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翠茹住的小院相似,東院正房眼下也寂靜非常,不過正房自然不是別院能比的,當中五間上房,房屋高大,雕樑畫棟,軒昂富麗,兩邊穿山遊廊廂房等皆精緻非常。
穿廊下兩邊各站着兩個丫環,穿着一水兒的青綠湖綢裙子,淺綠羅衫,繫着月白絲絛,見林鈺過來,行過禮後,兩個掀起簾子讓林鈺在正廳裡稍後,兩個進去後頭臥房那邊通報。
“表小姐是來看我們夫人?”那掀簾子的丫環中相貌俏麗些的那個給林鈺和青青倒了茶,然後開口笑道。
林鈺點點頭,笑道,“這兩日你們夫人可好些了?”
那丫環正要說話,那邊走過來個大丫環,穿着與這些丫環並不相同,乃是粉色羅裙,煙紫色羅衫,頭上也戴着幾支金釵銀簪的,頗爲華麗,原是張婉兒身邊的一個大丫環瑤琴。
“我們夫人請表小姐過去說話。”瑤琴淡淡的笑道,“說來,那日還是多謝表小姐了。”
林鈺知道張婉兒對自己難免還有心結,這態度自然也影響了她身邊的人,也不多言,點點頭,和青青兩人起身過去看看張婉兒的情況。
穿過右側的穿堂,從垂花門繞過去,這前廳後院之間還有一個不小的花園,假山流水的。此時正在秋分上,依然有垂柳依依,綠樹紅花,在花園西南角還開着好精神的一片菊花,正當其時,開的鮮豔燦爛非常,整個院子裡都有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味。走在白石所鋪設的花間小徑上,聞着沁人心扉的菊花香氣,兩人的心理都平和了許多。
說起來,這東院。林鈺原是來過的,並無如此好景緻,想來是陸平之再婚時候翻修的。等進了內室,鋪設更是雍容華貴,紫檀木的多寶格上擺着一水兒的貴重古董,花梨木的傢俱。連所用的窗紗窗簾紗羅,林鈺在花信坊見過,也都是一匹五十兩銀子以上的。
小几上還擺着東漢銀博山爐,當地又有一個大的銅香爐,可用以薰衣。銅香爐裡面焚燒着上等的好香,林鈺雖然不懂,但是青青一聞。卻輕聲對林鈺嘆息起來,“這香料是我賣的,一餅少不得八十兩,這麼大的香爐,一餅香料也不過燒兩個時辰。而且這款香料雖然香味清沁格調非常,留香時間卻不怎麼長,這麼大的屋子,想要留香,隔日便要燒一餅的。”
林鈺聽得也是咂舌,怪道說張婉兒能花錢。奢侈非常,只這後院臥房小小的廳堂,誰打劫一下。立刻就身家萬金了。這還不是張婉兒慣起居的臥室,而是暫住的房間,可想而知,東院正房該是何等奢侈。這還單單是擺設,加上吃喝用度。金銀首飾,糊窗戶的布料就要五十兩一匹。穿在身上的還不要兩百一匹?
林鈺去年一年賺了差不多十萬兩,已經是非常恐怖了,除了幾個極其得勢的,尋常點的王府一年也就是五萬兩的入息。可這麼一看,十萬兩的年收入還不一定能養的起一個張婉兒呢,要說侯府因爲張婉兒經濟緊張,林鈺絕對是信的。
不過話說回來,當日蜀中張家因爲玻璃到底賺了多少錢?才能把這丫頭慣得如此奢侈?林鈺扭頭一看,青青眼中也全是嘆息之意,俗話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蜀中張家的支柱產業就是玻璃,產業結構很單一,一旦被殷素素佔據了更大的市場份額,怕是很難供養一個嫁出去的女兒還這麼奢侈了。
兩人一邊心裡嘆息,一邊跟着丫環進了內室,其中奢侈華貴尤甚宮中,就不用說了,卻見紫檀木雕花鑲嵌八寶大拔步牀上放着一個不大的黑檀木鑲金絲玉畫妝奩,兩個丫環跪在牀沿,正幫牀上靠着蔥綠軟緞大靠背的女子梳妝。
這女子就是張婉兒了。
青青看了看張婉兒,心下卻嘆了口氣,雖然張婉兒用了脂粉,上了胭脂,塗了嫣紅的脣,一頭青絲也挽了起來,戴着華貴的珠翠,可是說實話,還是可以看出她的憔悴與失意來,眼神騙不了人的。而不僅是眼神,她的眼睛不若以前明亮,而是黯淡無光彩。
比起去年,她新嫁時候的意氣風發,得意洋洋,何止憔悴了幾分?雖然小玉之前說張婉兒眼下日子過得很艱難,可是她心裡卻有點不屑,她自認爲對張婉兒的恨意可不輕。只是此刻,心裡倒是嘆息起來,自己雖然剛剛退了一門親事,到底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比起張婉兒,也算是順心了。
林鈺沒有察覺青青複雜的心理活動,看着兩個丫環收拾了妝奩小几,方纔淺淺笑,
“今兒既然來了侯府,到底也有些惦念你的身體,便過來看看,如今看着你倒是還好。我帶了些補身子的藥材,也有些綢緞一類的。不過看着你的吃穿用度,只怕是瞧不上我的東西。”
張婉兒卻緊抿着紅豔的脣,高高擡着下巴,聽完林鈺的話,方纔冷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裝好人,我雖然脾氣暴躁,可是我也不至於糊塗到家。我嫁給了陸平之,又趕你們出去,你這個表妹也好,那個翠姨娘也好,哪個不恨我?”
