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的小丫頭們瞧見夏家的幾個爺們來了也不上前,竟然四散逃開。一旁圍觀的諸人瞧見無不納罕:“到底不是世家,這幾個小丫鬟也不曉得過來幫忙?”
薛世子擡眼瞧見舅兄們來勢洶洶,也嚇了一跳,忙苦着臉硬着頭皮跑過去給大爺解釋。
遠遠的只見二爺蒲扇般的大手猛然舉起,那些膽小的婦人們慌得急忙捂住眼睛,有幾個不禁事的頓時嚇得尖聲叫起來,那幾個捂住眼睛的,聽到尖叫聲還以爲薛世子就此斃命了,嚇得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薛世子的朋友們不由躊躇起來,正想上前幫着勸夏二爺兩句,就見二爺的手無奈地落在了薛世子的肩上,雖說大家離得有些遠,不過看那舉止動作,頗有幾分“痛心疾首”的意思。
紋娘剛交待完下面的小丫鬟上來與小雨覆命,瞥見二爺他們到了,急忙又翻身從樹上跳下來,快步走到夏二爺身邊,單膝跪地沉聲道:“她不肯下來。”
二爺擡頭看了看小雨,見她滿頭上的首飾都跑丟了,頭髮也散開了,被風一吹,露出雪白的臉,夜色下看着十分的瘮人,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低頭定了定心神,這才揮手道:“你先起來,把事情說清楚了。”又一把拉過薛世子:“你也說說。”映雪見狀也含着眼淚跑了進來。
衆人只見紋娘宛如走馬燈似的,樹上樹下跑了好幾回。似乎在商量着什麼。他們離得遠也聽不真切,只得一會兒仰頭看着樹上的新人,一會兒低頭看夏家的幾個爺們。有機靈的這時候才驚覺:“鬧成這樣子,不知道待會要如何收場。”
正想着,院門附近站着的幾個人便聽到耳畔“咔嗒”一聲,不由心中一顫:“這,分明是上鎖的聲音啊!”
小雨站在樹上看得真切,不由冷笑:幾個角門附近都有人發現情況不妙,奔過去想要拉開小門出去。可惜落鎖的小丫頭跑得飛快,眨眼間就沒了蹤影。這些人站在門前不免有些心慌,一顆火熱的看熱鬧的心頓時就嚇得拔涼拔涼的。眼巴巴地回頭去瞧着夏家的人,心想:“其實我們就是來觀禮的,順便看個熱鬧,但是……現在真的不想看了。能回家不。”
也有心眼多的人低聲驚呼:“咱們會不會被他們滅口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幾個糊塗的立刻就慌了神,回頭看了看不遠處尚不知情的看客們,想招呼他們一起過來幫忙砸門。正舉棋不定之時,大樹底下猛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暴喝:“你給我下來!”
那幾個人便改了主意:“其實也沒啥,對不對。我們就是看個熱鬧。薛家又能把我們怎樣?夏家又能把我們怎樣?”這樣一想,立刻轉身回到人羣中,急急地問道:“怎麼了,這是要收拾薛世子嗎?”
薛世子這會兒正被幾個舅兄圍在裡面。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怎樣了。周勵等人是他的朋友,年紀也都不大。便有些沉不住氣,想湊過去給他幫忙,才走了幾步,大奶奶便擋住去路道:“這幾位公子,這是我們兩家的家務事,外人還是不要隨便插手的好。”
正說着,就見夏家幾個爺們突然朝四處微微散開,露出裡面的薛世子正拉着二爺的胳膊高聲勸道:“二哥,你再等等……紋娘!”
夏二爺似乎十分不耐煩,擡手將他推到一旁,一腳朝着那樹幹踹了過去。東安嚇得一個哆嗦,心想:“夏四爺當初要砍這樹,公子攔着沒讓砍。唉,若是當時砍了,夏姑娘,呃,新夫人這會兒也沒處躲,是不是就會乖乖地進屋好好說話!?”
好在這顆大樹頗有些年頭,二爺踹了兩腳也不過見那樹梢搖了兩搖,再沒什麼別的動靜了。薛世子剛鬆了一口氣,就見二爺繞着那樹轉起來,他不明所以,急急忙忙地跟上去,低聲勸道:“二哥,她年紀小不懂事。您,我,我好好勸勸她,她累了就下來了。”
見二爺不理他,便苦口婆心地接着道:“哥,她也是給嚇着了。別說她了,我也給嚇得夠嗆。哥,哥。”他自幼對自己的兩個庶兄就沒什麼好臉色,如今卻都報應在這幾個舅兄身上,將這輩子欠的“哥哥”二字恨不得一口氣還清。
衆人瞧着薛世子哈巴狗一樣圍着那大樹轉圈,走了兩圈才猛然跟在二爺身後停下,都不由自主地順着他倆的目光往樹上看。平時溫文爾雅的七爺叉着腰,高聲喊道:“有本事你在那樹上待一輩子。”
原本坐在枝頭休息的小雨聽了這話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站起來揹着手道:“有本事你上來!”聲音卻不像尋常女孩子那般清越,倒有幾分喑啞。
薛世子聽了急得直跺腳,正要勸小雨兩句,發現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竟然遞給二爺一把砍刀,瞧着那個意思是要砍那樹。薛世子急得汗都下來了,忙湊過去高聲勸道:“九……你快點下來。二哥要砍樹啦!”
