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巧,閔想綰陪嫁的嫁妝中,正有一條用裁剪出來‘雲錦’的裙衫,而且上面的刺繡,比附屬國朝貢的那副更爲精妙絕倫。
‘雲錦’的特殊不僅僅是在於它的用料,更特殊的是上面的刺繡。
明扶溫坐在皇位上時,看到的正是附屬國北處的一座城池之景,可他站到刺繡的左邊之時,布料上的刺繡之圖頓時轉換成東部的原野之景!每一個方位,恰好映着附屬國東南西北四方景色!
這其實不過是小小的光線造就的視覺效果,但在古時,這無疑是神奇的一幕。大膽的官員學着明扶溫換了個角度,同樣也發現了‘雲錦’的妙處。
“使臣今日倒是給朕一個驚喜啊!賞!”明扶溫大笑着回到皇座之上,拿起酒杯對着使臣就是一個自飲。
閔想綰也隨着其他妃嬪開始飲酒,大殿中央再一次被舞蹈的宮女填滿,一時間觥籌交錯,餘音繞樑。
明扶溫此時好像想起什麼,看着閔想綰的方向犯了難。白詩時剛纔出聲發覺了‘雲錦’的不同之處,可如今,是閔想綰的生辰之宴……
輕點扶手,明扶溫不動聲色地朗聲道:“剛纔朕不過是因爲白貴妃的出聲僥倖得知其中奧妙,禮部,把那三匹‘雲錦’撥一匹送往她的宮中吧。”
“臣妾謝過皇上恩典!”白詩時立馬欣喜若狂,周圍妃嬪嫉妒的視線讓她自得不已,忍不住朝閔想綰的方向丟了一個挑釁的目光。
閔想綰依舊平淡無波地吃飯夾菜,沒有理會白詩時的小動作。
明扶溫在她的生辰宴上擡另一個妃子的面子,要麼是想讓白詩時暫時把她的風頭遮掩,要麼是想當衆打附屬國的臉。
你瞧你們價值萬兩黃金的絲綢我們皇上可以隨隨便便地用來討好妃子,我們明國夠強大了吧。
不過看來……是一箭雙鵰呢。怕是最近進諫明扶溫不要沉溺美色,特別是這個美色還不是本國人的奏摺有點多了,雖然這白貴妃,也是其他藩國的產物。閔想綰好笑地看着白詩時得意的模樣,在她的眼裡猶如小丑一般滑稽。轉頭看向上位的帝王,怎料一擡眸朝跌入了一個幽深的眼眸中。
明扶溫有些無奈地對她笑了笑,隨即讓一旁的宮女替她準備了一壺貢品中的甜酒,不一樣的味道讓閔想綰有些貪杯,臉頰通紅得可愛極了。
可是轉眼,明扶溫的視線被白詩時吸引過去了,閔想綰也下意識地轉頭一看,突然間發現自己一開始對白詩時突如其來的熟悉感是怎麼來的了。
那模樣,像極了在桃花下懵懂無知的她……
粉色的衣裙,可不就像當初她在桃花落下游船的時候。閔想綰有些諷刺地看着自己一襲看似出塵的月白色長裙,原來他的心思,可以這麼輕易地轉移。
好一個帝王無情。
閔想綰強迫自己不再亂想,拿起酒壺一杯杯地傾倒。慶幸的是這甜酒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千杯不醉,說是甜酒,不如說是糖水比較貼切。
“哎呀,今天可是姐姐的生辰,妹妹怎能喧賓奪主呢?妹妹早就聽聞姐姐以舞豔絕天下,舞姿更是無雙。不如姐姐今日替我們跳上一曲樂府,讓姐妹們都見識一番。”白詩時在一羣妃嬪的阿諛奉承中回過神來,立馬對閔想綰爲難道。
語氣中,就好像把閔想綰當做一個低賤的舞女。
閔想綰此時是真的皺了皺眉,且不說如今她是不是舞技非常,就衝白詩時的模樣,她可不認爲白詩時會好心地幫她豔驚四座。
奈何其他妃嬪都不是吃素,立馬左言右語地讓閔想綰跳上一曲兒。
“是啊,姐姐的舞姿可是天下第一,妹妹早就想見識見識了呢!”
“姐姐若是不允,那可真是有些掃興了,難得姐姐生辰,若無歌舞助興豈不可惜?”
