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國公被諸人這般一說心思又活絡起來,待酒席散了,急急忙忙跑去找薛羽:“上次文兒跟着你學騎馬,不是學得挺好的?怎麼這次出去打仗,你不帶上他。其實怺兒也不錯,但是若論遠近,文兒可是你親弟弟,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薛世子莫名其妙地被小雨塞了個薛怺進來已經十分不爽,聽了這話便沒好聲氣地答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踏青。若是有個閃失徐氏又該哭哭啼啼了,上回不過騎了會兒馬。哪一個頭回騎馬不是這樣,就他一點苦也吃不了,他那個娘一見我就好似我是她殺父仇人一般,哼,我可不想熱臉貼在冷屁股上。”
薛國公氣得滿臉通紅:“她是個婦人,懂得什麼。”
薛羽卻不管那個,將下巴一揚說道:“您還是將她說明白了再來找我,免得她又哭哭啼啼地出去說我禍害她兒子。”想了想又冷笑道:“再說了,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哪個曉得他是徐氏的兒子,萬一有個閃失,她還不得尋我拼命。”
薛國公一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只得悻悻地進了內宅,徐氏躲病正歪在正屋的太師椅上喝茶,剛聽了護國公起了個頭,就嚇得面如土色,頓時失了往日的伶俐,大聲哭道:“文兒轉過年才十一,這麼小到軍中能做什麼……”
她越說越怕,越想越恨,便不管不顧地抱怨道:“是不是羽兒?你說。是不是羽兒跟你提的?他如今已經是世子了,還想怎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闔府上下。哪個見了他不寒蟬若噤,爲什麼非要將我們母子趕盡殺絕……”
“住口!”薛國公勃然大怒:“羽兒殺你們做什麼,你們又有什麼可讓他窺視的,這闔府都是他的。”
他見徐氏嚇得不敢再說話,這才壓了火氣接着說道:“文兒資質平平,你總說你們家書香世家,叫文兒去你們家學裡讀書。讀了這些年也沒見比旁人強了多少,到現在才考了個童生。羽兒這個年紀都已經是秀才了。”
他雖然性子粗放,心裡也掛記着幾個兒子。兩個庶子瞧見薛羽回來都收了心思,如今也都派了孩子們在小雨身旁奉承,想來伯彥夫婦也能給他們個差事做。他不免擔心起這個幼子來:“我舍了老臉去求羽兒,羽兒說你肯定不樂意。我還不信。這麼些年。你的心胸就……”
徐氏滿腦子都是兒子要從軍,如何聽得進去,忍不住斥道:“我的心胸怎樣?如果不是你,我至於要做填房,十六七歲便要給人做後孃,替旁人看家守業……我……文兒……”
匆匆趕進來的薛文忙扯了扯嘴角笑道:“還沒進院子就聽見你們在吵,娘,這次出征的事兒是我求爹去跟三哥說項的。唉。今兒的時文先生又不滿意,如今文不成。總要尋個退路,不然,將來還不是要看三哥的臉色吃飯。”
徐夫人聽了這話不由神色一黯,忍不住抱着兒子哭道:“是娘沒用……”
薛文笑道:“娘怎麼沒用?便是三哥也要贊您一聲好手段,當初若不是你揪着幾個堂伯孃的錯處,將他們早早轟了出去,只怕我和他早就死了。娘,您只當是替我守着,嫂子是個不管事兒的,她早就應承我,您替我守上十年八年,到時我娶了媳婦,國公府讓我媳婦來管。”
徐夫人氣得臉都白了,點着兒子點頭說道:“我替她兒子守着家業也就罷了,那是我欠了萱孃的,怎麼還要我們世世代代替他們賣命!”
不想薛文拉着徐夫人的手,柔聲勸道:“娘,您住在國公府裡,享受着國公夫人的尊榮,這些難道都是白來的?您若是不幹,若真將三嫂惹急了,讓大嫂,二嫂接過去,他們有三嫂撐腰……難道您真的要當老封君?以後都看着她們的臉色?”
