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林鈺的意料，殷素素說完話，真的從林間傳來動靜，先是樹枝和衣料摩擦的細瑣聲音，然後是一個很輕的腳步聲。
迎着月光走出來的是一個身材修長，容貌精緻的白衣美少年，一雙和殷素素頗爲相似的美麗眼睛，閃耀着明亮的光輝。銀色的月光在他的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彩，咋一看好像月中的精靈踩着月光來到人世似得。
“小白，怎麼會是你？”林鈺吃驚的看着白緋若，剛剛可是嚇了她一大跳。
“除了他，還能是誰？”殷素素顯而易見是生氣了，“小白，你這是做什麼！偷聽嗎？”
“對不起。”白緋若本人也是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下巴。“只是我看姐姐你和小玉使眼色，有點好奇你們要說什麼，還要揹着人。而且，我也怕你在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殷素素在做的事情可真不能算得上安全，故此林鈺沒說話。不過殷素素還是很生氣，瞪了他一眼，“你快點兒去休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可是——”白緋若對殷素素還是有點擔心的，加上父母的叮囑。
“沒有可是，現在就回你的房間去休息。”殷素素怒道，“你再亂打聽，我就叫白伯父把你帶走，不許你在京裡呆。”
“這也太霸道了吧。”白緋若輕聲嘀咕道，“我也是關心你不是。”
“其實素素姐也是關心你啊。”林鈺嘆了口氣，怕這對姐弟吵出真火，和稀泥道。“我和素素姐都很不希望你和青青參合進來。再說了，如果真需要你幫忙我們也不會不開口，如今你這麼亂打聽可不對。真到了該和你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確實是我的不是。”白緋若也知道自己這事做得到底不對，不過他還真沒想到殷素素能察覺他的存在。他看了看殷素素餘怒未消的臉色。很乾脆的道歉道，“姐，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麼做了。”
“聽話點，別讓我擔心，就很好了。”殷素素白了他一眼，“快去休息，時間也不早了。”
看着月光下白緋若身影幾個起落後消失不見，林鈺才問道，“素素姐。你怎麼察覺有人的？我可是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其實我只是詐一詐。”殷素素笑道，“我也沒聽見什麼動靜。”
這話林鈺可不信，剛剛殷素素那神色，明顯就篤定了有人在偷聽，而不是詐一下那麼簡單。不過殷素素不想說自然有不想說的道理。林鈺也沒繼續追問。誰沒點兒底牌？林鈺自己都沒把自己五感敏銳的事情告訴別人。
“被這小子一擾，我們還是回屋去說吧。本來想着這事也算不得隱秘，我住的地方離你住的地方也有點遠，在園子裡說，你回去休息方便。既然如此，到我那裡吃點夜宵，住在那邊就是了。關於此事，如果真的是那些人做的，你也別太擔心。你那時候年紀小，基本上不知情，那些人不太可能衝着你來。”
“我倒也不怎麼擔心，該來躲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關於此事，林鈺倒是真的很想得開。雖然林若玉的父親因此事而死。但是林若玉本人都沒去操持着報仇，林鈺自然也不會去惹麻煩。但是她畢竟是重生在林若玉身上，繼承了林若玉的因果，也算受了人家的恩惠，如果兇手真的出現，她也不會畏縮。
“我終究是沒看錯你。”殷素素聞言也笑，不過笑過後又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枉死的親人，心情低沉。
林鈺也沒說話，兩人沉默着走到了殷素素現在居住的無心閣。因爲殷素素之前說過要吃夜宵，跟在殷素素身後的金禾立刻就張羅起來。
林鈺和殷素素兩人剛落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四色夜宵就擺在林鈺的面前。動作之快，看來殷素素之前肯定常常工作到很晚，夜宵什麼都是常備的。
四樣分別是桂花小圓子，奶油曲奇，鮮肉的水晶蒸餃，雞肉滑蛋粥。林鈺晚上基本上不吃甜食，要了籠蒸餃，一碗粥。殷素素嗜好甜食，要的是桂花小圓子，奶油曲奇。林鈺很奇怪的是她每天吃那麼多甜食，竟然還能保持那麼好的身材，要知道自己從成功模仿出西點後，雖然每天都很剋制，也略微胖了一點。
水晶蒸餃倒是做得小巧可愛，林鈺夾起一個放入嘴中，肉汁鹹鮮可口，肉質嫩滑，非常美味。
“怎麼樣？不過吧。”殷素素笑道，“我特喜歡這個廚子做的麪點，什麼蒸餃包子麪條，都極美味。”
