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的確直接回了詠絮宮。
聽聞自家小主子在梅園遇害,嚇得詠絮宮衆人趕緊將她團團圍住,上下一頓檢查後才確定她是真的沒事了。
“公主,你嚇死玉兒了,若是您死了,玉兒可怎麼活啊!”
某隻玉兒在一片低泣中哭的驚天動地,搞得宮闕還以爲自己死掉了呢。
“沒事的,真的沒事的,下一次我一定保護好自己,不會讓大家擔心。”
宮闕越是這麼說,衆人越是心疼,豆大的淚珠子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一時間,宮闕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些梨花帶雨的小姐姐。
“遲遲,疼不疼?”徐苑有些冰冷的指腹輕輕覆上宮闕脖子上紫青的勒痕,糯糯道,“母妃吹吹就不疼了。”
說着,她便是真的要吹,這麼冷的天,宮闕只覺得自己脖子一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事,還好。”宮闕豎起了小襖的領子遮擋脖子上的痕跡,她凝視着徐苑,腦子裡突然想到了林霽塵說的那幾句話。
——父母嘛,就是把所有心血都傾注在你身上的人,會一輩子無條件的愛你。
——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你,你的父母也不會拋棄你。
腦子一熱,宮闕開口,她想問問徐苑是否真的會一輩子都站在她這邊,對她不離不棄。
可轉瞬理智便將她狠狠了拽回來——
你在想什麼啊?人家擔心的只是宮遲遲,只是那個在她腹中待了足足十月的宮遲遲,與你這個贗品有何干系?
冷水澆頭,醍醐灌頂。
宮闕嘴脣翁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倔強地抿起紅潤的小嘴。
“若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睡了。”
她的手死死攥着領子,用力的彷彿要將它捏碎。
玉兒雖看出了宮闕的不對勁,卻也沒有多問,她知道她們的公主一定會自己解決得好好的。
“公主快去睡吧。”她傾身在宮闕耳畔咬耳朵,“您放心,我去哄娘娘,您好好睡個覺。”
宮闕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多謝。”
等到第二日,宮闕申請出宮散心。
宮麟仍爲昨日的事擔憂,但聽說有林霽塵陪同時忽地放下心,囑咐她讓她好好散散心。
“謝父皇。”宮闕緩緩起身,眸子偏淡。
同行者,只有玉兒,她雖說帶了林霽塵一起,可到半路她就叫那人回家過年了。
坐在馬車之中,宮闕漸漸放鬆下來,挑起一線車簾向外看去——
又下雪了。
……
“公……小姐,這裡也不是要挑人的地兒呀。”
玉兒不知道自家公主打的是什麼算盤。
雖然條街的確是整個都城最繁華的街,但再怎麼繁華也不過是賣些金簪子銀鈿子、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罷了。
哪有找侍衛的地方嘛!
“無妨,我自有打算。”宮闕微微一笑。
她這人尋人也是邪性,不挑那專門賣奴隸的地方去,反而去一些不知名的街角處隨意轉轉。
那裡除了些乞子還能有些什麼?
