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情不可分

聽罷,駱玉華只斜了他一眼,便也不再過問。

“王爺,您把主子放到牀上來吧。”初冉對着門外的如風和如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下去,這才鋪好牀,擔憂地看了駱玉華的腿一眼。

穆子祥點了點頭,忙走過去將駱玉華小心地放在了牀上,一邊也皺眉望着她身上的血跡。

“初冉,你先去下面掌櫃那討點擦傷的藥上來。對了,以後不要叫王爺,直接稱呼少爺姑爺都沒問題。”目光不忘促狹地掃了駱玉華突變的臉色一眼,他笑得有些無賴。

初冉聽罷,聳聳肩,將孩子抱給了駱玉華,便離開了。

剎那間,整個屋子內就剩下穆子祥與駱玉華母子兩人。

駱玉華沒有理會他,一面將兒子放在自己右邊,替他整理好衣裳,蓋上褥子後,目光始終不離那張小臉。

“你還真是有兒萬事足,駱瑩瑩,想不到生了兒子,你這習性倒是大變樣了。這且不說對穆子墨也放得開了,那套使毒本領怕是也退步了不少吧?還是,你突然變得有人性了?”拍了拍身下的袍子,他曬笑着瞅着駱玉華,心裡卻有些不爽快。

這女子人前人後幾乎都將他視爲空氣,那種漠然到幾乎看不見他的眼神常使他自尊心受挫。

心下一震,望着銳兒的眼睛快速閃過一絲驚怕,她沒有立即回答,照舊撫着兒子的臉,心中暗道:想不到竟連穆子祥也發現了她的異樣,看來她必須多加小心纔是!

“人性?你說這話是不是太可笑了?”快速思考了一會兒,她選擇迴避他的問題。

若說穆子墨是隻精明的狐狸,那麼這穆子祥就是一隻危險的豹子,不知何時會反咬你一口。

穆子祥笑笑,沒有作聲,目光卻始終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的背影。

“怕是冉兒快要來了,你出去吧。”見穆子祥遲遲不肯離開,駱玉華只好轉過身下了逐客令。

正在這時,初冉手裡拿了個灰色的瓶子走了進來,一邊望了兩人一眼,一邊又低頭看着手中的藥。

這穆子祥在此,她怎好給小姐上藥?

一邊的穆子祥見此情景,星眸閃過駱玉華那張冷冰冰的臉,非但並未離開,反而更是走近了,直接坐了下來,右手快速奪過初冉手中的藥瓶,懶懶地看了駱玉華錯愕的臉一眼。

“你想幹什麼?”眼睛猛地睜大,她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行爲完全不在人意料之中。

穆子祥沒有理會她,輕嘆了口氣,低下頭,霍地將她兩腿的褲腳捲上去,皺着眉仔細端詳着膝蓋上的青紫的傷痕。

“果然沒錯,脫臼了!”說完也不等駱玉華反應過來,大手將其腿彎曲猛地向外一拉,登時一陣骨頭碰接聲音,直疼得駱玉華撩牙咧齒。

“小姐,你沒事吧?”一旁的初冉見狀,忙不迭扶住了駱玉華,急急地問道。

額頭上悄然溢下了幾滴汗珠,駱玉華擰緊眉,疼得說不出話來。

她痛苦地昂起頭,試圖讓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流進肚子裡去。

“忍一忍,我先給你處理下,未來十日內你千萬別亂動。”面色有些不忍,穆子祥也顧不得那麼多,右手遲疑了一下,他忽然從身下的袍子上撕下兩長條,先是拿了藥輕揉在了駱玉華膝蓋上,而後將長條上灑了些消毒的粉末直接綁緊了,將她脫臼的部位都固定了起來。

