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撫着身前的黃驃馬,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薛世子手中拿的斷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問道:“所以,你就跟夏姑娘去要那支箭?夏姑娘惱羞成怒就將箭掰折了?”
薛羽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只是想找夏姑娘說說話,更不是非要討要那箭。只得堅持從前的說辭:“這本來就是我的箭,她怎麼能不問而取。”
聖上聽了嘆氣道:“你又不差這一支箭……”頓了一下,實在是忍不住,便又問道:“平常咱們校場練箭,也沒見誰非要把自己的箭取回來?”
薛羽便道:“平常練箭都是用的大營裡的箭,當然無妨,我的箭都是有我名字的。若是隨便被人拿去幹壞事怎麼辦?”他說的順溜,便接着道:“我也是不得不防啊!”
聖上便拿了那箭頭看了看,皺着眉頭道:“怎麼你的箭,箭頭鈍成這樣了。”
薛羽一想起這個,氣就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面前站的是聖人,簡直就要咆哮起來,那箭桿是後來生氣砍斷的,可那箭頭鈍成那樣,分明花了不少功夫。只是這會在聖人面前,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答道:“這都是夏姑娘乾的,我好好的箭,每一支都是一箭穿喉,如今您瞧,也不知道她拿什麼東西磨過了,如今鈍得連豆腐都戳不得了。您說夏姑娘,她怎麼能這麼壞呢?拿了我的箭也就罷了,還搞破壞,鈍成這樣。若不是我心細,發現了。將來上陣的時候用了,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聖人沒有答話,搔了搔額角,四下掃了一眼問道:“你的小廝呢?”
東安忙上前一步,垂手道:“小的東安,是將軍的貼身侍衛。”
聖人唔了一聲:“你也認得夏姑娘,這事兒。你怎麼看。”
東安面露苦澀,抿着脣看了薛羽一眼道:“這事是夏姑娘不對,我們公子對夏姑娘多好。她若是好聲好氣地跟公子說,不要說一支箭。便是十隻百支,我們公子也是捨得的。怎麼能隨便拿了公子的箭玩呢?”?薛羽聽了,便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東安頓了一下,又瞄了薛羽一眼:“拿了公子的箭也就算了,居然還給掰折了。”
聖人微微一愣。心下了然:“羽兒素來少人疼愛,他的侍從想必是怕他心裡不快,以爲自己衆叛親離了,所以不肯幫夏姑娘說句話。”他略一沉吟,索性也幫着薛羽說道:“這件事情你雖然有些小氣。夏姑娘卻也太過跋扈了,等回了京城,嗯,等一會兒去了行宮,我讓皇后派人去夏府申斥她。”
薛羽一呆,心想:“我不過是心裡有些委屈。其實…其實這也算不上什麼,比起她乾的那些更無法無天的事情…我這個都是不是個事兒…就是將我箭都砍斷了,那也沒什麼,我也是樂意的。就是,就是……她不該對我那麼兇。”
薛羽心中豁然開朗,又怕小雨真的被皇后派人責罵,急忙打起精神引着聖人巡視馬場:“我瞧着他們夏家的馬場與旁的馬場也沒有什麼不同,聖人爲何偏愛他們家。”
聖上瞧了瞧遠處的馬羣,笑道:“他家的馬是用喜都的馬跟西域的馬混出來的品種,跑得又快。負重也行。你騎過他們家的馬嗎?”
薛羽搖了搖頭道:“沒有。”本來心裡說好不再生氣,這會兒又忍不住泛起酸來,暗想:“認識這麼久,她家裡這麼多的馬。她也沒說送給我一匹,枉我對她那麼好。”
聖人便讓護衛們和薛羽挑了幾匹馬,又忍不住讚道:“這個跑馬場,又大又平坦,便是朕的也不過如此。”
薛世子便毫不客氣地挑了一匹黑色的西域馬,一旁的羅十二瞥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似乎有話要說,薛世子心想:“哼,你家姑娘不給我,我也一樣有好馬騎,本公子就要騎你家的馬。”
這般轉了一個多時辰,聖上便帶着薛羽往南苑山中的行宮避暑去了。
薛羽在南苑只待了兩日,饒是如此還是忍不住掛記小雨,索性派了喬木提前回去探問。待回了京城,尚未回到自己在城東的宅子,便先去了國公府去看新宅。此時新宅已經蓋的七七八八,可惜夏四爺不在,只有工匠們三三兩兩在裡面收拾傢俱。薛羽挨個房間細細看了看,因房子裝了藥玉的窗子,幾個房間都顯得格外的敞亮整潔。
到了這時,薛羽也不免心服口服,暗忖:“這事兒,還真該聽夏姑娘的,雖說一半是因爲房子闊大,但是,窗子亮堂,房間瞧着就漂亮多了,連那些小擺件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樣想着便忍不住歡喜地問喬木:“夏姑娘後來有沒有過來看過?”