跟着接親的馮校尉忍不住低聲道:“我的娘呀!怪不得那新媳婦嚇得亂跑呢。這幾個哥哥也太兇了,那能這樣對自家妹子。”
他身旁站的是若鄔,聽了這話沉聲反駁道:“我看未必,只怕是那,那……太厲害,不這樣,抓不住她。”
這時又聽得六爺大聲喝道:“二哥,你別弄那樹,一會砸到客人。老七,如辰,如海,你們跟我一起上去。方大哥,陳大哥你們在樹下堵着她。待會她掉下來,你們可別讓她跑了。”說罷,飛身一蹬那石凳,腳尖在石桌子上輕輕一點,眨眼間人就上樹了,好在他今日參加婚宴,特意穿了件棗紅色鑲金邊的圓領長袍,雖然被樹枝擋着,衣着鮮亮倒也能瞧出身形來。
夏家那個面白如玉,斯文有禮的探花郎今日穿了件繡金團花的寶藍色圓領袍,腰間紮了一條大紅的腰帶,當仁不讓地緊隨其後。
周勵,駟驊,若鄔還有跟着國公夫人一起過來的國公爺都張大了嘴巴,盯着樹冠里人影攢動,直看得目瞪口呆。
薛世子在樹下瞧見小雨火紅的吉服在樹枝間穿梭,頓時就急了,好幾次衝上去想去救自家媳婦都被二爺擋住。他二人功夫都不弱,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觀禮的客人們看了上面,顧不得下面,瞧了下面,就漏了上面,無不恨爹孃少生了兩隻眼睛。
正看到緊要處,二爺突然鬆了薛世子。薛世子心中一喜手忙腳亂地爬上桌子也要上樹,卻瞥見二舅兄大喝了一聲,一腳朝那大樹踹了過去,慌得他急急忙忙又跳下來去扯他,卻也來不及了。二爺這一腳力道極大,只踹得樹枝亂晃,樹冠上的幾個人都站立不住,紛紛從樹上掉下來。二爺咧着嘴大笑起來:“時機剛剛好。”說罷就衝了過去。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穿着大紅喜服的新人連着幾個舅爺,侄子都從樹上撲棱棱掉在地上。只把衆人看得呆若木雞,咕嚕咕嚕地嚥着口水,心想:“這夏家,實在是……咱們京城再沒有跟他們定親的人家了吧。嗯,好像七爺跟,跟,翰林院的…..那個誰家來着?”衆人正想着,就瞧見那火紅的衣裙猛然朝右面衝了過來,好在六爺比她還快,轉眼間就將她堵了回去。
另一個穿着大紅衣服的是薛世子,在圈子外面急得抓耳撓腮團團亂轉,不停地喊着:“媳婦,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別掙了。”見小雨在裡面也不理他,只得又對身旁的舅兄們喊:“這是我們家的媳婦,你們走開,已經不是你們家的人了,走,你們都走。”舅兄們自然也不理會他。
駟驊覺得自己的小心臟都不會跳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火紅的衣服在裡面左突右衝。偏偏幾個嫂子也在外圍跑來跑去,三嫂的嗓門最大:“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乖乖跟你哥回去。”
話音剛落,就瞧見空中猛然伸出一隻大紅的手臂,一眨眼就縮了回去。也不知道里面的哪一個,使了什麼功夫,一羣人?大喝了一聲散開,轉瞬又涌在了一起。
這“巨大”的人羣好似被人用無形的細線牽着,繞着院子轉了半圈,不一會又轉了回去。時不時還能聽見裡面有人高聲喝道:“揍他,揍他。”
“拉他腿!”
“別拉我這條!”
“小心你的頭!”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夏家的幾個小輩兒突然間就住了手,紛紛撣了撣衣袖,攏了攏頭髮,一個個又恢復了翩翩公子哥的模樣,站在幾個叔伯身後。二爺站在中間一隻手揪着大紅吉服,形容狼狽的新夫人,另一隻手按着身穿一件繡着五彩銀蓮紋的丁香色圓領長袍的八爺,聲如洪鐘地喝道:“開門!回府!”
衆人無不訝然,不由自主地跟在夏家兄弟的後面,暗想:“新媳婦……已經拜過天地了……就這麼給…抓….走了?還有那一個又是怎麼回事。”
若鄔追得快了點,險些被自己絆倒,心想:“這,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