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督收了這隻貓,起名毫無新意,仍是叫咪咪。待到春暖花開時,黃狸靜極思動,於一深夜不知所蹤。馬督憤憤:“肯定是被外面的野貓勾搭走了!”這幾天窗下野貓叫得撕心裂肺,他早就在網上查到要給貓絕育,一時不忍,鑄下大錯,現如今悔之晚矣。
秦青一大早六點半出門,竟然在樓門口碰到馬督,驚訝之情不下於在大街上看到熊貓溜彎,結果聽他說完就知道,他是出去找了一晚上貓,現在纔回來。
秦青提着剛纔特意出門買的石磨豆漿,同情無比:“……會回來的,它知道這裡有吃有喝,肯定會回來的。它之前是野貓,在外面不會有危險的。”這石磨豆漿是外面一新開的小店重鎊推出的新鮮東西,不是用機器磨的,而是傳統的石磨,據說更香。秦青喝過兩次發現還真挺香的,可能是石磨磨出的顆粒沒那麼細,煮起來香味才更濃?這家豆漿早上六點開張,八點就賣光了,她借地利之便,只要早起就去買,一次買兩杯,可以喝一天。現在看馬督找了一晚上貓,可憐,拿出一杯給他:“這個是熱的,回去就着餅乾蛋糕……饅頭也行,放點糖。”
“謝謝。”馬督接過來,垂頭喪氣的上樓,結果他上了樓打開門就發出一聲混合着驚喜與憤怒的大叫:“你回來了?!”
秦青剛關上門,聽到這句又出來,上去一看,果然黃狸正纏在馬督兩腿間呼嚕嚕,纏綿悱惻,纏啊纏,馬督的火氣撲的一下就滅了,他沉吟片刻,有些發愁的嘀咕了句:“……雞胸和魚都吃完了,我還沒來得及買。”家裡只有貓糧。
秦青看着他,像看着一個癡心人,心內更添同情之意。她慕黃狸那身肥肉久矣,此時見主人在旁,壯着膽子伸手去摸,黃狸肥壯的身軀端的靈巧,恰恰好從她手底下過,一根毛都沒讓她碰到,再看兩隻貓爪就站在馬督的鞋子上,他的褲子上沾滿貓毛,又覺得這癡心也算有回報了。
——這貓肯定是看馬督好欺負才認準他的。
從此黃狸就把家當成旅館,出去三五日,回來住一晚。這一晚必定有雞有魚,馬督殷勤備至,仍不能留住它風流的腳步。次數多了,馬督惡從膽邊生,找秦青來壯膽:“我聽說只要絕了育,貓就不往外跑了!”
他來找秦青說過兩三回,還找房東老太太說,說得多了,秦青就知道他這是找人壯膽,一開始還真情實感的替他擔心:“你捨得?你能忍心?”後面就淡定的應,“嗯,應該,可以。”
可他從三月說到六月,仍未動手,理由是現成的:“醫生說要叫過去再帶去絕育。”
秦青恍然有個重要問題從來沒問過:“咪咪是公的還是母的?”
“咪咪是個女孩子。”馬督答道。
秦青警覺道:“……那咪咪懷孩子了嗎?”出去這麼多晚,就沒見它肚子大過?
她話音未落,馬督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發青了,他緊張的都要結巴了:“……我、我沒注意!它太胖了!它現在懷着嗎?對了,懷孕好像要一年!”想到這個讓他立刻鬆了口氣。
“……”秦青,“那是人。貓好像……貓三狗四,三個月吧?”
