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晃掛了電話後心神不定,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易爸爸接了電話還很驚訝,自己這個兒子自從成年後就沒這麼粘過人,怎麼連着兩天都打電話回來,出事了?
“爸爸,咱家那個鈴,真的從來沒響過?”易晃問。
易家有一個古鈴,據說傳了少說也有兩百多年。這鈴從來沒響過,但易家古書中記載此鈴是會響的,名爲“八鈴”。既然前頭是數字,就有可能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後面也可能有九、十等等,但易家只有這個“八鈴”,這麼多年也沒找到別的相似的東西。
這個古鈴有什麼神通?易家人不知道。這麼多年,也就是把它當做一個有象徵意義的東西。後來搞這個通山文化協會,易家就以古鈴其形做出縮小的複製品當做紀念品,而且還分了好幾種。易晃送給秦青的就是易家照着古鈴一比一複製出來的,連重量都精確到毫克。有一些風水師喜歡用易家的古鈴複製品,據說可查氣觀風。
但就算在風水師手中,易家鈴也從沒響過。
易爸爸聽了易晃的話,也不淡定了,起身道:“你等等。”他去找了易爺爺,這鈴就擺在易爺爺的牀頭。
易爺爺摸着古鈴,這鈴小時候還是他的牀頭玩具呢,一分一毫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嘆道:“說不定,不是這鈴不會響,而是咱們都聽不到。”
易爸爸沉默了。易家雖然也稱得上略通陰陽五行,可要說易家的子孫後代誰誰誰身具異相特別有這方面的天分的,那是一個也沒有。
就是易晃,也是從小感興趣,然後刻苦修行之後,纔算是能查氣觀風。能看到風流雲動,能察覺到氣場變化,已經是難得的人才了。
“那個女孩子,說不定纔是這鈴的歸宿。”易爺爺道。
易爸爸說:“這東西你就是給人家,人家也未必會要啊。”
不是瞎話,易家古鈴真不是什麼漂亮東西。曾經請過文物鑑定專家來看,結果說加上年代的話,是有些值錢的,但第一,年代太近,第二,保存太壞,第三,看不出它到底是幹嘛用的。如果易家想賣掉,那就要先把它送到文物所去進行具體的鑑定,吹噓的高大上一點,說不定還有希望。
易爸爸倒不是可惜東西,他能理解易爺爺的想法。這古鈴算是家裡傳了幾代的一件東西,易爺爺對它的感情很深,幾乎就把它當成對父母追思的感情寄託了,易爸爸記得易爺爺跟他說過,說這鈴小時候他爺爺,也就是高祖爺爺拿這個鈴逗易爺爺,說他搖出聲音來就給他買糖吃。於是易爺爺小時候就抓着這鈴搖啊搖,搖啊搖,搖啊搖……搖到他懂事不會被這話騙了也沒搖到糖來。
在前面的長輩都去世後,這個陪伴了易家幾代的古鈴就成了易爺爺懷念父祖之物了。
現在發覺這古鈴在易家是明珠暗投,易爺爺就想將它送到能夠使用它的人手中,也免得寶物蒙塵。
易爸爸就是怕這玩意就他們自家看重——其實自家子孫也沒幾個看重的,哪怕是不肖子孫中想拿它賣錢的,都嫌它年代不夠久遠賣不上價。拿去送人,人家不要怎麼辦?嫌棄怎麼辦?
好歹也是自家看了多年的“寶物”,隨便送出去別人不珍惜的話,那就更難受了。
易爺爺皺眉想了想,道:“你讓大孫子回來一趟,把這玩意給人家送去,不是說那邊也有個老教授是研究這個的?把來歷說一說,就說是讓人家研究的。若是看入眼了,再提送字不遲。”若是人家沒看上就再搬回來。
易爸爸就給易晃打電話,讓他把家裡這個鈴拿過去。
“要是真能聽見聲音,問問那女孩子是個什麼鈴聲?”易爸爸說的時候,易爺爺就在旁邊一臉期待,他都這把年紀了還沒聽過呢,一定要問清楚。
易晃答應下來,回家取鈴。
這邊,秦青也正在研究這鈴。她以前把這東西當成個小玩意,沒當回事,現在發現奇異之處,那當然不能等閒視之。
她把這鈴送去給施教授看,結果施教授也說不出這東西是什麼。
“上頭這個獸,倒像是蒲牢。”蒲牢,龍四子,平時刻在鐘上,使鐘鳴響而亮。
“易先生說這個鈴是仿‘八鈴’制的。”秦青說。
“八鈴……”施教授還真沒聽過什麼八鈴,他託在手裡試了試,又去拿小秤去稱重,“三兩三分。”
施教授給這鈴拍下照片,答應替她找找看資料,他道:“只是這形,倒像是鍾,而不是鈴。”
“鍾?”秦青把鈴舉起來看,可能是因爲太小,所以她一直以爲是銅鈴,“那它是個銅鐘?”
“嗯。”施教授點頭,“它是純銅製的,所以你看顏色也不一樣。”
她還以爲這顏色是鍍上去的,“那它叫八鈴,是不是第八個鍾?”
