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十三,薛家便又準備迎接上元節,僕役們開始在正門旁邊搭了燈棚,擺了許多的花燈供行人猜燈謎。小雨忙完自己的事情,照例踱到上房瞧瞧徐夫人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
小雨帶着蟬蝦和小紅倆個才一進正院就見趙嬤嬤焦急中帶了幾分罕見的熱絡迎了上來,丹桂也扯着嘴角在門口高聲道:“世子夫人來了”
小雨瞧了他們一眼,不動神色地踱了進去。才一進屋便瞧見薛文和徐夫人倆人不約而同地放下手裡的茶盞,薛文忙起身行禮讓座,小雨便尋了自己慣常的椅子,靜靜地坐了。
過好一會,薛文最先沉不住氣,躊躇着說道:“三嫂”
徐夫人急忙咳了一聲。
薛文頓了一下,勸道:“娘,說不定嫂子有主意呢。”
小雨心想:“這可奇了,他有什麼事兒求到我頭上呢?”又瞧了瞧徐夫人的臉色笑道:“若是你想跟你三哥從軍,那就算了。我這裡還有好幾個人安插不進去呢。”
徐夫人雖然鬆了一口氣,卻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小雨不由好奇起來。
薛文在一旁急忙忙道:“不是,不是。”說着一張臉便漲得通紅,睃了母親好幾回,見母親也不搭腔,只得鼓起勇氣自己說道:“昨兒爹出去喝酒,遇上戶部右侍郎陳齊峰,他有個兄弟是吳州知府。陳侍郎說他這個知府兄第家裡有個……”
小雨瞧了他尷尬的樣子暗想:“難道爹又想往房裡添人?”想着便瞥了徐夫人一眼,見她氣鼓鼓意難平的樣子,不由奇怪:“照理也不該這麼生氣,爹爹屋裡已經有了這麼多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無所謂。”
徐夫人癟了癟嘴,冷笑道:“那個知府家裡有個姑娘,跟文兒年紀相仿……”
小雨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心想:“纔不過十來歲的樣子,爹也太着急了吧?”
薛文被她盯得十分不好意思。低了頭不說話。
小雨這才轉過頭看着徐夫人,嚥了咽口水道:“還沒換庚帖吧。”
徐夫人面如死灰,嘆了口氣道:“早上從我這裡要了庚帖,這會兒想必已經換了。”
她話音未落。小雨已經轉頭看着薛文急急地交待道:“你立刻去青石明軒,找到紋娘,讓她派人去找國公爺,看看庚帖換了沒有。若是沒換,就說是我吩咐的。偷也好,搶也好,先給我弄回來,然後咱們再說旁的。”
薛文聽得眼睛一亮,轉身挑了簾子就跑了出去。
小雨見他眨眼間就出了院門,不由笑道:“娘,你瞧這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瞧他還不樂意的樣子,說不定人家是個好姑娘呢”
徐夫人扯了扯嘴角,悻悻地說道:“這都兩三個時辰了。這庚帖只怕早換了。”
小雨剛要埋怨她不來找自己商量,轉念一想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轉頭對趙嬤嬤說道:“你去叫人把薛忱叫來。”
瞧見趙嬤嬤走了,這才笑吟吟地說道:“娘,你也別太擔心,一來,倆人年紀還小,誰知道以後會怎樣。二來,爹這人也是個有福氣的,雖說倉促了些。可也未必不是個好姑娘。就怕是有人瞧着咱們家不順眼,故意……”
徐夫人瞧了瞧小雨,一時百感交集,心想:“剛剛的倒是我急糊塗了。竟然以爲是她乾的。”
小雨沉吟了半晌,笑道:“娘,你說的對,這會兒只怕早就換過庚帖了,好在這幾日正是上元燈結。雖說我和娘走不開,但是我聽人說吳州女眷都有走百病的習俗。那邊離我們也不算遠,我想讓薛忱陪四叔走一趟。”
徐夫人的一顆心陡然提起,暗想:“莫不是在這裡等着我們母子?”
正想着薛忱和薛文一起跑了進來。
小雨便同他們說了一下:“你們打聽了那小娘子是什麼樣的人便立刻回來。若是個好的,春天陳知府述職的時候,讓娘想辦法見見那小娘子,合意就罷了,若是不合意,咱們再慢慢商量,總要尋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說着轉頭瞧着徐夫人道:“娘,這個陳家您可知道?陳侍郎的夫人我怎麼沒見過?他們可是陳相的族人?”