駱玉華始終沒有說話,她雙手緊緊地掐着褲腿,滿臉通紅。

“祥王……不,少爺,您輕點吧,我們小姐都快把嘴脣咬出血來了。”初冉在一邊看着,直急得跺腳。

穆子祥皺了眉一下,擡起頭擔心地看了駱玉

華,只得輕聲道:“快好了。”

說完,加快了手下動作,將綁帶了緊了一些。

終於,他幫她放下了捲上去的褲腿,接過初冉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視線再次又轉回到那張隱忍的臉上。

“我每天會給你換藥,如果快的話估摸着十日就能痊癒,只是,這段時間的行動都讓初冉照顧你,至於銳兒,你也別太寵着了,小人兒偶爾鬧一鬧,也沒見着你這麼溺愛着的。”說完又朝裡瞅了一眼顯然還在夢鄉里的孩子。

駱玉華點了點頭,心中隱約有絲暖流劃過。

她聽得出來,方纔這一席話應當是出自穆子祥心底的。

“謝謝你。”將被子重新蓋住了雙腿,她真誠地朝他露出個笑容。

見她頭一次對自己沒有了戒備和漠然,穆子祥一時有些不自然,只是點了點頭,杵在一旁默默看着她。

三人這麼僵持了許久,直到銳兒醒過來,大約是肚子餓了,發出一陣哼哼的聲音。

“你也去休息吧,不早了。”抱起身邊的孩子,駱玉華習慣性地掀開被子正欲下牀,卻被初冉擋在了前頭。

擡頭不自然地望了眼穆子祥,她只得對初冉使了個眼色,心裡直琢磨着這穆子祥今日怎麼一直怪怪的?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將銳兒交給了初冉抱了出去,她看了微閉着的門一眼,壓低嗓子問道。

穆子祥一頷首,搬了把椅子坐近在她身前,算是默認了。

“我……還是想知道一件事:我們之間……”頓了頓,他十分不自然地抿了抿脣,深邃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安道:“爲何我總覺得你在刻意地排斥我?”

聞言,面色僵了一下,駱玉華不覺十分尷尬。

她沒有想到,穆子祥竟會如此直接而且非常真誠的問這個問題,若是以往他用那種沒個正經的態度還好,她索性直接忽悠過去便是。

可是今日兩人關係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又覺得若是因爲蘇雨寧對他有敵意,那實在是很不公平。

反覆躊躇了幾番,她笑了笑,對穆子祥變了個語氣道:“因爲你是穆子祥,我必須堤防。”

說話間,她目光十分自然地望向他,亦十分坦然。

果然,穆子祥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大約一柱香工夫後,他緩緩站起身來,兀自朝門外走去,直到快要消失在門前,忽又停了下來,聲音無不落寞地道:“駱瑩瑩,我會讓你改變看法的。”

說完,拍了拍身下的袍子,快步離開了屋子內……

夜晚,初冉爲了給她騰出足夠的空間來翻身,便在屋子的另一邊用長凳搭了個臨時的鋪,隨便討了張褥子裹着身子睡在了屏風邊。

夜色緩緩披泄而下,照亮她沾染了惆悵的氤氳眸子,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頰。

聽着外面被風吹起細碎的樹葉聲,駱玉華輾轉反側,硬是睡不着……

她反覆地思索着穆子祥今日的話,心頭一陣不安,那話語絕對不是隨便說出口的,卻更像是一種決定,又或是……誓言。

輕嘆了口氣,她緩緩睜開眼,望進濃濃黑暗,心情卻十分複雜。

突然間,眼前的黑漸漸形成了一張臉的模樣,朦朧中漸漸清晰起來,她皺了皺眉,藉着照進屋內微弱的光線仔細地辨認着眼前的人影,卻霍地驚呆了:是穆子墨。

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濃,她狠狠閉了幾次眼又恍地睜開,那張冷漠的臉始終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你……”艱難地動了動嘴脣,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張臉她再熟悉不過了,即使是在如此黑的屋子裡,她