“有可能。”施教授,在照片上寫下“疑爲編鐘”。
過了兩天,易晃竟然直接聯絡施教授說要把家裡的八鈴拿來請教授鑑定一下。施教授就把秦青叫來了。
親眼看到擺在桌上的八鈴,她還真沒認出來。
主要是太難看了。
八鈴本體只有一個桔子大,鍾鼻上的獸耳朵都沒了,鐘體上下花紋都磨得快消失了,整個灰撲撲的。
施教授正在秤八鈴,“九兩九。”
秦青拿出自己的複製鈴,“這個是三兩三。”
易晃道:“等比例縮小的,上面的花紋都是後來經過復原纔有的,以前都看不清楚了。”他自己也掏出一個,比秦青這個舊多了,但看得出來是一樣的。“當時做出來後,我爸就給了我們家孩子一人一個當玩具。我這個還留着,其他人的早不知道丟哪兒了。”
施教授答應替易家研究八鈴,兩邊還寫了一個委託書。
這二人在商量委託書時,秦青把手放在八鈴上,易晃回頭看到了,說:“別客氣,隨便摸。我們小時候還拿它當球踢呢。”
施教授笑着說:“你們家裡人也真是不把它當回事,我看也有幾百年歷史了。”
易晃說:“主要是我爺爺一直想知道它是哪裡來的,這都成老人的執念了。”
寫好委託書後,易晃過來看秦青還把手放在八鈴上,自從接到那個電話後就積攢下的好奇心早就忍不住了,他問:“有什麼感覺?”
秦青說:“很涼。”
施教授在後面說:“已經確定了,八鈴確實是鍾,就是別的鐘不知道去哪裡了。你覺得它涼,因爲它也是純銅的。”他還打算把八鈴敲點末末下來驗一驗純度,估計這純度不會低。
不是那種涼,而是人的手放在上面暖不熱的涼。
易晃和秦青一起從施教授那裡出來,他問起秦青還要不要去看展覽。他回家拿鈴也過了兩天,展覽已經結束了。
秦青說:“不能看了吧?”
“東西還沒運走呢,你想看我帶你進去看。隨便跟我說說八鈴是怎麼響的。”
秦青想去看看展覽上有沒有什麼難得的東西,還想問問易晃能不能拍些照片回來,這樣她今年交給施教授的論文就有內容了!
擇日不如撞日,秦青看下午的課也沒什麼,就給司雨寒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請假,她跟着易晃去了博物館。
快到博物館時,秦青看到那個停車場的入口,指着說:“就是在那裡的二層聽到鈴響了。”
“那邊?”易晃伸頭往外看了一眼,竟然直接把車拐過去了。
秦青從之前就覺得奇怪了,想了一下,沒說話。
易晃解釋道:“就進去轉一圈看看。”
車拐進去,沿着坡道向下行。第一層仍然停滿了,跟其他的停車場沒有什麼不同,等拐到第二層時,易晃就感覺到了,從通道口吹上來的風帶着陰氣。
他放慢速度,讓車緩緩滑進去。一扭頭,看到秦青已經把鈴拿出來舉在手中。
這一層很暗,明明也有燈,卻就是比上一層要暗得多,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車輪輕輕碾過地面,兩旁停靠的車並不多,都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走到一半時,秦青再次聽到了鈴聲,清脆、悅耳。
鈴身輕輕搖晃着,讓人會覺得是拿着它的人在不自覺的動,而不是鈴本身在動。
她看易晃,見他仍然盯着外面看,似乎沒有發覺鈴已經響了。
此時車已經慢慢開出去了,鈴聲消失。
開到外面後,易晃回頭看了一眼,問秦青:“剛纔響了嗎?”
秦青點頭。
他的臉色就發沉了。
“走吧,先去看展覽。”他說。
博物館二號館已經閉館了,門口拉了一條線。裡面的展品正在裝箱。易晃領着秦青進去,她拿着手機看一個搜一個,還真看到不少只在書上見過的東西。
“能拍照嗎?”她問。
易晃說:“可以,你拍吧,別用閃光就行。”
秦青就盡情的拍起來。
一直到四點,他都沒有催秦青一聲。等她拍得心滿意足了,帶着她出去時說:“能不能請你吃個飯?”
秦青說:“那怎麼好意思?該是我請你。”
易晃說:“其實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秦青以爲是複製的八鈴會響的事,也確實跟這個有關,但比她想的要複雜得多。
“你說把那個鈴給我?!”她放下刀叉,“那不是你家的傳家寶嗎?”
易晃說:“什麼傳家寶?家裡其實沒人這麼想。這個你放心,我爺爺也是不想把這東西放在家裡糟蹋了。”
秦青說:“就因爲我說我聽到它響了?”
易晃點頭。
秦青接受不了,“這也太兒戲了!”
易晃說:“不兒戲。它在我們家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從沒有人聽到它響過。更別說響的是複製的了,你能聽到,說明你跟它有緣,至少比我們的緣分深,我爺爺就是這個意思,他對它的感情很深,只要你聽到它響後能告訴他是怎麼響的就行。”
“怎麼響的……”秦青回憶了一下,模仿道:“就是很輕的鐺、鐺、鐺、鐺……”
易晃仔細去聽,聽一會兒竟然覺得心跳加快了。
是節奏!這個節奏!
“你等等!”他拿出手機,“我錄一下,你再學一遍。”
秦青就深呼吸,認認真真的:“鐺、鐺、鐺、鐺……”
易晃感覺到了,秦青在模仿時,並不是鈴響,而是鐘鳴!而且,她不自覺的用了她的氣,現在整個餐廳都沒人說話了。別人或許根本聽不到聲音,卻受到了影響!
他趕緊喊停,給秦青倒了杯水,“怎麼樣?”
秦青有點恍惚,似乎剛纔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中,現在回過神來,周圍的聲音才灌入耳中。
“還好……”她拿着複製的八鈴,下意識的搖了一下。
易晃就感覺到周圍的氣場波動起來,像一個浪頭撲打在他身上。
八鈴……難道是溝通陰陽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