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街道溼漉漉的,泛着光。行人腳步匆匆的走過,濺起一串串水滴。
一個精靈一樣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在淺淺的水窪中間走過,她看起來十七八歲,白得發光,扎着一個乾淨利落的馬尾辮,穿一件露出雪白雙臂的運動背心和一條淺藍的緊身七分牛仔褲,逼人的青春氣息肆無忌憚,兩旁的行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
她站在一個水果攤前,眼神古怪的盯着一處看,此時剛好是下午兩點多鐘,行人少,客人少。水果攤老闆是個二十多歲的光頭腆肚胖漢,看到少女盯着美國大櫻桃半天不動,過去拿了個塑料袋給她抓了兩大把:“拿去吃吧,好了再來。”
少女早就習慣走在路上被人往手裡塞各種各樣的東西,笑容甜美的接過來,聲音滴蜜一般的道:“謝謝哥哥!”然後轉着靈動的眼珠子,指着美國大櫻桃下說:“哥啊,我看這塊磚下不穩當,你有客人來了站在這裡該濺一鞋水了,這大櫻桃還是換個地方擺吧。”
她說完就走了,精靈一樣的身形讓胖漢看了好半天捨不得移開眼睛,鬼使神差的就把櫻桃攤換了個位子,等那一處露在太陽底下時,“嘶”的一聲,陰影中有個東西逃走了。
“小眉,回來了?”一個像熟透了的桃子般的女人從屋裡走出來,看到少女拿回來的櫻桃,一點不意外的指着裡面說:“去洗洗拿出來給客人吃。”
少女甜甜的答應了一聲,快步進去,一會兒就穿着圍裙出來了,手裡捧着一個大玻璃碗,裡面是還掛着水珠的大櫻桃。
這是一家花店,卻跟普通的花店大不相同。它開在街角轉彎處,一溜的落地窗採光很好,店裡的花草全都露了出來。
店主是一對姐妹,姐姐二十多歲,不像現在的女人愛減肥個個都只有八十斤,她看起來胖胖的,豐胸肥臀,偏有一把不盈一握的細腰,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褲和襯衣,她不化妝也沒有燙頭,頭髮只是簡單的在腦後紮了一下,圍着圍裙在店裡走來走去,擦玻璃搬花盆,額帶香汗,頭髮絲掉下來粘在修長的脖頸間,動作太大的時候露出一截細白的腰肢……
等人進到店裡才發現這店裡的不同之處。
雖然這店裡也擺了很多鮮花和盆栽,但在店的正中央卻擺着一張大圓桌子,周圍是散落的幾把舊藤椅,那藤椅一看就知道坐起來一定很舒服。
桌上有小巧的藤編花籃、鮮切花和一些乾草,還有一個很大肚子的瓷茶壺和幾個茶杯。進來的客人只要沒什麼事,都會在這裡坐下喝一杯茶,跟姐姐聊聊天。後來姐姐還特意多準備了幾張小圓桌和小藤椅給客人呢。
妹妹是個十七-八的小丫頭,愛跑出去玩,很少在店裡,姐姐心疼她也不管她,但如果她在店裡就忙得不停,爬高上低的拿花籃、拿客人要的種種東西,不許她姐姐動手。
客人們來得多了都知道這對姐妹都沒有太好的學歷,姐姐在家鄉勉強讀到中學就出來做事,妹妹讀到了高中,本想讓她跟着姐姐到大城市來上大學的,可惜……
“她一來就玩瘋了,也不愛讀書,我拿她真是沒辦法。”姐姐說着,嗔怪的瞪了一眼妹妹。
“小孩子都愛玩。”坐在那裡喝茶(小桌子不坐,非擠在大圓桌上坐)的一位客人笑着說,親熱的就像自己家的親戚,他道:“你要是想送她去,我剛好有關係,是個夜大,每天下午六點我來接她去上課,等晚上十點放學我再送她回來。”
姐姐的眼睛像閃着星星,似乎不好意思麻煩他一樣沒有接口,而是又親熱的替他續了半杯茶,“上回你說你喜歡喝生普,我上回去茶店看到了就讓人給我抓了半斤……”再把洗乾淨的櫻桃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別客氣,你總來照顧我生意。”
這位客人生生在這裡耗到五點半才走,臨走掏錢買了一枝玫瑰——送給姐姐。
等他走遠了,姐姐臉上的笑半分未減,回身把玫瑰剪去長枝,隨手插在剛纔那人喝茶的玻璃杯裡,重新換了水放在桌上。
妹妹伸頭往外看了一眼,輕輕撇了撇嘴,“這個是幹什麼的?”昨天還沒見過,今天第一次看到的客人,怎麼就熟得跟她們認識好幾年了一樣?
“聽說是個夜大的老師。”姐姐說,“天天從門前過上七八回,看臉也看熟了。”
怪不得買花只買一枝。
不過,她們倒不在意男人是窮鬼還是富豪,只要能迷得住就行。不過讓人悲哀的是,會被女人迷住的男人中,有錢的比沒錢的多得多。倒不是她們眼裡只有孔方兄,而是當男人沒錢時,錢與權對他們的吸引力比女人大多了。反倒是那些有錢有勢的男人最喜歡追求“純真的愛情”。
不過給他們純真愛情的女人一定也要在純真的年紀就是了。
“希望這個能多來幾回。”男人的愛慕對她們而言就像散發着誘人香味的肥雞大鴨子。
小眉——她們的名字其實都是到這裡後隨便取的,她這個名字叫得甜蜜了,就像‘小妹’。她扭着腰在店裡轉了一圈,問,“姐,我們今晚吃什麼?”到城裡有個好處,就是吃的東西變多了,“我想吃炸雞翅!”
