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的城邑並不大,裡面的居民不過兩千,因爲周人要農作,不能都居住在城裡,而是分佈在都廣之野各個村莊,所以這裡的村莊特別多,城邑反而少而小。
宴席間,夏桀根據二玉的要求,向伯鞠提出來,想在這裡建一座行宮。
伯鞠和他父親不窋的性格不同,粗豪爽直,性子有點急躁,一聽夏桀提出來這個要求,吃一驚,他早就知道夏桀能窮折騰,如果在周這裡造了行宮,那周可永無寧日了。
想了想,在坐席上再拜稽首:“君上要在這裡修建行宮,是我周國之幸。只是此地只有沃野千里,卻平曠無山,缺少高大的林木,修建行宮需要高樹大木,取材較難,需要耗費巨大人力長途運輸。”
琬妃說:“俺們不是想蓋行宮,而是想建‘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那是什麼?”伯鞠沒弄明白。
“就是在地上挖個深洞,在把裡面修建成宮室。”斯觀說。
“哦,那麼,君上,此地更不可爲,”伯鞠說:“這裡北靠大河,又在南北兩條黑水之間,地面上到處都是水道、湖泊、沼澤,地下水也充沛,所以我有周從來不鬧旱災,適合農作。這裡向下挖下去四五尺就成水井,更別說建造地宮了。”
這時,伯鞠的弟弟仲遙,是周國的司空,在坐席上行禮說:“君上,其實地宮之事不是不可爲。相古先民,也曾經是穴居,所謂陶復陶穴,但都是選取高燥之地,開挖洞穴,其內火燒令堅,乃可居人。如果要在原隰之中修建地穴宮室,深不及丈即到淵泉,即便強爲,也必定多水潮溼,難以爲居。故此地爲居,爲避潮溼,都是先壘土爲臺,在臺上修建屋宇,地宮之事,難辦難辦!”
斯觀是行家,聽司空遙這麼一說,點着頭:“司空大人所言極是。”
蛟妾嘻嘻地笑着說:“妾身倒是挺喜歡水,嘻嘻,可君上不能住在潮溼的地方,會得關節炎的。”
跂踵戎也說:“君上,這裡距離夏邑太遠了,的確也不太方便。”
夏桀點點頭:“好吧……”
突然,伯鞠問:“君上這次出巡,是不是要震服商人?”
“商人?”夏桀一聽“商人”就有點頭疼:“你怎麼這麼說?”
“怎麼?君上不知道?”伯鞠說:“商湯遷都到了景亳,稱受了天命,要征服四方,恐對有夏不利。”
“什麼?受天命?”趙樑驚叫起來:“這不是明明白白地要造反嗎?”
夏桀也大怒:“他真的這麼搞了?”
伯鞠說:“現在諸侯都傳遍了,他不僅稱受了天命,還恢復王號,自稱爲‘武王’……”
“亳子成湯這個混蛋!”夏桀大怒:“予一人一定要殺了成湯,滅了商人這幫叛賊!”
這時,琬妃撒嬌說:“嗯,君上,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您又要打仗殺人,多掃興啊。”
琰妃也說:“可不是嘛,這種事兒,能不能回去以後再說啊?”
夏桀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天命唯在予一人,成湯一個亳子,竟然謊稱受天命,這是騙鬼呢?他能當得起天命?天命會把他砸個粉身碎骨!不管他,等予一人回去騰出手來,必定讓他知道天命不是他能承受的,哈哈哈……”
衆人都跟着大笑起來。
“君上,事情可並不那麼簡單啊。”伯鞠說:“臣下還聽說,因爲上次昆吾、韋、顧領頭征伐他們,亳子成湯要報仇,想對三國動武呢。”
“什麼什麼?成湯要去打昆吾、韋、顧?哈哈哈……”夏桀一聽這話,頓時徹底放心了,又大笑起來,一擺手:“成湯有這個膽子嗎?自己去找死?好好好,讓他去打,去打吧,予一人就坐等看好戲!三國不滅了他,是他走運了。受天命,哈哈哈……”
“哈哈哈……”夏的衆人也大笑起來。
他們認爲,夏想消滅商人,是件很輕鬆的事情,上次昆吾等三國領兵把商人打得那麼慘就是明證。
夏桀說:“等一陣,予一人倒要看看,商湯能搞出什麼花樣兒來。等他被昆吾三國打個頭破血流,予一人就更好收拾他!”
