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

“來來來,幹了這壇換下一罈!咱們不打不相識,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呃……呵呵,雖然咱們還算不上知己,不過當個酒友也是可行!來!我先乾爲敬!”咕嚕咕嚕——呼……好痛快!

傅長霄瞥了眼兩大步外席地而坐的小姑娘,後者捧酒狂飲,些許酒汁避無可避地從兩邊嘴角溢出,那姿態比漢子還要豪氣。

他亦席地坐在石階上,身邊同小姑娘一樣,都滾着十餘個空空如也的小酒罈,他手中也還握着一個,壇中還剩一小半酒。

夜中飄散着桂花香氣,當然,尚有濃濃酒香。

他晃着掌中小壇,嘴角微略勾弧,冷淡且嘲弄,長睫半掩住琉璃光輝。他怎會在這裡?呵!

事情就這麼脫出掌控,變得好生詭異。

比如——

仇人相見,該是分外眼紅。他曾出傷刀義天的愛妻,如今雙方再相逢,沒鬥個你死我活便算了,他竟堂而皇之地踏進“刀家五虎門”的大門,當起刀家從西塞來的“貴客”。

算來,他是“夫憑妻貴”吧?哼哼,有趣!

詭異的事還多着,又比如——

明明說報完信便走,沒料及報個信還得花上五天五夜。他進刀家大門當足五日的“貴客”,這五日夜,無論他走到何處,隨時有刀義天的人明裡暗裡緊盯着,即便現下在石園小亭裡飲酒,儘管園內瞧起來寧靜深幽,園子外怕是內三圈又外三圈,全派人給密密把守了。

今晚,他沒安分待在刀家撥給他夫妻倆住下的院落裡,偏偏盤踞在出入內院與外廳必得經過的石園,此舉是有意要擾得刀家上下人心不安。

他若存心生事,派再多人緊盯亦是無用。

想他來去自若,這區區小陣哪裡奈何得了他?能教他甘心收斂野氣、捺住脾性的,除了妻子還能是誰?

而關於這一點,顯然對頭也已瞧出,且利用得十分徹底。

酒香隨着他輕晃的力道加倍濃郁,他仰首灌下一大口,美酒入喉,頰面溫熱,他不禁伸掌淡撫。不知自個兒此時是何神態?臉上有笑、無笑?抑或似笑非笑?

她是他的弱點。隱秀如此說過。

“天梟”有了弱點,還能是“天梟”嗎?呵呵……是啊,他便大方認了,她不僅是他的弱點,她還是他的魂。梟之魂。失了她要失了魂,他的命中來了一個她,從此命裡有她,不能割捨。

“天梟”有魂,就僅是個動了情的男人,捨不得、狠不起,“天梟”已非原來的“天梟”。但,那又如何?他甘心情願,他自樂,他就要心裡住人,讓那人把他攪得既惱又愛,怒極憐極。

他可以爲她而被牽絆在此,但那些人若以爲留住他,便能從他口中打探到更多另一位“天梟”的事,那是發白日夢了。別說他派出去的人尚未回報隱秀接下來的動向,就算知曉,他也懶得多說一句。

“喂……梟大爺,我都先乾爲敬了,你怎麼沒跟上來?放我獨自一個狂飲,我豈不成寂寞人了?”小姑娘酒膽驚人,酒量更驚人,飲下了幾小壇烈酒,說話依舊清清脆脆、不含糊。

“我不姓脣音冷,他仍是維持着慢條斯理的喝法,一次一大口。

“耶?你肯開尊口同我說話了!哈哈哈,看來酒喝多了還是有好處,不像我十三哥說的那樣,總說飲酒傷身又傷情。我開導過他好幾回,想灌醉他,教他領略醺醺然的好處,他總不依。”直接把對方反駁的話拋到腦後,“咚”地又拔開另一個小壇,仍喊着:“梟大爺,我知道你和刀家有那麼一點兒不大不小、有點痛又有點癢的過節,別煩哪,這些壇酒是我特別從他們酒窖裡挖出來的,咱倆一塊兒痛飲個精光,教他們瞧着肉痛,你豈不快活!”

