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器明白林鈺肯定會掛念關心殷素素和白緋若，想想也是，願意把機會讓給把白緋若了，怎麼看都不是感情淺薄的樣子，既然來了，肯定要見一見的。當然即使明白人家是未婚夫妻，宇文器心裡還是有些泛酸，要不是看着白緋若情深如此，說不準還會小小的設點障礙。
此時，他心裡雖然酸溜溜的，像是喝了錯把醋加成蜂蜜的牛奶，到底也沒做什麼阻礙的事情，林鈺坐下喝了還沒喝了一杯茶，便有兩個人衝了進來。她才站了起來，便有個人突然衝過來抱住了她。
“小玉，小玉，真的是你？不是我做夢吧？還是你回來看我了？”
緊迫到無法呼吸的擁抱，顫抖着的聲音，無法控制的情緒，以及從他眼睛裡掉落到她光潔額頭的眼淚，讓一向冷靜的林鈺心一下子軟的一塌糊塗。理智冷靜什麼的，到底是臨到頭裡不由人。
哭了一會兒，林鈺方漸漸止住了眼淚，這纔在昏黃燈光下發現了另一個驚悚的問題，“你的頭髮，你的頭髮，這是怎麼一回事？”
林鈺是計算好的，她既然有心保全白緋若，自然也不希望他安全後再去冒險，因此她怕刺激他，特意迷暈了他，她手上其實還是有幾種其他的迷藥，當時不是沒有猶豫過的。她不是那麼偉大，犧牲什麼的，她還是希望他知道，自己的付出。然而，她更害怕自己真的死後，小白脫困後當時受刺激太大，再衝過來送死，在猶豫了一秒鐘還是下了決定。
而後，聽說了小白直接去了西北，甚至沒來齊王府一趟。林鈺安心的同時，也難免有些失落。沒有人會有絕對的理性，至少林鈺不是。付出了感情，肯定是希望得到回報什麼。雖然更希望他能過得好，可是同樣希望他能回報以同樣的感情。
可是此刻，林鈺真的驚着了，一開始生死重逢，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切，此刻稍微平靜下來，她才遲鈍的注意到。以前俊美若精靈仙人的少年的一頭青絲竟然如霜如雪。
看着她顫抖着的手，一瞬間眼中閃過心痛悲傷難過感動種種感情，然後是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小白如何能說的出口？何況林鈺計劃的並沒有錯。只是情急之下，用藥量不夠，算計出了點錯。
“別哭。”她一瞬間幾乎哭的站不住，他抱着在他懷裡，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拍着她，安撫着道，“別哭，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是好好的嗎？”
“別哭了。我們都好好的，有什麼可哭的呢？”他的聲音溫柔的如水，無限的深情難以掩飾。
原本殷素素只是站着，也不上前，看着那一幕，雖然也心生感慨，到底是理智至上的人，究竟也沒有失態的表現，如果單單看她的姿態，依然美麗尊貴如同一位降入凡間的女神。
但此時，她本就是冰雪聰明的人，如何還會留在這裡當電燈泡，便朝着宇文器微微點頭示意。她確實是堪稱風華絕代了，即使是此刻，容顏已經毀了，點頭的姿態依然讓人心顫。
和她的相對平靜不一樣，宇文器心裡是有點說不出的複雜感受的，但是此刻也不好再這裡杵着了，看着殷素素也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了出來。
此時正是冬末的時候，正月十三，雖然不是滿月，也是冷月如霜，黑藍色的天穹上微微襯着一點銀色繁星，別有一種冰冷開闊的味道。
風很大，吹在臉上很冷，不過殷素素和宇文器都是披着斗篷的，又都是武功高強的練家子，也不當一回事，只是一時兩人都沒說話，雖然營帳周圍免不了動靜，還是有些冷清之感。
宇文器先嘆了口氣，“其實，我原本心裡是有點不忿的，你也知道，我對簡慧是有點意思的，但是看了剛剛一幕，又覺得林鈺確實是聰明人。”
“怎麼這麼說？”殷素素微微一笑，讓宇文器口氣這麼無奈，看不出來啊。
“她剛剛在我面前露出容顏的時候，我是懷疑她是人是鬼，然後保持了一點距離。”
“然後呢？”殷素素似乎有些興趣。“這和小玉聰明不相干吧。”
“然後剛剛你弟弟進來，看到她沒說二話就撲了上去，雖然聽他話裡也懷疑她是不是鬼魂，卻一點都沒遲疑。”宇文器嘆氣，“你看，情深的到底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殷素素還以爲他要說什麼呢，沒想到只是這麼點感慨，不由扯了扯嘴角，心情明顯也很輕快，“我覺得，你現在更應該考慮一下明天進城後怎麼辦。”
“切，這樣的大喜事，還不容我高興一會兒嗎？”宇文器看了殷素素一眼，“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啊。”
沒想到殷素素卻很爽快的承認了，“我也很高興啊，只是我這樣的人，到底是很難暢快無憂的笑出來了。”
宇文器聞言也笑了起來，“眼下雖然不是高枕無憂，卻也塵埃落定的，過往那些痛苦的痕跡終究很越來越淡，總有那麼一天的，努力吧。”
“好了，說真的，雖然大帳被他們兩個佔了，我還真要和手下合計一下明天進城的事宜了，你也一起過來嗎？”
“我等會兒再過去，我要先去看看那兩個。”清冷月光之下，她罕見的笑意溫柔，“畢竟是當人家姐姐的。”