伯鞠皺着眉頭,看看夏桀,沒吭聲,心裡暗想,螻蟻不除,必潰千里之堤,夏桀光知道享樂,竟然不考慮考慮自己的國家大事,等商湯搞出花樣來,恐怕就不好收拾了,所以心裡很不痛快。
前幾天,周的幾個商賈到商都景亳去用糧食交易絲帛和皮貨,聽到商湯受天命的消息,而且商人在調兵遣將,積草屯糧,風聞要進攻“三兇”,伯鞠就心裡緊張。
爲什麼?原來,伯鞠的妻子娪己是顧國顧伯金冥的侄女(一說是女兒),和顧國有姻親關係,他很擔心自己妻子的孃家受到商的侵害,所以特別告知夏桀此事,沒想到夏桀認爲商人和三國勢力實在是過於懸殊,所以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夏桀在周住了十多天,就命駕回程,因爲他們覺得應該在距離夏邑不遠的地方找個地方修建地宮,這些遙遠之地去多了沒什麼用處。
他們回頭東歸,繞着西海西岸轉了半個大圈,過了歧河,再有兩三天就到夏邑了。
這條歧河也是黃河入西海以後往南決出的一條河道,在幾座山之間流過,這裡山水佳美,林木茂盛,風景秀麗。
車隊正走着,突然在王輦後面坐着的蛟妾伸過頭來,往遠處一指,對夏桀說:“君上,您看那座山,地方高顯,林木蔥蘢,而且繞着一股飄渺的霧氣,說明那山上沒有石頭,是土山,而且有靈氣,在那裡修建地下宮室一定很合適。”
“真的?”夏桀比較迷信蛟妾這個妖精,急忙讓車隊停下,然後讓斯觀去查看地勢。
斯觀帶着一隊人到了那山下面,發現有個不小的村莊,叫耹陽聚,也有的稱耹邑。
進了村一問,那座山叫耹山(古書裡或寫作“岑山”或“芩山”,“耹”、“岑”、“芩”都是音近的通假字;有的古書裡寫成“聆”,是因爲字形相近搞錯了),耹邑就是以此山爲名,山下還有一條耹谷,裡面也是林木蔥蘢覆蓋,芳草鮮花遍地,風景秀美,這裡距離夏邑九十多裡,兩三天的路程。
斯觀大喜,帶着人繞着山查看了一圈,又去耹谷實地考察了一番,回來向夏桀稟報:這裡是個好地方,適合建造地宮!
夏桀也高興了,下令回夏邑,一方面讓斯觀、跂踵戎設計地宮,一方面讓幹辛、趙樑向各國傳令,立刻征伐徭役,開赴耹山,去修建“洞天福地”。
這下,諸侯各國都轟然炸了鍋,爲什麼?因爲知道修建地宮是要動土,而現在已經是秋末,馬上到了冬天了,冬天開山挖地,發泄天地之氣,有悖於天時。上次因爲冬天挖霍山的事兒就弄出來一堆人命,大家都怕了,這次竟然又要搞這種事兒,如何受得了。
但是夏桀不管,讓各國速速準備,一個月之後開工。
各國也無可奈何,夏後的命令不敢不聽,如果不聽,王師伐來,受不了。
到了孟冬季節,各國的徭役徒集結在耹山之下,有上萬人。
這次,夏王師左軍司馬世子淳維主動請纓,帶着2000人馬到耹山工地監工,同時來的,還有三王子堪離、四王子樊尞、趙及、幹成、幹放、斯伯、斯仲等一幫太子黨成員。
這都是二王子祉秀給出的主意,因爲他感覺到這項工程夏桀很重視,從中不僅可以讓淳維撈到資本,還能撈到好處,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爲。
夏桀也覺得該給兒子個機會,所以就同意了,不過整個工程的總負責人是斯觀和跂踵戎。
就這麼着,夏朝歷史上最大的一個人工工程——耹隧,在諸國的怨氣中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