徐夫人這會兒也定下心來,訕訕地說道:“他們和陳相是同宗,卻不是十分親近,已經出了五服了。”
小雨點了點頭,心想:“這事兒來的蹊蹺,還得讓人好好查查。”
等過了申時,紋娘纔回來覆命:“世子夫人,庚帖早就換了。”
薛文雖然有些失望,但是想着小雨後面出的主意也不差,便不像之前那樣着急了。
小雨便同徐夫人商量:“羅十二功夫不錯,我讓他護送四弟。只是他照顧人卻不行,娘,你看要不要派個穩妥的小廝一起跟着。”
徐夫人想了想道:“不如派個可靠的掌櫃或者管事兒的去打聽一下?文兒這麼小,我怕他打聽不到什麼。”
小雨曉得她擔心兒子,便道:“倒也不是非要四弟,只是這事兒曉得人越少越好,若是那姑娘人不錯,娘也看得過眼,這事兒就當沒發生,若是不遂意,那更不能讓旁的人知道了。”說着瞧了薛忱一眼,薛忱忙道:“三嬸嬸放心,侄兒曉得輕重。”
小雨微微一笑:“有些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薛忱一凜,身子站得筆直,低下頭沉聲道:“薛忱必不辱使命”
徐夫人頭一回瞧見這樣的薛忱,心裡一驚,暗想:“這孩子我素來不喜,狡詐又自以爲是,怎麼……”
她心裡正七上八下的盤算着,薛文也跟着跳起來,與薛忱並肩站了,一揖道:“嫂子放心好與不好,我都回來與嫂子…和娘商量了再行事。”
徐夫人心中微澀,嘆了口氣道:“那,就讓拾墨跟着你們好了。”說着便讓薛文兩個出去收拾,明兒一早就動身。
小雨瞧見他們走了,這才長嘆一聲:“年前他們在梅嶺練了這麼久,這回是頭一次讓他們倆出去辦事。我明裡放一個護衛,暗中再跟兩個,娘若是有信得過的人手,也派幾個人跟過去瞧瞧。咱們家,唉,世子爺是不錯的,只是這會兒要出征了…外頭應酬…”
小雨頓了一下,硬生生地轉了過來:“娘,爹一向是這樣的嗎?”
徐夫人不由低了頭哂笑道:“他是一家主,這家諸事自然都是他做主。”
小雨心想:“徐夫人算不得十分聰明能幹,可是這府裡也管得井井有條,若是我斷然管不了這麼好。若說有什麼不如意,也就是繼子這一件弄得不好,這卻是沒法子的事情。卻也估不到,她平日裡要受這樣的閒氣。”
這樣一想,便忍不住問道:“那你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這,豈不是生生氣死人了。”
不想徐夫人聽了這話神色一黯,雖然立刻拿帕子按在眼角,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唬得趙嬤嬤忙過去勸慰她。小雨也慌了,侷促地站起來,吱唔道:“哎呀,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好在徐夫人很快就忍住淚是,吩咐趙嬤嬤:“你去送送世子夫人。”
趙嬤嬤忙給小雨打了簾子,送小雨出了院子:“世子夫人莫怪,夫人這些年過得辛苦。當初…唉可誰曾想……是個這樣的人家,現在連文哥兒的前途都搭了進去。”
到了正月十五傍晚,因聖人想普天同慶,便召集了文武百官帶着家眷一起去城牆賞燈,薛世子自然也不例外帶了小雨一起進宮。
聖上瞧了一眼正與宜都郡王閒聊的小雨,暗想:“這丫頭年紀雖小,做事倒老辣,不慌不忙的。我前頭讓陳家跟薛家做親,她後腳就派薛文自己去打探。”
小雨站在宜都郡王身邊低聲說道:“說來好笑,我初掌家務,諸事都沒個頭緒。唉,管事們各個都想拿捏試探我,正事兒都幹不完,偏偏這些人還給我找了許多的閒事兒,忙得我焦頭爛額。我一氣之下,就想找個人替我管理這些管事,嗯,就封他個大總管好了。”
說着,小雨撲哧一笑道:“偏偏我剛歸家,哪裡知道哪個管事行,哪個不行,索性便讓他們自己選。這可奇了,到現在大總管還沒找到,這些管事們倒不來找我的麻煩了,如今還互相監察起來。”
宜都郡王忍俊不止:“你是說他們互相攻訐起來吧”
小雨便訕訕地說道:“反正,比他們一窩蜂地圍攻我要強多了。”
宜都郡王搖了搖頭:“這樣一來,乾的越多的人錯的越多,最後他們就都不幹事兒了。”
正說着,禮樂聲起,四周驟然間靜了下來,諸人忙回到自己的位子,規規矩矩地站好。小雨站在薛世子身旁向下望去,暗想:“這城裡的房子都不敢高過皇宮,如今站在這城牆上,整個京城盡收眼底,怪不得大夥兒拼了命也要穿龍袍。”
心裡想着,忍不住歪頭瞥了薛世子一眼:“雖然有的時候挺氣人的,可是好的時候,我們倆一起吃喝玩樂,一起坑人。若沒了他,什麼好玩的事情都沒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