青青要插嘴,不想林鈺卻先開了口,輕柔淺笑道,“恨你麼,倒也算不上,沒有你張婉兒,倒也指不定有什麼趙婉兒,李婉兒的,你不是什麼聰明人,我也懶得和你計較。橫豎我現下的日子比侯府裡好過無數倍,眼下你倒是進了這府裡,便知道這其中的滋味了。”
聽得林鈺的話,張婉兒愣了愣,她原本以爲林鈺必然是恨足了她,光彩黯淡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沉默了一下,方又冷笑道。
“你今兒難道不是來看我的熱鬧的?想着看我眼下悽慘,心裡很暢快吧。不過讓你失望了,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在敵人的面前示弱的。”
“我們算不上敵人吧,畢竟誰會去救自己的敵人?”林鈺搖頭道,“不過說是看熱鬧的也沒錯,只是暢快倒也說不上。今日之事,原也在我的預料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畢竟,你到底不是個聰明人呢,笨蛋的熱鬧,又有什麼可看的呢?”
“聰明人?你算聰明人嗎?”張婉兒傲慢的道,“我再怎麼樣,也還是鎮遠侯夫人,是蜀中張家的嫡女,你算什麼呢?”
林鈺看着她刻意裝扮過的豔麗高傲的面容,笑,“你說的也沒錯,我不過是小人物,不像張夫人你在諸皇子之間的明鬥暗戰都有一席之地呢。”
張婉兒一口氣被林鈺堵住,並沒說話,青青和林鈺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站了起來,
“也罷了,看着張夫人眼下這樣子,還是很生龍活虎的,我就放心了,畢竟以後的日子,若無您的消息,也是很無趣的很呀,我還等着看最後的結局呢。”
張婉兒看着對面容顏清雅如蓮的少女面上梨渦淺笑,心下突然一亂,卻依舊高傲的道,“你不要以爲你救過我,我就會感激你,不過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算我欠你一次!”
“那麼就多謝了。”張婉兒依舊嘴硬,林鈺卻也不惱火,只是笑,一雙墨玉般的瞳子,一笑起來若有光。
“不過我希望,我永遠用不着你欠我的一次。”
“你跟着那姓殷的女人覺得贏定了?可你們別得意的太早,離分出輸贏還早着呢,誰笑道最後,誰纔是贏家呢。”張婉兒說起此話,卻不似之前色厲內荏,是甚有底氣。
林鈺點點頭,溫柔一笑,“不管怎麼着,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就不打擾張夫人修養了,畢竟,只有養好了身體,才能分出個輸贏啊。”
張婉兒咬了下塗了胭脂後嫣紅的下脣,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說話,看着兩個年輕女子走出屋子,終於掌不住了,只覺得眼前昏黑,往後一倒。
驚得丫環連忙要叫人,張婉兒擺了擺手,道,“沒什麼事情,我只是之前和那林若玉說話用腦,有幾分傷神而已,歇一下就好了,你端碗蔘湯我喝。”
小丫環應聲去了,張婉兒輕輕的嘆了口氣,看着那兩個人的姑娘裝扮,她心底多少有點後悔,或許,她嫁給陸平之真的嫁的太急了?不過,她這麼肯定林鈺跟着殷素素沒有前途,也不是沒有緣故的。
前世裡,她和陸平之因故相交,倒也曾說過一些事情。前世,殷素素曾經遭到刺殺,要不是陸平之拼命抵擋,救了她出來,幾乎死了。這件事纔是兩人關係漸漸緩和的轉折點,可眼下的陸平之已經是自己的夫君,殷素素這輩子怕沒有這樣的運氣了。也就是說,這一世,殷素素怕是死定了!一個死人,自然不可能成爲什麼大靠山。
其實前世,陸平之並沒提起過,殷素素爲什麼遭到刺殺,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不過眼下,事情有了變化,張婉兒和陸家雖然不是很清楚殷素素具體的權力勢力,卻也知道她對皇帝和太子都有某種影響力,甚至超過了皇后!
林鈺兩人自然不知道張婉兒的盤算,倒是青青看着林鈺和張婉兒言語機鋒,之前一直沒開口,這出了東院正房許久,方纔道。
“我纔算是理解你爲什麼說恨不起來了?”
“爲什麼?”林鈺有點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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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米粒※同學的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