殷素素有錢也會花錢，很會享受，林鈺自己的手藝也很不錯了，但是卻比不得這位廚師的手藝精湛。因林鈺也有些餓了，席捲殘雲般的吃掉半籠後，林鈺才停下筷子，說起之前被打斷的事情來。
“其實我聽青青說後細細查了下，還是丟了一點東西的，有兩封信各少了一頁。”林鈺嘆氣道，“確實是他去世到殷大人出事之間半年間和人來往的信件。但是奇怪的是，雖然有三封來信，對方卻並沒署名，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還有一位據說是先父的故交，他寄來的信也少了一頁。”
“難怪青青一開始沒察覺，兩封信各少了一頁，只要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殷素素皺起眉頭，“可惜了此事拖得太久了，只怕對方要下手，也下完了。當然，還是要派人查一下的，這樣吧，明兒我和你一起過去，你把那兩份信拿給我看看，我順着找找，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如果對方還活着，說不準也能找到些線索。”
“這個自然。”林鈺點頭應了，遲疑了一下又問殷素素道，“素素姐。這次皇子公主被刺殺，和失竊案之間有關係嗎？還是說根本就是一夥人？”
“他們不是一夥的，這次京郊刺殺案，兇手是誰我已經知道了。不是一夥。”殷素素冷笑了兩聲，“有些人心大了罷了，只是皇上也太大意了。”
“那到底是誰？”對於這兩夥人。林鈺很難說更討厭哪個。
“告訴你也不妨。”殷素素道，“那夥人很快就要倒黴了。背地裡說一句，當初皇上的皇位其實不是很正統，先皇沒有嫡子，也沒立太子就突然駕崩了，如今的汝南王宇文榮是長子，很有一夥文官支持他的。而皇上是獲得了軍隊的支持，硬奪了過來的。不過皇上對他還算照顧，沒有殺他，只是封在偏遠地區了。”
“這都一二十年了，現在還在爭皇位？而且去刺殺那些沒什麼競爭力的皇子？”林鈺有點不解。
“皇上成年的皇子只有這麼七位。太子身體又不好，一旦太子先於皇上去世，而皇上崩前又沒立太子，其餘幾個成年皇子再死了的話。他就是有競爭的權力的，他的兒子也是有競爭權力的。如果拉攏上其他幾個世家，他成事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殷素素喝了口茶水，繼續道，“你這些日子在外面受苦，還不知道。不僅那幾位出遊的皇子，三皇子，二皇子都受到了刺殺。只有四皇子遠在邊疆，沒有被刺殺，但是他又是個宮女所生，一點都不受寵。聽說。他還想插手宮裡，暗害皇上太子呢，柳皇后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提前給揪了出來。”
“真膽大。”林鈺搖了搖頭，“他這個設想好是好，可是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刺殺能成功，如果刺殺一旦不成功，他一家的小命都要送掉。偏生成功的機率還不高，他這是打算死前轟轟烈烈鬧一場吧。”
“他本來就不是精明的。”殷素素淡淡的道，“至於真假欽差之事，那是三皇子所爲。平心而論，三皇子還是有些能力的，再加上他性子又有些像皇上。這事雖然沒成，皇上卻還想保下他，萬一太子真提前去世，也不是不可能考慮他成爲儲君。”
“最好還是別了，他要是上了臺，那不就是鎮遠侯陸家一系要起來了？”林鈺想了想，“那對我們豈不是不好？”
“這個你放心就是了。”殷素素嘆了口氣，“依我看，太子的身體雖然不好，但是還能撐上五六年的。三皇子的算計只怕不能成功。”
“額，差點說岔了，那當年害殷大人和先父的案子，兇手是誰？”林鈺發現兩人差點討論到當朝局勢上，連忙搬回正途
“我不知道。”殷素素沉默了一下，才嘆了口氣，“雖然說本朝立國五十餘年，但是先朝餘孽直到皇上當政後才完全剿滅。當然，這裡面是非對錯根本說不清，我們也就不提了。而即使所謂的完全剿滅，也難免有漏網之魚。前朝坐擁天下許多年，人民生活困頓，貴族們連年奢侈，國庫是很豐盈的。但是，後來滅了前朝後，發現銀錢對不上，少了最貴重的奇珍異寶那些不說，有五十萬兩的金子，一千多萬兩近兩千萬兩的銀子下落不明。”
“那是被藏起來了？這麼大一筆錢，如果被叛黨或者前朝的漏網之魚得到，也會生出很大波瀾吧。”林鈺好奇的問道，“可是如果前朝得到的話，應該早就鬧了出來吧。所以，這筆錢，誰都不知道去了哪？”
“大概是吧，”殷素素嘆了口氣，慢慢的說道，“我細細的說給你聽吧，橫豎長夜漫漫。那時候我父親奉命追查這筆錢，我當時還希望他只做個樣子，這種工作總是不討好的。但是我父親不聽，他和皇上是皇子的時候就認識，十分忠誠，凡是皇上吩咐下來的命令，沒有不聽從的。”
林鈺看着她眉眼神情都淡淡的，說着的時候好像很平靜，但是心裡不知爲何，覺得她真的很痛苦，就安靜的做了個傾聽者。
“後來，他就各地去追查，中途回了一次老家。我那時候正在京裡競選祭女，沒有跟着去，但是我的庶母。庶弟，姑姑等都跟着回去了。他途中還給我寄過一封信，說是找到關鍵的線索了。”