馬督的臉又變青了,估計在他的人生規劃裡,懷孕與孩子肯定不在最近的五年計劃中——哪怕是貓的。
據秦青所知,黃狸這次回來後,馬督勇氣十足的買了個籠子打算“關”住它,但最後那個籠子還是放在了牀底,因爲黃狸沒有再企圖出去,但她覺得就算貓這回還想出去,他最多連他自己和貓一起關在家裡,並沒有勇氣把黃狸抓到籠子裡去。
黃狸越來越胖了,躺下時肚子明顯隆起,站起時肚子幾乎快垂到地面,由於它這樣明顯行動不便,所以吃喝都是由馬督端着食碗送到嘴邊喂的,上完廁所它還堅持要自己舔屁股,馬督看過一次後就常備嬰兒溼巾。
在七月一號,晚上八點,秦青正開着電視看論文,有聲音打擾更有助於她集中精力,馬督跑來敲門,她打開門,馬督的臉色就像是他要生孩子而不是一隻貓,“它要生了!”
秦青馬上說,“你有貓包嗎?沒有就把它放到一個箱子裡,我們把它送到醫院去!”
黃狸懷得太多,從看到它的肚子後,她和方域都認爲生的時候一定要送醫院,免得難產。馬督往樓上跑,秦青打電話給方域,他們倆都想趁機要一隻黃狸的小貓,所以非常積極。
“我馬上開車過去。”方域掛了電話二十分鐘內就到了,秦青跑到學校大門外等他,順便接到夜宵,他下車說:“生了幾隻了?”在十分鐘前,她告訴他不必送醫院了,因爲黃狸已經生下第一隻了。
“四隻,後面還有。”秦青有點害怕,她第一次見生孩子——雖然是隻貓,但也很驚悚,“不知道到底有幾隻在它肚子裡!”太可怕了!
黃狸以十分鐘一隻的速度生下了八隻小貓,毛色從黑、黑白、白、普通黃、黃白、黑白黃到黃狸和黑狸各一隻,全的可以開展覽會了。
而且生完後,黃狸就吃了一條一斤重的鯉魚和半塊雞胸肉。
秦青考慮到黃狸的個性,猶豫了一秒就選定了那隻白的帶走,方域倒很喜歡黃狸,他想要那隻跟媽媽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馬督捨不得把這隻跟黃狸最像的送人,事實上他哪一隻都捨不得給人。
“你養不了的,一共六隻貓,而且黃狸還會再懷孕,到時你怎麼辦?”秦青說,她已經看出來了,馬督是不忍心給黃狸做絕育的。
“我會把它關起來。”馬督下定決心,在他看到黃狸獨自生下八隻小貓後就決心不再讓它懷孕了,如果再來一次,出意外,他就受不了了。
最後方域要了那隻黑狸,那隻身上的斑紋也很明顯,特別是眼睛下就像埃及人一樣有着長長的眼線。
兩個未來的貓媽貓爸給黃狸送來了補身體的貓奶粉,方域還打算明天買些雞胸肉送過來,讓黃狸好好補補。
小貓們長得很快,一週後就能毛手毛腳的在房間裡四處亂轉了,由於它們對所有的縫隙都充滿好奇想鑽鑽看,馬督有過一週五天,每天兩回來找秦青說:“它們跑丟了/不見了!”
到了第四周,也就是滿月時,黃狸竟然開始把小貓們叼出去訓練了。馬督這回把他所有的貨都搬到走廊上也沒找齊小貓時,竟然哭了起來。秦青幫他一起找貓,看到這一幕一點也不驚訝。
不過黃狸晚上就把小貓給叼回來了,它出去時帶了一隻,就是那隻跟它一模一樣的黃狸,回來時卻帶回了三隻小貓。
“三隻?”秦青聽馬督這麼說也上了樓。
“對,三隻。另外兩隻是一模一樣的白貓,頭頂有一撮黑毛。”
看到這兩隻明顯比剛滿月的小貓大得多的貓時,它們正在吃黃狸的貓糧。本該最護食的黃狸卻只是在一旁給小貓舔毛,有小貓好奇的去“搶”這兩隻貓的糧,它們站在貓糧碗裡,那兩隻看起來應該有半歲的白貓竟然後退了一步,半點也不敢跟這幾隻小貓搶,還是黃狸去把小貓們叼出來,白貓纔敢去吃。
“可能也是家貓?”秦青蹲在旁邊看,但這兩隻白貓太瘦了,肋骨都能清楚的看見,它們肯定餓了很久,它們吃貓糧時非常兇,一口一口,不一會兒就把滿滿一盆貓糧給吞完了。秦青嚇了一跳,“不會撐着吧?”她試探的伸手去摸這兩隻白貓的肚子,白貓像是害怕一樣趴在地上,耳朵往後背,輕輕的喵了一聲,可憐極了。
秦青卻愣了。
不是因爲這兩隻可憐的貓,而是她在碰到白貓後,感覺到了什麼東西,像是水一樣,淡淡的,快速流過的畫面。
怎麼回事?
