綰微微屈膝,伸出手放到明扶溫的手上,白嫩的柔荑仿似無骨一般,柔柔弱弱,和她人一樣柔順溫婉。
“綰姐姐真是多才多藝,方纔一番表現真是宛若九天仙子下凡,我等皆傾慕不已,相比之下,真是自慚形穢啊!”坐於末尾處的粉衣女子笑着說道,嘴裡明明奉承着閔想綰,一雙妙目卻只盯着明扶溫瞧。
“是啊,我等真是自愧不如!”旁邊一位綠衣女子附和着,“若是臣妾能有綰姐姐的十分之一,也是知足的了。”
坐在明扶溫身旁的閔想綰看了那兩人一眼,身居末位的小妃嬪,她卻是不記得叫什麼名字了。
明扶溫今日格外的高興,倒是鮮見的沒有厭煩那兩個小妃嬪的碎語,反而應和道:“綰兒確實與衆不凡,今日又是你的生辰,當賞!今兒你是壽星,想要什麼儘管說。”
閔想綰聞言擡頭看了明扶溫一眼,卻被他眼中無邊無際的溫情震撼住了,這一刻,彷彿他的眼中只有她,只剩下了她一般!
閔想綰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着,竟然不受控制,她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儘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緩無波:“今兒臣妾雖是壽星,若沒有聖恩,臣妾又何來的這一切?至於賞賜,臣妾也不缺什麼,一切但憑皇上作主。”
若是放在往常,明扶溫肯定就派人去挑些個珍貴的布匹首飾或者把玩的物件賞了,可是他現在卻突然不想這樣了,他想知道,如果給她選擇,她會想要什麼?她有什麼是想要得到的?
明扶溫正欲開口,卻聽白詩時忽然開了口。
“閔貴妃方纔的舞藝的確是豔驚四座,讓我等驚豔不已。”白詩時微微笑着,只是望着閔想綰的目光卻如同啐了毒的刀子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從方纔她就一直在忍,手中的絲絹已被她攥的不成樣子,又是這個閔想綰,每次都是她在皇上面前逞風頭,真是不知廉恥!平日裡裝作乖巧柔順的模樣討得皇上喜歡,皇上是誰啊?
那可是帝王!豈會隨隨便便就對一個普通的女子動真情?
就算會跳霓裳舞又怎樣?就算有一把唱歌的好嗓子又怎樣?不過都是些低賤的把戲,與那些舞姬歌姬又有何不同?
運氣好罷了!
只是這一次,白詩時斷斷不會再看着閔想綰再一次享受皇恩,上次就是因爲這個心機頗深的女人,她被禁足了數日,這一次,絕對不會再讓她繼續得逞了!
她絕不會再給她機會,讓她一步一步奪走皇上的心!
明扶溫欲說的話被打斷,頗有些不悅,不過今日是綰兒的生辰,倒也不好發怒。
“哦?時貴妃也覺得綰兒的舞跳得好了,那就更應該賞了。”
閔想綰聞言只是略帶羞赧的低着頭,不曾言語。
白詩時心中冷哼一聲,口中卻笑道:“確實是該賞,皇上可不許拿尋常的玩意兒委屈了綰貴妃。”說着,她話頭一偏,故作驚訝的咦了一聲:“閔貴妃身上這件衣裳,怎麼有幾分眼熟呢?”
“哦?”明扶溫聞言,視線也隨之落在了閔想綰的身上,他畢竟身爲男子,對於女人之間的首飾衣裳,只覺得眼花繚亂,大同小異,穿着好看舒適便是,倒不會十分在意這些!
閔想綰聽了白詩時的話,也迷茫的擡起了頭,不解的望着白詩時。
又是這個表情!白詩時心中暗恨,她最討厭的就是閔想綰露出這副小兔子一般無辜的表情,真是做作的讓她噁心!
想到閔想綰接下來即將面臨的事情,她急忙掩飾住自己得意的笑容,裝模作樣的上前看了看,摸着下巴思索着:“這件衣裳......這件衣裳好似先皇后那一件.......”而後她倒吸一口氣,伸出玉指,指向滿臉震驚的閔想綰,驚恐道!“綰妹妹,你竟然......竟然盜取先皇后的舞衣!”
忽然被指責,閔想綰連忙擺手解釋:“我沒有......我沒有盜取......”
聽了這話的明扶溫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他仔細打量着閔想綰的身上的衣裳,方纔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只以爲女子的衣裳大都大同小異,不料想卻是這般原因!
閔想綰見在座的衆人開始竊竊私語,衆人原先隱忍的嫉妒轉而更加的明目張膽,一雙雙鄙夷、不屑、嫉恨甚至幸災樂禍的目光全部都投向她,閔想綰感覺自己好似被扒光了一般,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難道她穿的不是一件普通的舞衣嗎?怎麼突然又變成了先皇后的?
“怪不得我看這衣裳這麼眼熟,原來是先皇后的啊?這閔貴妃真是大膽,居然敢偷取先皇后的舞衣!”
“就是啊,不過是恃寵而驕,爲了博得皇上的眼球,真是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衆人竊竊私語,可那聲音不大不小,一字一句的都傳到了閔想綰的耳朵裡。
閔想綰這才發現,明扶溫原本的柔情早就不知所蹤,一雙幽暗的眸子裡深若寒潭,那裡面彷彿有黑色的漩渦,要把她捲進去一般,她此時恨不得捲進去,也好過衆人各種各樣的眼光,也好過明扶溫此時寒冰一般的表情。
周圍的溫度頓時降了下來,閔想綰仿若覺得置身於冰窖之中,她迫不得已的抱住自己的胳膊,近乎哀求的朝明扶溫解釋:“不是我......我沒有偷......”
只是一句話,沒有證據何人相信!
明扶溫深深地看着閔想綰,深潭一般的眸子彷彿帶着幾分的失望,但那情緒一閃而過,閔想綰並沒有抓住,只見他薄脣輕啓,說出的話似冰刀一般:“來人,把綰貴妃帶回寢宮,沒有朕的命令,不許她出來。”
“皇上!”閔想綰大爲震驚,她無措的想要再解釋,又聽明扶溫一字一句的說道:“然後把她身上的衣裳扒下來,還給先皇后!”
解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閔想綰臉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扶溫,他竟然連句解釋的時間都不給她,就這樣判定了她的罪責,甚至都不去求證!
她在他眼中竟然是這般的人嗎?
或者說,因爲不在乎,所以她即使被冤枉,即使什麼都不知道,即使是被人陷害,也都無所謂!
只要是涉及到先皇后,不論是誰,都不會有例外!
也是,一切都是她的妄想,以爲他朝她笑了幾次,便開始洋洋得意以爲自己真的與衆不同了嗎?確實可笑!
這皇宮的秘辛雖然是鮮爲人知,可他到底也在這裡多年,怎麼會不知道。
閔想綰啊,你真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