殷素素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晶瑩的好像水晶一樣。這樣的美人一哭，林鈺一個女子都覺得心痛的難受，好像被人揪住。殷素素自己倒是很快就擦乾了眼淚。平靜的敘述了下去。
“然後，我一個人收斂了七十七具屍體。此後，我就跟着皇上做事了，時間過得真是快，一轉眼就八年多了。也不知道我跟家父上十年墳的時候，能不能用仇人的血來祭祀他。”
“肯定能的。”林鈺連忙安慰她道，“再說。我估計伯父也是更希望你能過的幸福，只要你盡力了，無論什麼結果，他都不會怪你的。”
“但願如此吧，不過這麼多事情壓抑在心中多年。一旦說出口，倒也覺得輕鬆不少。”殷素素慢慢的舒了口氣。
她站起身來，身姿筆直，神情恢復了以往的冰冷剛毅，不復剛剛的脆弱痛苦。
“已經是快四更的天氣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在手刃仇人前，我不能倒下。”
林鈺看了看她。心裡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幸運起來，雖然自己也沒法和親人相見了，但是自己的父母哥哥還是好好的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當年殷素素十三歲，收斂了一家七十多人的屍體，心中的悲慟只怕一輩子也無發忘記吧。
因着聽殷素素訴說。自己心裡也有些難受，林鈺失眠了，看着窗外明淨的銀色月輪，幾乎是睜着眼睛到了天明。
“快起來了，你不是和小白青青他們約好了去酒樓的嗎？我還要去你家取信。”
也不知道殷素素哪裡來的精力，林鈺天色漸漸明的時候才睡着不說，她睡的時候也有半夜兩三點了，一大早七不到就爬了起來。自己洗漱完了，殷素素又跑來把林鈺叫起牀，林鈺揉着眼睛，老大的不情願坐起來。
“困死了，不行不行，我還要睡一會。”說完，林鈺又躺倒了，被殷素素拽起來，“你和小白他們什麼時候去吃飯我可不管，但是趕快去把信取給我纔是真的。”
“你是吃的什麼藥啊，昨晚那麼晚睡，還神采熠熠的。”林鈺無奈，從牀上爬起來，看着已經梳洗打扮好的殷素素，十分不解。不過她本人不化妝，倒也快，匆匆的梳洗過了，和殷素素一起去飯廳吃飯。
青青已經到了，正和白緋若說話，看見兩人進來，看了兩人一眼，笑道，“小玉，你什麼時候偷渡到素素姐那邊住的？快從實招來！”
白緋若剛要張口，又反應過來，很快就閉上了。林鈺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看了青青一眼，“你剛剛說的什麼？我沒聽清！”
“困成這個樣子，小心吃飯吃到鼻子裡。”青青看林鈺困得那樣，也不好繼續追問，不過她並不是傻的，林鈺和殷素素之間的往昔事情她也略微知道一點。不過林鈺明擺着不希望自己參合進去，而自己樣樣都超不過殷素素，甚至不如小玉，也真的幫不上忙，也就不亂操心了。
一時吃完飯，幾人先去林鈺家裡取了信件，殷素素拿着信件就匆匆的走了，扔下三人。這三人也樂得自在，上了馬車，朝酒樓那邊去了。
雖然還差半個時辰才道正經飯點，酒樓的生意還是十分不錯，大堂裡只有一小半空座。小粱管事看着林鈺過來，一路小跑的迎過來。
“小姐？什麼風把你刮來了？快快請坐。”
因爲商量着去酒樓已經很晚了，林鈺也想搞個突擊檢查，看看廚房等地方的真實狀況，林鈺就沒叫人通知小粱管事。
“不急不急，我先去廚房看看。”林鈺擺了擺手，“你安排一個雅間，叫大夥先休息一下。”
“小姐，沒雅間了呀！”小粱管事道，“咱這個地方的雅間都是和別處不一樣，提前三四天訂纔可能訂得到雅間，您看，這事怎麼辦？”
生意紅火自然是好的，林鈺卻沒想到定個雅間這麼困難，小白笑道，“不妨事，不行我們就坐在大廳裡好了，還能聽聽人家說什麼新鮮話題呢。”
“也罷了，總不能把已經訂了雅間的人給趕出去吧，又都是達官貴人。你們先坐下喝點水，我和小粱管事去廚房看看。”
“我也要去。”白緋若好奇的道，“我還沒見過酒樓的廚房什麼樣呢。”
“那我估計你要失望了。”林鈺聳了聳肩道，“酒樓的廚房可不比家裡那麼幹淨到一塵不染。”
不過出乎林鈺的意料，酒樓的廚房衛生搞得還真是不錯。比林鈺定下的標準完成的還要好一些，她仔細的看過廚師身上的衣服，一些衛生死角什麼的，都還不錯。
“大夥好好幹，慶祝我平安無事，這個月額外發一個月的薪水。”林鈺也沒說什麼場面話，直接給發獎金，迎來大夥的歡呼聲。
鼓勵完員工，林鈺才和小白一起出來，正好聽着一桌在說京裡八卦，關於自己的八卦。
兩人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因爲失竊案的原因，林鈺暫時把此事拋到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