馬督又倒了滿滿一盆貓糧,怕黃狸沒有吃的。
“我把它們帶走吧。”剛纔感覺到的東西讓秦青特別在意,“我那裡有買好的貓糧和貓砂,你這裡貓太多了。”爲了迎接小貓,她早就把該買的東西都買好了。只是馬督說小貓要在母貓身邊多呆兩個月才能放心,要到三個月時才把小貓給她。
她把這兩隻白貓抱回去,準備好了乾淨的水和貓糧,又煮了雞胸肉給它們,這兩隻貓非常乖巧的臥到了貓窩裡,兩隻臥在一起,相依偎着。
秦青看到它們睡着了,悄悄過去把手放在它們身上,這次感受的就更清晰了。
不是它們倆,而是另一隻貓,這是另一隻貓死前的記憶。
它們是另一隻貓生下來的,跟母貓一起住在主人家裡。記憶中有條紋的布藝沙發、碗櫃、冰箱和地板,還有好幾雙穿着拖鞋的腳。
這部分記憶最多。然後就是陰暗的街邊角落,垃圾筒、花壇、牆角、車底,最後是馬路。
秦青收回手,心裡有些悶悶的難受。
這是一隻母貓短暫的一生。它生了好幾個孩子,最後這兩隻一模一樣的留了下來。主人家裡有好幾個人,對它並不怎麼疼愛,很少抱它、撫摸它。爲什麼突然變成流浪貓?它不知道,秦青也沒看出來,猜不出原因。總之,三隻家貓變成了流浪貓,它們生活在街上,躲在人平時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裡。在冬天冷的時候,汽車發動機就成了最容易取暖的東西。
那隻母貓死在了馬路上。她不得不猜測是不是因爲它躲在發動機或車底才變成這樣?
然後這兩隻小貓失去媽媽的保護後,被黃狸領到了馬督家。
可能在黃狸的眼中,那是個安全的地方。
秦青摸摸這兩隻貓,它們醒了過來,乖乖的趴着,靜靜的打着呼嚕。
她打給方域:“我有兩隻貓了。”她說了前因後果,方域溫柔的笑着說,“那我就養兩隻吧,以後等我們結婚了,可以一起養它們。”
事情似乎圓滿結束了?
直到馬督又買了一袋狗糧。
“……”秦青問,“咪咪又撿了只狗回來嗎?”
馬督欲哭無淚的點頭。
馬督家越來越熱鬧了,壞處是他正在考慮租下秦青曾經打算住的那間隔壁用來放他的貨,這樣他的房間裡就可以養貓和狗了。好處是馬督終於不再害羞了,他跟附近喂貓的女孩子/阿姨/老奶奶常常聊天,越來越不認生了。
最後,黃狸找到了那個看小電影還外放的傻瓜,他就住在馬督家樓下。不過他不是在看小電影,他是在錄音,錄喘息賣給一些傻瓜,據說他學女人喘氣學得爐火純青。黃狸把他的u盤從窗臺上撥拉到樓下,被這個男人舉着拖把追殺,馬督看到後舉着臉盆和菜刀跑下來,最後房東老太太叫來警察,查清一切後,那個男的被警察叔叔帶走批評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