小姑娘不僅酒膽大、酒量過人,連膽子也大得緊,見他在石園小亭獨徘徊,非但不懼,還敢邀他同飲。但,傅長霄發現自己倒還能容忍她說話的方式,放她一個在那兒唱獨角戲,她也自得其樂,險些沒把祖宗十八代全交代過。

喝過幾輪酒,傅長霄從她口中知道不少事——

她姓桂,名元芳,小名“桂圓”。那日徒手劈破他帷帽的黑漢子是她十三師哥,姓韓。

她與那姓韓的是“洞庭湖三幫四會”敖老大的手下,敖老大得知近日江湖上有一龐大勢力要來與“刀家五虎門”爲難,特意遣人趕至湘陰報信,恰在趕來的道上與刀家馬隊相遇,桂小姑娘嫌他們光說正經事好氣悶,連馬速都給拖慢,便先行策馬跑至前頭的小茶棚等人,這才發生後頭的事。

又是個報信的。瞧來,霜月來不來這一趟也沒啥差別,刀家自有在江湖上的相與們眼巴巴趕來提點。

隱秀把事情鬧騰大了,攪得中原武林烏煙瘴氣。他先前漠不關心,且由着她去攪弄,只要她別來擾他夫妻倆的生活,他對她的所作所爲毫無異議。“天梟”原就不是多好聽的名號,孿生姊姊愛用,又做得較他徹底,那很好。相當好。

現下,他是興味十足了,有種野蠻的怡然,等着看一切如何收拾?

夜裡傳出細微聲響,似有人壓低嗓子急切說話。

但……來不及了!

桂元芳似也察覺到,回眸瞧向迴廊轉角,不太明亮的燈籠下有人影晃動。

“啊!擊玉姊姊,是你嗎?咱瞧見那婀娜多姿、美得‘嚇人’的影子,就猜出是你啦!咦?哎呀呀,原來連娉婷姊姊也在!哈哈哈,快來、快來,咱請兩位姊姊喝酒!”惜花獻佛自然不錯,卻不想想酒是打誰家地窖裡挖出的?

藏在迴廊轉角處監視“貴客”動靜的手下,原是擋住自家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欲請慕娉婷和杜擊玉繞道而行,卻被桂元芳大剌剌一嚷,藏跡頓現,再加上兩位夫人竟當真循聲過去,走往石園小亭,嚇得他差些沒厥倒,忙隨便抓個家僕,要人趕去知會刀義天。

“桂圓小妹子,你今兒個沒來聽我彈琴,原來是同人斗酒了。”聲嗓軟膩無比,聞者如沐春風哪!

來的是個絕色美人。美得未免過火了,眸底太溫、太軟,沒有他愛的清傲。傅長霄慢吞吞灌下日酒,心中自是曉得對方身分——杜擊玉,“五虎門”刀二之妻。

至於另一位……哼哼!銀藍目光掃將過去,十分有意地停駐在慕娉婷臉上。

幽暗中,他眼湛異輝,承受他這般注視的慕娉婷神情微凜,他幾乎能從她眉眸間尋到懼顫。

幾乎。

那小娘子縱然懼他,自持的模樣倒還可以,盈盈端立在那兒,很具當家主母該有的嫺熟深穩。

有桂元芳在,場子絕不清冷。她笑呵呵瞅着杜擊王懷中的朱琴,道:“兩位姊姊是到刀老夫人房裡彈琴作陪吧?哎呀,你們婆媳三個相處在一塊兒,和樂融融的,定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多出咱一個,只會鬧騰,若被老夫人嫌吵、趕將出來,可要丟了‘三幫四會’的臉面,我十三哥頭一個不饒我呀!啊!別站着,快坐快坐,梟大爺,您老兄長腿可否小收一下?橫在那兒要絆倒姊姊的!”

慕娉婷終是出聲,靜柔道:“不必了,天晚了,我和擊王都該回房。桂圓妹子無酒不歡,我等會兒吩咐管事再送來幾壇桂花釀,那是咱們家自釀的,也請妹夫嚐嚐。”

妹……妹夫?傅長霄很確定,她發這音時,眸光瞧的是他。妹夫?!

八成太過錯愕,既冷又詭譎的琉璃目不自覺間流露出心思,只聽慕娉婷淡淡又說——

“你與我霜月妹子已成夫妻,如此說來,‘天梟大爺’自然是我妹夫。”

他凌峻的五官瞬間凍僵似的,愣住。

這女人,她擺明佔他便宜了?!妹夫?好……極好……刀義天和他娶來的婆娘,都不是啥兒好東西!不!整個“刀家五虎門”都不是個東西!特別是當他發覺慕娉婷和杜擊玉似乎正抿脣忍俊時,心裡加倍認定自己的想法。