徐夫人怔怔地看着兒子:“文兒,你再試試。這幾年,徐家仕途不錯,除了南邊,如今哪裡還有戰事,以後只怕又到了文官當道的時候,哪怕考個舉人呢?叫你舅舅給你尋個差事…到時候咱娘倆搬出去住…不受這國公府的尊榮。”
薛國公冷笑了一聲。薛文忙安撫地朝父親點了點頭:“我省得。三哥是自家哥哥,有什麼不好商量的。我今兒過去,他還叫我不要從軍,好好讀書。是我自己想見識見識。”
薛國公見徐氏平靜下來,也跟着勸道:“這一趟羽兒自己便領了五萬的大軍,這是妥妥的功名。順義侯,堂邑伯都尋我要把孩子塞進來。羽兒一個也不要,我這裡還正想轍勸他呢。哼,你還不樂意,有多少人爭着搶着要去呢。”
薛羽憋了一肚子氣回了自己的小院,才一進門便瞧見小雨穿了件桃紅色撒花出風毛邊的對襟窄襖,裡面穿了淡藍色的立領中衣,下面是火紅的鳳紋裙,正坐在窗前認真地勾畫着什麼。
小雨沒留意外面,聽見映雪行禮請安:“世子爺,您回來了。”這才慌得跳起來:“怎麼樣?聖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進大營?過年的時候能回來吧!我頭一回祭祖呢!”小雨一面說一面挫氣地想着:“這可怎麼辦啊!我現在就開始想他了。”
這樣一想,便忍不住殷勤地跑過去幫他換衣服:“伯彥,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們走你們的,我遠遠地跟着,住在附近的城裡頭,你若是有空還可以去城裡看看我。”
薛世子被她說得心裡一動,轉念又想:“我是去打仗,哪有個準,興許三五個月都離不開營防,九兒一個人在外頭豈不受罪。”斟酌了半晌,也只得打消了那些心思,嗔怪的:“又胡說八道,你瞧見哪個將軍出征,有夫人跟着了。”
又怕自己心軟,也不敢看小雨的臉色,挽起袖子洗了手臉,接過汗巾擦了,這才找到話題笑吟吟地問道:“剛剛在畫什麼?我記得你畫畫好似鬼畫符一般,還要八哥替你描補,怎麼突然想起畫東西。”
小雨一愣,忙朝窗前的桌子跑去。薛世子和她待久了,不知不覺也練出了一身動如脫兔的本事。一瞧見她神色不對,立刻也跟着撲了過去。他身高腿長,搶先把那書抓在手裡,只見封皮上寫着斗大的隸書:九轉陰陽經。
唬得小雨忙湊過去搶,薛世子不由好奇,暗想:“我只聽先生說過易經,詩經和樂經,倒是頭一回聽說九轉陰陽經。”
小雨跳了幾次,被薛世子將腰一攬,如何還跳得起來,只得撅着嘴悻悻地說道:“又不是什麼了不得東西,值得你巴巴地搶去看。”
薛世子一手按着猶自掙扎的小雨,一手將書放在桌子上慢慢地翻看,越看臉色越凝重:“九兒,你這畫得都分不出男女了!”
小雨嘻嘻一笑:“伯彥,要不你幫我重新畫一遍吧。”
薛世子擰着眉頭,不解地又將那書看了一遍:“九兒,說起來,你我夫妻二人,呃,也算是身經百戰了。”
小雨臉上一赤,撲上去按了他的嘴道:“討厭,不許胡說。”
薛世子忙道:“好,好,不說咱倆。就說畫上這兩個人吧,這個姿勢就是兩個大羅金仙來了,他也擺不出來呀。”
小雨便吃吃地笑了起來:“這個又不是給咱倆用的。”說着湊到薛世子的耳畔,小聲道:“這是個紋孃的,她不是要成親了嘛,我前些日子給四娘子和五娘子她們預備這個,就想…紋娘可是我的貼身護衛,嗯,於情於理我也得送他們一份厚禮。”
薛世子不由嚥了咽口水,嗔道:“就算他們倆人都是習武的,你看這幾張圖,這人都擰成這樣了,還有這個,疊成這樣,我看就是他們也夠嗆。”
小雨忍不住賊兮兮地笑起來:“沒事兒,回頭我給她紋娘說這是一種夫妻雙修的武功…可以陰陽調劑…”說着頭一昂得意地笑道:“誰叫她上次不幫我看着四弟啦,這事兒我還記着呢。”說罷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薛世子瞧了手裡那畫,暗想:“孫護衛這幾日天天到我跟前嘮叨,也想跟着出征,煩的我頭都大了,正好給他個教訓。”這樣一想,不由忍俊不止:“你這個可不行,我幫你重新撰募一下。”
說着拿了幾張紙,細細地重新畫了九勢。這般畫了一會兒,夫妻倆也不免興起,少不得又要細細演練一番。
薛世子便又改了改幾處:“若是一瞧就弄不出來,只怕他們也要丟開手去,總要瞧着雖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是擺不出來纔好。”
小雨偷偷瞄了他一眼,暗想:“伯彥平日裡一本正經的樣子,想不到壞起來比我還厲害。”再瞧那書,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薛世子一本正經地題了書面,口中喃喃道:“這般畫了,就算倆人照着擺出了,只怕是動也動不了了。”
小雨想了想,如何還能忍住,撲在薛世子的懷裡笑得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