“姐姐你就爲皇上跳上一曲吧!”
一個個妃嬪調笑的說着,用語言瞬間將閔想綰逼入死衚衕。不意外地,閔想綰看到明扶溫不溫不火的模樣。
他的熟視無睹纔是真真正正將她推入火坑的原因啊!
閔想綰抿了抿脣,然後立馬揚起一抹極淡的微笑說道:“妹妹們好生心急,姐姐一人獨舞豈不是無趣得緊?幾位妹妹不如與本宮一起領舞,給皇上獻上一曲,那樣在本宮的生辰,也算是與妹妹同樂了。”
明扶溫立馬大笑起來:“那麼愛妃三刻鐘後給朕來一曲《霓裳》助助興,讓朕也見識一下閔貴妃的舞技。”
閔想綰此時想要藉着她人的不情願推脫的法子走不通了,只能知書達禮地告退。
路過白詩時的案几時,不意外地收穫到對方那帶着陰謀得逞極爲快意的目光,同時也收穫了不少低品位妃嬪幸災樂禍的眼神。宴會的一舉一動自然是逃不過那些狡猾的大臣的雙眼,這時看到今日宴會主角之一的閔想綰退場,一個個的眼睛裡好像帶着幾抹精光,硬是將閔想綰和白詩時打量個遍。
閔想綰一邊皺眉地走出,一邊蹙眉思索。讓她即興跳舞無所謂,可是她哪來的舞衣去用來跳舞呢?閔想綰一時犯了難,皇帝的即興自然是整個宮中皆無準備的,她總不能把其他宮女的舞衣給扒下來吧?
把宮女的舞衣扒下來?
閔想綰的眼裡頓時綻放出光芒,那些民間進宮面聖的歌舞坊不都是舞娘成羣麼?想必定有幾件閒置的衣裳!
閔想綰頓時放下心來,立馬讓自己的丫鬟拿着她這個月的月俸去那些歌舞坊裡挑幾件舞衣回來。
“千萬不要短裙短衣,本宮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當衆如此。”閔想綰突然間想到她之前在大殿中看到的舞女們大都是穿得極爲妖豔,害怕自己的侍女一個不留神給她了幾件暴露至極的衣裳,連忙叮囑道。
“是,娘娘。”宮女回話後,立馬朝樂府的方向跑去了。
閔想綰轉身去了休憩的偏殿,看到了滿頭金步搖和髮釵的髮髻,頓時有些厭惡,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全部拆了下來。
“娘娘……”一旁的小宮女驚訝地看着閔想綰的動作,不明白她的舉動是爲何意。
閔想綰的動作沒停,而是一個略微犀利的眼神讓宮女閉上了嘴。她身邊的人可以蠢一點,但是多話多做的蠢人她還是敬謝不敏的。
最後將髮髻也拆掉的時候,閔想綰只覺得自己一身輕鬆。銅鏡裡的面容依舊帶着一絲稚嫩,可更多的是女人的嫵媚,如絲綢般的墨絲自然地垂落着,添了一份飄零之感。
就連一旁的宮女,也訝異閔想綰此時的裝束,畢竟她只是外殿的宮女,自然沒有見過閔想綰這般模樣。
這般傾城魅惑卻不失清靈的模樣。
閔想綰突然間想到了明扶溫,她想,明扶溫若是見到她這個樣子,是否也會像這個小宮女一樣,爲她駐足目光?
