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一週後,姜恆組織我們班吃散夥飯,把能請來的老師都請來了,當然包括我們的老班。那天大家喝的都很盡興,王思夢是第一個喝倒的人,都說有心事的人,容易醉,原來是真的。
五個小時前,小森把她甩了。
喝多了的王思夢,又哭又鬧,讓我們這些知情的人看着心裡很不是滋味。看着她頹廢的樣子,我覺得,我其實沒有那麼恨她,也許一直以來,我只是很討厭小森,我只是恨那個騙子,但這樣的情緒牽扯到了王思夢,因爲我總覺得他倆是一夥的。現在我終於明白,王思夢不是主謀,她也是個受害者。
我想起了小森送給王思夢的那套韓國小酒盅,雖然王思夢每天都用不同的小酒盅裝水喝,但那些小酒盅終究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杯具,也許從王思夢對那些小杯具愛不釋手的那天起,就註定她和小森之間只能是悲劇了。
鬧到後來,王思夢應該是累了,她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唐龍迷迷糊糊的坐到了王思夢的旁邊,但他也喝大了,坐在椅子上對着王思夢說些什麼,王思夢好像聽懂了似的,把頭靠在了唐龍的肩上,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起來,後來兩個人竟然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事後我們問唐龍,他和王思夢都說了些什麼。
唐龍說:“我真不記得了,我當時只知道我身邊坐的人是王思夢,我只想過去幫王思夢披件衣服,但沒想到一坐下,自己也迷糊了。”
我們幾個“哈哈”大笑起來,也不追問了,我們知道,重要的是,唐龍還是喜歡王思夢的。
到學校拿畢業證的那天,我碰到了小暴,我倆又像從前一樣,躲到廁所裡抽起了煙,不同的是,再也沒人能管得住我們了,我們也敢明目張膽的問體育老師們要煙抽了。
我正吐着菸圈,小暴突然問我:“你說我會不會後悔?”
我想了一下,他應該是在和我說他跟張珂瑩的事。
“我們假設一下你的行爲導致的幾個結局吧。”我說。
小暴也緩緩地吐出了一個菸圈說:“恩,假設一下吧。”
“第一種假設就是現在這樣,你不說,她不問,你們倆繼續以朋友的關係往來,然後你念你的大專,她上她的大學。”說到這小暴打斷了我。
“我說哥們兒,難道我就一點上大學的希望都沒有嗎?你既然是假設,就往好一點的方向假設行嗎?”
“行吧,我重說,‘你念你的大學,她讀她的大學’——這樣滿意嗎?”
“行行行,你接着說。”小暴嘟囔着回道。
“恩,然後你們可能就沒聯繫了,但這也要看你們分隔兩地之後,你們聯繫的頻繁度,說不定你們頻繁的聯繫,也就真的成了一輩子的好朋友,但是鬼才相信這個世界上男女之間有純潔的友誼,所以你們最後搞不好就走到了一起。”我此話一出,小暴的眼神中立刻閃過了一絲光亮。
“這招叫溫水煮青蛙,不來硬的,就是慢慢地泡她,到最後她覺得你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也就不用表白了,你倆就很自然的在一起了。”說到這,小暴的眼睛放出了光。
“但是。”我接着說:“誰都不能保證上大學後你們會繼續聯繫,即使聯繫了,你也不能阻止她找男朋友,說不好到時候沒等張珂瑩找到對象,你就先遇到意中人了呢,以後的生活,誰說的準呢。”
小暴沉默了。
“第二種假設是你現在立刻打電話,告訴她,你他媽都愛她愛瘋了,但就是不好意思張嘴,你是一傻逼,是個懦夫,求她給你一次機會——這樣做的結局當然也有兩種,不是你們從此神仙眷侶,就是此後你見到她臊得不好意思說話,你自己選擇吧。”
小暴大口吸着煙不安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薅着頭髮,表情惆悵,突然他把菸頭往地下一摔,說道:“我就他媽的表白了又能怎麼樣!不說的話我會不甘心的!表白!就現在!”他說着,動作迅速的從兜裡掏出手機,“拿下!必須拿下她!張珂瑩,老子他媽的愛你!”小暴一邊擺弄着手機,一邊大聲的說道。
電話通了,我聽到了電話那邊彩鈴的聲音,我感覺到了小暴此刻的堅定,他終於鼓起了勇氣,但是電話那邊一直沒人接。過了一會兒,小暴再次給張珂瑩打了過去,但是依然沒人接。就這樣,小暴的勇氣被一次次的消耗,最後當張珂瑩回給小暴電話的時候,小暴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他並沒有告訴張珂瑩給她打電話的真相,所以那一年,小暴最後沒能向張珂瑩表白,他們也沒有在一起。
很久以後,我問過小暴後沒後悔沒能表白,小暴沒有直接回答,只說這應該都是上天的安排。我又問那天張珂瑩爲什麼總不接電話,小暴說:“不重要了。”
那一年我們都錯過了、失去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很多身邊的朋友都會安慰說,這個世界女人一大把,順其自然吧,但是那年我們愛過的女孩,對我們來說,就是唯一。她們永遠不知道她們在男孩的心裡是多麼的重要,甚至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們都將是男孩青春路上,成長的途中,前進的動力,是一幅畫中高光的一筆,是天邊最美又最遺憾的一抹羣青。
高考後假期中的一天,我一個人來到高中,在操場外,隔着鐵絲網看着還沒有放假的高一高二的學生,心中不禁一陣竊喜,作爲一個過來人看着還在煎熬的人,總是有莫名的快感。我手裡叼着一根菸,悠哉悠哉的看着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在老師的口令下站隊、跑步,教室那頭傳來學生們大聲朗讀英語課文的聲音。那一刻我很想大聲呼喊:老子終於再也不用呆在這個“鳥籠子”裡了!而後來我知道,關於這個“鳥籠子”,我想回也回不去了。
太陽安逸的掛在天上,我的額頭上有點汗珠,身體也被烤的有些灼熱,但我不想走,我還想在這個“鳥籠子”外面多呆一會,望着熟悉的角落,斑駁的教學樓,回憶一下不遠的昨天。
我正愜意着,手機收到一條短信,號碼是陌生的,短信裡寫到:“好久不見了,不知道你考的怎麼樣,如果最近有時間的話,出來坐坐吧。韓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