喬木遲疑地看了薛羽一眼道:“夏姑娘病病怏怏的總也不好,公子你……”
薛羽眉頭一挑:“她又病了嗎?”
喬木嘆了口氣說:“嗯,正跟國公夫人商量改日子呢。”
薛羽忍不住腹謗,心想:“我替你在聖上面前說了多少好話,不然,你少不得要被皇后派人申斥,到時候多丟人,你卻還同我慪氣,不過吵了一架,便要改婚期。你看看我多大度,早就將你乾的那些壞事忘光了。”
這樣想着,便有些悻悻地回了城東的宅子,取了斷箭出來,又從櫃子裡抱出一個小匣子,開了鎖,將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上,心了澀澀地想着:“當年你救我的石頭,我都小心地收着。你寫給我的文書,我也留着,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好像上面寫的都是綿綿的情話一般。就是你丟我的繡鞋,我也好好地放着。還有你給我的弓弩,我總隨身帶着。你再看看你,你怎麼能這樣沒有良心呢?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他一面想一面用手指戳那石頭,戳了好一會突然呆住。
想了想又拿了那箭出來,又瞧了一會,傷感地放了回去,暗想:“便是不喜歡我,日子久了也就知道我的好了。”這樣一想便又將那箭拿了出來,將箭頭重新打磨鋒利,又比着碴口想要將兩截重新拼在一起,只是當時夏姑娘氣急了,砍了好幾刀,斷口都劈爛了,薛羽試了幾次都不行,只好作罷。索性將箭尾的羽毛都拔了,打算重新剪了羽毛插上。
這時才瞧見箭桿上刻了羽字的部分雖然還算完好,一旁卻也被刀劃爛了,薛羽便用細布蘸了水,將碎木重新拼了拼,仔細地擦了擦,暗想:“可惜,補得再好也不是從前了,以後還是不要惹她生氣了,我心裡這樣難受,想必她心裡也不舒服。”這時,水滲進木縫裡,刻痕便瞧的越發的真切,隱約瞧着好似有個雨字刻在了他的羽字後面。
薛世子心裡一驚,轉念又想;“自作多情!”想是這樣想,卻還是忍不住細細地在燈光下看了又看,瞧了好一會便覺得手腳發涼,暗想:“糟了,我瞧着夏姑娘走的時候,臉上似有淚痕。這下,我可把她得罪狠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裡想了一會兒,便用線將箭尾有些微微劈開的木頭重新纏緊了,喊了東安進來:“這上面刻的字,你能看清楚嗎?”
東安不明所以,湊過去看了看點頭道:“這不是公子的名字嗎?雖說劃了幾刀,看得還挺清楚的。”
薛羽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說那個。”指了羽字旁邊劃的稀爛的地方問道:“是這個,你看得清嗎?”
東安瞧了瞧,嘆了口氣暗想:“公子還是忘不了她,這都爛成這樣了,還巴巴地修好了往上刻夏姑娘的名字。你既然心裡喜歡,前些日子爲什麼還小氣巴拉的連枝箭都捨不得。”心裡這樣想着,口中卻半句也不敢說,將頭點得好似小雞啄一般米,回道:“這是夏姑娘的名嘛。要我說,公子何必跟這把爛箭使勁,你拿支金箭,刻上夏姑娘的名字,送過去豈不更有誠意些。”
薛羽心中再沒有半點疑惑,坐在那裡尋思:“真是的,你若喜歡這箭,同我說,想要留下來,我那麼多箭怎麼會捨不得。爲什麼偷偷摸摸的藏起來不給我呢,還騙我說丟了,我……我能不生氣嗎?現在吵成這樣子,你也氣哭了,我也不高興……”這樣一想又忍不住抱怨東安:“東安,你怎麼不提醒我一下。”
東安一愣,還沒想出答案,薛羽又道:“不過一枝箭,就給了夏姑娘又能怎樣!”
東安這才醒悟,忙陪笑道:“這不是一支箭,兩支箭的問題,夏姑娘不問而取,那就是賊啊。”心中卻想:“你現在又曉得不過是一支箭,那會兒,你怎麼跟魔障了似的,死乞白賴非要那箭,居然還跑到聖上那裡去告狀。真讓皇后申斥了她,您就等着被退婚吧。就是現在,還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原諒你呢。”
薛羽臉上一赤,立刻高聲道:“胡說。什麼賊不賊的,說的這麼難聽。我的東西都是夏姑娘的,她喜歡哪個就拿哪個,還用的着跟我說嗎?再說了夏姑娘那麼有錢,會看上我的一枝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