也認得出他的輪廓。

穆子墨脣角微微勾起,鳳目中有華彩流動,如果她沒有記錯,一般他開始算計什麼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

“不認識了?”深黑的眼睛譏諷地掃了她一眼,穆子墨索性在她身邊坐下,目光冷不防掃了她身下一眼,他忽然將被子一掀,右手遲疑了一下,撩起了她的褲管來一看,眉毛瞬間擰成一團。

駱玉華木然地望着他的動作,幾乎分不清是夢還是醒。

“怎麼傷成這樣?是他給你包紮的?”手中的力道悄然加重了許多,那張臉在恍惚間與黑夜融爲一體,甚至更可怕。

她眨了眨眼,想掙扎卻發現渾身忽然使不上任何力,一時驚呼了一聲。

“你總喜歡把我說過的話當耳旁風,駱瑩瑩,若是有懲罰,你是否記性就會長好一點?”說完黑沉的眸子慢慢眯起來,投射出兩道寒到骨子裡的光芒。

渾身忍不住起了一陣疙瘩,駱玉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彎了彎脣,他不語地盯着她掩不住的氣悶一會兒,止不住的冷笑自他的胸膛傳出來。貼近的俊臉忽地竄進了視線內,微熱地呼吸,輕輕拂上她的臉頰。炯炯攝人的眼眸,更是清晰地映照着她的不安。

駱玉華艱難地咬了咬下脣,正欲說話,那穆子墨卻突然詭譎一笑,轉身看向她身邊酣睡的小人兒,聲音如鬼魅一般激起她渾身顫慄:“看來我兒子被照顧得不錯。只是,若日後讓我發現他認別人作父,我倒寧願將他親手……”話還沒說完,駱玉華慌地落下幾滴眼淚。

恐懼地望着被他抱在懷裡的孩子,她只覺得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害怕,直搗心靈最深處。

“放下我兒子,穆子墨。”上下齒不斷地磕碰着,她顫抖着聲音,無形中夾雜了濃濃的哭腔。

穆子墨悄然勾起脣角,目光掠過四周,似有似無卻又充滿探究的眼神邪邪一笑眨眨眼道:“我是不是該慶幸你還記得我的名字?”說完低下頭端詳了自己兒子一會兒,不動聲色。

斑駁的光線慢慢灑在了穆子墨身上,映出一個黑漆漆的長影,駱玉華死死地咬住了下脣,整顆心恍如掙脫了線的風箏,隨時會掉下來。

良久後,穆子墨撫了銳兒的小臉一下,眼裡閃出幾道複雜的光芒,只是落在她眼中,卻異常可怕。

終於,他將孩子衣裳整理好,這才輕輕放在了駱玉華邊,更是小心地替小人兒蓋好了被子。

“他是我兒子。”重新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他莫名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一時間緊繃的神經總算鬆懈了下來,駱玉華大呼了口氣,面色明顯沉靜下來。

滿意地掃了眼她的神情,穆子墨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包粉末狀的藥,一手重新掀開了她的褲管,緩緩灑在了上面,俊臉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

瞳孔猛然睜大了幾分,她低下眼,靜靜地望着他一系列動作,竟是不知說什麼好。

虛幻朦朧中,她分不清他是真是假,更不知他做的這些究竟意味着什麼。

一瞬間,她只能這麼呆呆地望着他,一語不發,甚至忘記了思考。

終於將她腿上的綁帶重新繃緊了後,他魅惑一笑,眼裡閃出一種令她錯覺的溫情來。

略微有些粗糙的長指輕撫了撫她的脣,穆子墨眼中神色熠熠,像一塊磁鐵,吸引着她,以至於連轉頭都覺得很難。

“不要再背叛我,記住了。”沒有預期的冰冷,溫熱的薄脣碰了她早已失去知覺的脣一下,引發一陣異樣的感覺。

他沒有立刻放開她,只是一直貼着她的脣,良久良久後,才緩緩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