宇文器點點頭，轉身的同時有點失落感，說真的還是有點不甘心，可是他既沒有能力給林鈺無憂的生活，也沒給人家一片至誠的真心，連去爭搶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殷素素卻沒有立刻離開，她停了下來，靠着樹幹，望着天上的月亮，清冷銀輝灑了她一身，也不知道她那一瞬間在想什麼，直到另外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走到她身邊。
“你好像真的很高興。”
“你難道不高興？”殷素素看他。“雖然主角不同，七年前的事情，到底沒有重演。”
“你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殷素素開始沒有說話。半響終於嘆了口氣，“只是無法遺忘。我把她當姐姐，小玉卻是我的妹妹。”
那人沉默了一下，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你不是要看看你的弟弟妹妹的嗎？一起過去吧。”
殷素素到了宇文器大營，還沒進去，就看着林鈺靠着營帳，望着月亮。遠遠地，只有淺淺的月光，模糊了她的神情，只勾勒出一個清冷單薄的身影。
“又是一個看月亮的。你們這些女人，有的時候真是讓人看不清楚。”張白龍的眼神同樣好，看了一眼後便帶着幾分無奈的對殷素素說。
他沒想到殷素素輕輕嘆了口氣，“因爲有的話，是真的只能對月亮說啊。”
說話間。林鈺已經看到了他們兩個，站起來往這邊走了幾步，殷素素也稍微加快了一點步伐，倒是張白龍猶豫了一下，反而走遠了一點。他七竅玲瓏，如何看不出兩個人，起碼殷素素是有話要對林鈺說的。
“他睡着了。”林鈺看着殷素素，先點了點頭，眼神說不上有多熱絡。
“是該睡着了，他這麼些天，除非喝醉，完全沒法睡着。”殷素素和林鈺並肩而行，神情倒比林鈺溫和一些。
兩人既然是有些話說，自然也不會在人口不少的大帳附近，而是稍微往偏僻處走了走，也是湊巧，正好有塊比較平坦的大青石。
“便在此處吧，還有處地方坐。”殷素素停下腳步。
林鈺也沒拒絕，她是有些累了，反正有斗篷隔着，也不算太冷，兩人坐下，林鈺方開口，“你想和我說什麼？”
對自己，林鈺不是沒有怨氣的，殷素素很清楚，畢竟自己的隱瞞間接導致這件事，她也很坦率，“我很抱歉，當初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一切，才隱瞞了這一切。還有，謝謝你。”
“我知道，你也不是神，也只是個人。”林鈺雖然有些怨氣，倒也沒有什麼怨懟，情緒還是很平穩的，“但是，謝我？這個謝字是怎麼來的？”
“我不是他們，那麼好糊弄。”殷素素沉默了一下，方道，“就算你手裡有宇文箐給的假死香，當時情況不過三成的機率，而從密室走，基本是十成，不是你的話，小白他……”
林鈺不客氣的打斷了她，而且站起身來，帶着點冰冷的看着她，“我不知道你要爲誰道謝，我做我的選擇，並不是爲了誰，再者，他畢竟是我的未婚夫，就算是爲了誰，也是爲了他。”
說完，林鈺就轉身走了，倒是殷素素隔了半天才從反方向出來，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個人站在那裡。
“談崩了？人家不領情？”那個人帶着幾分嘲弄道，卻沒什麼惡意。
“是我莽撞了。”殷素素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敗，“其實，我是真的很感謝她，但是我忘了，她此時還看我有點不爽呢。”
林鈺真是有點不痛快，她這個人，向來秉持了做自己的選擇不後悔，也並不是會耳根軟的那種人。她秉持自己的本心去做抉擇，那是她自己的感情的事情，她不喜歡別人在裡面置評。
此時張白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殷素素，“不單單是不爽吧，那個女孩兒也不是那種普通的女孩子。”
“果然瞞不到你，你也看出來了？她的戒備還是很深啊，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幾乎快成了本能了。”殷素素嘆了口氣，“其實我最想說的是，請給我那個笨弟弟多一點信任吧。”
“你覺得她不信任小白？”
“不是不信任，而是不夠信任，至少沒有全然的信任，她總給我一種總能隨時抽身退步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了。不過這次既然談崩了，倒也沒必要再說了，橫豎他們分不開，時間會改變一切。”殷素素說完，又看了一眼天上銀色冷月，幽幽的長出了一口氣。
“是啊，時間會改變一切，你呢？”
拋開這邊的兩人不提，另一個早早離開的人此時已經到了大帳附近，正好聽到了小白在大聲喊着她的名字。她忙走快了兩步，掀開簾子進去，還沒來的及開口，就被撲過來的人緊緊抱住。
“我不是在做夢吧，不是吧。”抱住她的那個人，眼裡脆弱的好像一觸即破，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是真的好好的，對嗎？我不是在夢中吧。”
“不是，我會陪着你的。”任你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於衷，林鈺控制不住她的眼淚，滾熱的淚珠從臉頰滑落，“我不會離開你了。”
她說過，我愛你，我喜歡你。
可我會陪着你，我不會離開你，這是她之前從來都沒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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