“我吃烤豬蹄。你買吧。”姐姐——她叫阿嬌。阿嬌把外面的花都搬進來,免得阻礙行人。啪的一聲,她打開了店外的燈,在夜光中溫暖的燈光把這個花店照得像仙境一樣,夜晚出來約會散步的小情人忍不住被這間花店吸引了目光。
阿嬌站在花叢間,懷裡抱着一大籃百合,身後則是妖豔的紅玫瑰,美得不似凡人。但從她的穿著打扮來說,卻又顯得出她的出身普通又生活困窘:簡而言之,好上手。
這是一個多麼平易近人的美人啊。但凡兜裡有兩個錢的男人都可以進來買一束花再跟美女說說話,還能得到美女殷勤的奉承和服務。
很多帶着情人的男人都喜歡在這間花店流連。
小眉初時不解,問阿嬌:“帶着女朋友進來……不怕女朋友生氣嗎?”
阿嬌教她:“這些男人都是很清澀的,他們每個人交過的女朋友不會超過一隻手,有很多可能是第一次交女朋友——你第一次學會騎自行車時不是也想買更好的車嗎?都是這樣的。他們第一次從自己女朋友身上認識女人,開葷了,自然就想嘗試更多的女人。”
“這還是不能解釋他們爲什麼敢花心啊?”小眉更糊塗了。
“初生牛犢不懼虎。”阿嬌說,“他們在交第一個女朋友時會因爲擔心自己交不到女朋友而‘委屈’自己隨便找一個願意接受他們的女人,一旦從這個女朋友身上得到自信,他就會想要去找第二個比這一個更好的女人了。而年輕人是最容易自大的。所以你以後要找男人,盯住年輕的有女友的,事半功倍。”
小眉似有所悟。
她們會搬到這裡來,是爲了讓小眉能接觸更多的人,瞭解男人,才能更好的修煉。
送走一波又一波情侶後,快到十點了,阿嬌就讓小眉把店收起來了,一會兒她有個約會,當然不是跟那個夜大老師,一個天天來買花送給未婚妻的男人約她去吃飯。
“他想娶你嗎?”小眉問。
“不可能的。他只想找一個沒有負擔也威脅不了他生活的情人。”阿嬌換了一條白裙子,仍是脂粉未施,清純的像個不解世事的女大學生,“比如我。”她對着鏡子笑了一下,媚態橫生,“沒有學歷,是剛到這個城市的人,親人只有我們姐妹兩個,對他一無所知,而他除了名字,連電話都沒有給我。”她轉身說,“怎麼樣?是個很好的情人對象吧?他想甩掉我的話,只要不再出現,我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這樣的男人偏偏還喜歡清純的良家婦女,他把這看成戰績,引得一個個女人爲他動情,而他處處留情,片味不沾。
小眉笑得露出兩顆虎牙,看姐姐準備好了,突然想起件事,“對了,我在街那頭的水果攤下看到一個女鬼哦,有身影的。”
阿嬌皺眉,“真討厭,今天你在家裡點上香吧,看能不能引那個老鬼來,把那個女鬼送走。”
小眉看着阿嬌在路口坐上一輛汽車走後,轉身回到店裡,在店鋪角落擺放雜物的一張舊條案上放了一個髒兮兮的銅香爐,別看它髒得不成樣子,純銅的。這還是她們來之前從廟裡“借”來的呢。
她拿起幾根手製的香,這種香現在不好找了,她們下山時帶的都快用完了,還要再去找那個假和尚要。想到這裡,小眉就有些氣悶。
她點上香,青色的煙緩緩往上,筆直的隱去,像接連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夜入三更,寂靜無聲。
小眉抱着手機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薯片,咔喳咔喳的聲音在店裡迴盪。
突然平地起風,陰涼入骨。
小眉回頭就看到一個穿着長衫戴着黑禮帽的老頭子站在她背後,臉上帶着笑,【小友有禮。】
小眉翻了個白眼,噘着嘴不情不願的去倒了三杯酒。
酒香濃郁,老頭子看了眼這酒杯,笑眯眯的說,【既請了老頭子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小眉說,“這條街上有個女鬼,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勞煩老先生把她請走吧。”
【本是小老兒份內之事,小友不必客氣。】老頭子對着桌上的三杯酒吸了一口氣,酒氣蒸騰上涌,霎時杯中酒就化爲烏有了。
接了供品,就算請過客了,客人自然也該走了。
線香是請柬,酒是待客,至於桌上閒話也只是閒話而已。
老頭子的身影漸漸隱去,小眉打了個哆嗦,趕緊把酒杯拿去洗了,又拿空氣清新劑在屋裡亂噴:趕緊把這股死味遮遮!太難聞了!
如果說小眉最討厭最害怕的氣味,就是這帶有陰間涼意的味道,總會讓她忍不住想現原型。次數多了,她又不想承認自己害怕,只肯承認這味道難聞。
阿嬌回來時聞到滿屋未散的空氣清新劑味,只好開窗換氣,不然滿室花香和這個混在一起太奇怪了。
“已經來過了?”她問。
“對,已經跟他說過了。”
“說過了就好。”阿嬌解下披肩,一臉紅暈。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小眉好奇道。
“第一天而已,他要玩戀愛遊戲,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阿嬌笑得甜得醉人。
小眉現在還沒有試過去約哪個男人,不由感嘆:“不知你倆是誰玩誰?”
阿嬌眼波一橫,嬌媚道:“當然是他想怎麼玩,我都奉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