似乎是因爲沒找到想要的人,宮闕索性在一家包子鋪坐下,點上一屜包子慢慢等。
皆曰人煙最是醉人,今見信然。
且不說那滿目琳琅,便是那蒸籠上圓滾滾的包子於其靜臥,光聞其香便可齒頰生香,垂涎欲滴。
待那包子上桌,宮闕也不顧什麼禮數,隨意捉了一個捧在手上。
那包子尚將將出爐,還有些燙手,燙的她指尖通紅。
某隻糰子倒也不在意,叼在嘴裡輕輕咬上一口,鮮香多汁,比上宮中那些山珍海味不知好上多少。
忽的街角似乎又犬狂吠,起叫聲不輸猛獸,宮闕抱着看熱鬧的心態尚且去看看。
那裡早已圍了衆人團團,宮闕左擠右擠纔看到面前令人震驚的一幕——
那分明是個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舊舊的粗布衫打着好些補丁。
褲子已經爛的不成樣子,褲腳已經散了線,長褲已經吊到了腳踝上邊。
腳上沒有鞋可以穿,一雙腳凍得發紅發紫,踩在冰冷的雪上尤爲顯眼。
而他的面前卻是一隻目泛綠光的惡犬,薄皮瘦骨,看來已經餓了好幾個時日了。
那狗口中叼着一個燒餅,那燒餅上滿是灰塵,看起來應該是被人隨意掉在地上的。
這幅人與犬爭食的場面深深地吸引了宮闕的目光,她一眼便認出那少年——
沈慕。
“小姐,這裡太亂,我們走吧。”玉兒好不容易擠到了她身邊,卻見着自己公主眼睛裡露出了好似瘋魔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個少年乞丐。
宮闕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少年身上:“再等等。”
只見那惡犬似乎想先發制人,纖長的四爪用力着向那少年奔去,要將他撕裂一般狠狠就是一爪。
而那少年也不甘示弱,身形一閃,讓那它撲了個空。
隨即轉身,一掌劈在其腰間,痛的那惡犬哀嚎一聲,可它口中依舊死死地叼着口中的燒餅不願鬆口。
似乎被惹惱般的,那惡犬直直向少年撲來,少年似乎沒料到它會如此靈活,一朝不慎被其撓了深深血痕。
宮闕就這般看着,看着人與犬鬥,大半個回合下來那少年雖傷痕累累卻終究是佔了上風,騎在那惡犬身上將燒餅從其嘴裡奪出。
衆人見此般便知熱鬧已經到了散場的地步,便紛紛散去,這此間只留下宮闕一干人與那個少年。
見那人似乎張口要咬那髒兮兮的燒餅,宮闕一個箭步衝上去打掉了那少年手中的燒餅。
果不其然,那少年猩紅着一雙眼怒視着她。
宮闕感覺下一秒那人就要像對付那條惡犬一樣對付她。
它倒也不懼他眸中怒火,只是淡淡嘆了口氣,俯身伸出手:“沈慕,是我。”
那人神色微鬆、面露疑惑,可轉瞬間又恢復了那副凶神惡煞的表情。
宮闕有些無奈,語氣溫柔:“跟我來吧,臥……我帶你去吃包子,這餅髒了,不能吃了。”
這句話是沈慕萬萬沒想到的。
面前的人固然可疑,但終究還是個女兒家,況且看起來還沒他大,若是她敢反悔自己大可將她揍得滿地找牙。
思量片刻,沈慕伸出自己髒兮兮的手,忽而他又覺得自己的手實在太髒了,還沾狗血。
於是在自己那髒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纔將手放在宮闕的手上。
宮闕見他宛若一隻受傷的小獸,微微一笑,領着他的手回到了包子鋪。
……
宮闕果不食言,她真的請了沈慕吃包子。
另一邊的玉兒半是不解半是嫌棄地看着沈慕——
那人不過是個粗莽的乞兒,身上衣衫襤褸,又有一股子異味。
更令人嫌棄的是他竟與狗爭食,真不知道自己公主是哪根筋搭錯了纔會請他吃飯。
“店家,再上五屜包子,再來碗清粥。”見那些包子不夠他吃,宮闕又揮手讓店家繼續上菜。
等到沈慕吃飽了,宮闕才向他問話:“你家裡人呢?”
沈慕不回答她的話,只是兀自吃着。
宮闕將一塊金子輕輕按在他面前,緩緩道,“我用這些錢買你,你可願?”
沈慕看着面前的金子沉默不語。
一旁的玉兒可是驚得下巴都掉了,忍不住扯了宮闕的袖子勸誡道,“小姐,你發癲?”
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宮闕擡手止住了玉兒的後言,只聽她接着道,“若你跟了我,我保你後半生不愁吃穿,金銀富貴,怎樣?”
沈慕依舊沉默不語,見狀,宮闕也不逼着他速做決斷,而是起身讓玉兒去結賬,自己則兀自出了屋子。
就在她方要踏出屋子第一步時,只聽身後那人忽地將她撲倒在地,嚇得玉兒發出尖叫雞般的聲音:“公主!!!”
沈慕並沒有朝着宮闕的脖頸咬下去,只是聞了聞,忽地覺得這氣味有些熟悉。
宮闕見他這般,莞爾一笑,微微擡頭看着那渾身散發着殺意的人,輕輕道——
“沈慕,我帶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