就算駐足目光有什麼用呢?怕只是一瞬而過後,下一刻他的目光又停留在其他妃嬪的身上了吧。閔想綰有點自嘲地化着妝容,自己額心的花黃撕下,換作了一點硃砂雀躍其間。一種禁慾的氣息悄然無聲地出現,閔想綰精緻的臉蛋顯得更加清新自然,卻又因一抹硃砂而變得極爲矛盾。
就像是妖精與仙子的結合體,惑人卻不膩人,清靈卻不清冷。
閔想綰滿意地笑了笑,自己宮裡的丫鬟已經拿着一套舞衣等待着她了。
“娘娘,那歌舞坊的規矩好生氣人!居然連件多餘的舞衣都沒有,奴婢只能找到這樣的舞衣了。”丫鬟有些委屈,但畢竟能夠入宮的歌舞坊都是不願意壞了規矩的,她能討到一件舞衣怕是那個主管賣給閔想綰一個面子罷。
閔想綰看着眼前樸素至極的肉色大擺長裙,想了想等會還是將自己那繡滿金雀的披帛挽上。於是一件簡單的長裙頓時帶了一種高貴典雅的意味。
閔想綰滿意地開始寬衣解帶,偏殿的幾位宮女極有眼力地上前伺候。一位宮女在一旁端着一壺茶和點心侯着,卻不料一場悲劇在她手裡產生。
捧着舞衣的宮女朝閔想綰走去時,閔想綰就有點感覺不太對勁,還沒讓她繼續懷疑下去,就只見那個宮女腳下一個不穩,舞衣就這麼跌向那捧着點心茶壺的宮女的懷裡。
茶壺翻滾之處皆泛起一片片褐色的水漬,閔想綰掀起裙子一看,就連幾道點心都因着水的緣故糊在了裙襬上。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那兩個宮女立馬跪下求饒,讓閔想綰的心情有些煩悶,她已經離席半個時辰了,哪裡來又半個時辰給她找另一件舞衣?
“那你們來替本宮想辦法,找一件像樣的舞衣出來,將功抵過如何?”閔想綰有些惱怒地反諷,將那個捧着舞衣宮女的神色收進眼底,眼中劃過一絲懊惱。
這麼明顯的手段枉那些妃子們也用得出手,不過的確是挺有效的,現在她確實是束手無策了。
只是那位端着茶點的宮女瞬間喜極而泣,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說:“娘娘,奴婢認識一位尚宮,那位尚宮所制的衣服說不定就會有幾件舞衣!”
閔想綰驚訝地看着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說給本宮聽聽,還有你連帶你與那尚宮的關係也一併說了罷。”
宮女有些驚慌失措,但還是戰戰兢兢地回答:“奴婢名喚芋靈,那位尚宮,是奴婢的堂姐,所以奴婢纔有幸在偏殿當差的。”
閔想綰此時有些破罐破摔了,都做好拿自己的衣服去跳舞的準備了,此時有些隨意地對她說道:“那你就幫本宮再尋上一件舞衣吧,若是尋到了,本宮重重有賞。”
“是,娘娘。”宮女感激地磕了個頭,在閔想綰的允許下跑出偏殿。
而另一個宮女……閔想綰冷笑一聲,對着那個面帶驚恐的宮女柔聲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的主子是誰,但是本宮還沒有那麼慈悲好心。”
“跟總管嬤嬤打聲招呼,把這個宮女調到浣衣局吧。”閔想綰轉身不再理會對方面如死灰的神色。
卻見剛纔跑出的宮女有立馬拖着一個尚宮服飾的女子跑進偏殿,倉促地給她行李。
“參見娘娘!”那個宮女立馬把尚宮往前一推,着急地表明自己將功贖罪的意圖。
真是可愛得有些好笑。
閔想綰確實也是笑了出來,那位尚宮打量了閔想綰一番,心底早已羅列出一串串數據,心中想着替閔想綰挑什麼舞衣比較妥當。
尚宮的眼裡帶着一絲不知名的意味,讓閔想綰有些不解。
閔想綰也對這舞裙帶了幾分好奇,“尚宮莫要將“奴婢確實可以替娘娘尋一件舞裙,可那舞裙……奴婢不知那舞裙娘娘是否歡喜……”尚宮有些猶豫,那條舞裙原是先皇后下令製作的衣裙,可如今閔想綰穿着這襲舞裙,若是皇上怪罪下來……唉,自己這個決定不知道是否妥當,可芋靈是自己的親堂妹啊,她若是不爲閔貴妃拿出一條裙子,怕是性命都不保了。
話說死,這舞裙好不好都與你無關緊要。”
那位尚宮有些感激地訕笑,宮中的妃嬪一個比一個蠻狠,像閔想綰這樣好說話的寵妃倒是極爲少見了,“娘娘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娘娘取來。”
閔想綰點了點頭,猶如星辰的眸子暗了暗,波光流轉的樣子讓所有人都驚豔了一瞬。
看來閔貴妃豔冠後宮,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就衝她這張臉蛋和氣質,世間能有哪個男子能夠抵住誘惑。
閔想綰若是知道這些宮女心中所想,一定會給她們一個確切的答案。
這世上能抵住她誘惑的人,唯有明國那龍椅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