一旁,桂元芳不讓旁人冷落她太久,忙伸手拉住兩位剛認沒幾天的姊姊,邊要站起身來。

“別急着走嘛,今晚月色極佳,咱們不如——哇啊!”看來刀家酒窖裡的珍藏後勁頗強,區區幾小壇竟也醉得了她。噢,不不不,她沒醉,僅是腳步不太穩,身子顛了顛。

只是她這一顛,卻顛出了一連串意外。

兩個被她扯住的刀家女眷見她步履踉蹌,自是伸手要扶。擊王一手尚摟着琴,另一手被握住,下意識把身子貼來給她靠,沒留神腳下滾着好幾個空酒罈,無端端這麼一絆,她也站不穩了,娉婷急要攙住二人,力道不夠,當場跟着遭殃。

月光清幽的石園裡,倏地傳出驚心騷動——

“哇啊……”“啊——”“小心!啊——”“砰!嗡嗡嗡……”最後一響是朱琴跳脫佳人懷抱,摔在石板地上發出的嗚咽。

“擊玉!”“娉婷!”“桂圓!”迴廊轉角處,黑壓壓一羣人衝將出來。

“該死!你做了什麼?!”不知誰在暴吼。

他做了什麼?

傅長霄雙目陡眯,脣勾冷笑。

他什麼也沒做,僅是在那三個蠢女人滾作一地前,倏地起身避過,免得教她們壓着他的衫袍。

他兀自站在原處,任她們倒在腳邊,何曾做過什麼?

他深沉不知底蘊的眼與一雙熟悉的驕傲鳳眸相接了。她跟那些人站在一塊兒。

虛迷的燈籠燭火下,白霜月神情怔怔然,半句不語,似乎千恩萬想,亦不曾料及會瞧見眼前這一幕。

她也以爲他做過什麼嗎?

雙眉略深,心頭火終如野火燎原般狂猛燒起,燒得博長雷喉中灼燙,直想縱聲長嘯之際,三條墨影已疾撲而至。

來得好!

狂心一激,鬥意高漲,他袖底長鞭陡揚,先打刀二刀恩海那柄渾沉沉的烏剛刀,左臂與刀義天連綿過招,衫袍斜掠,又巧妙避開韓十三雄盛的拳風。

三打一。衆凌寡。這種事,走踏江湖多年的刀家兄弟與韓十三向來不屑爲之。然,三個姑娘在傅長霄腳邊倒作一地卻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傅長霄以往的所作所爲,曾害得慕娉婷險些難產,要刀義天冷靜下來怕是難了;而刀恩海更是寶貝愛妻,光見那把朱琴被摔毀,已怒出一片紅霧,提刀便砍,不由分說的;至於韓十三,亦是不能教自個兒的小師妹有任何差池。

三人合擊一個,鞭聲厲厲,破空入風,四條飛竄撲騰的身影乍見下猶若十餘人交戰,彼消我長,被迫我退,避其鋒芒,攻其消乏。

四人鬥得兇狠,白霜月大驚,驚得臉色發白,怦怦促跳的心都快提到嗓口。

留在刀家這幾日,她曉得他心中不快,她亦想盡早隨他回西塞,但頭一日隨刀家馬隊返回“五虎門”,她將事情詳實說過,也得知刀家在江湖上已尋到不少強援後,本要即刻離去,刀義天卻開口請她暫且留住。

刀義天道,她去年成親,婚禮辦得好生倉促,即便後來在“白家寨”又辦過一場,也沒讓人送喜帖入中原,實在不該,讓刀家二老着實掛念,所以這回相見,理應多盤桓幾日,也讓刀家這邊盡些心意,祝賀她成就姻緣。

她極力婉拒,對方則極力慰留,連連出招,先是請慕娉婷和杜擊玉當說客,後來連刀老夫人也親自上陣。

她一向吃軟不吃硬,實在沒法應付了,只是對着刀母告罪再告罪,然後拉着從頭至尾不發一語、冷着一張臉的傅長霄掉頭要走,刀義天卻在這時欲笑不笑地問了句——

“是有所忌憚,因此非走不可嗎?”

這話表面上是對住她說,所問的對象卻是另有其人,而這位“其人”亦心知肚明得很,當場頓下走往門外的腳步,對她道出拜會刀家後的第一句話——

“難得人家如此有心,盛情難卻,你我便留下吧。”

他姿態十分堅持,她感覺出他握住她小手的力道變深,瞳底的光隱晦難測。她一時間迷惑了。

如今留在刀家已過五日,他絕口不提要走,對她而言卻已至極限。夫妻一體,他不快活,她又哪能舒心呢?是以,就在今晚用過晚膳後,她便私下對刀家二老以及刀義天提過,打算明日離開。

然而,無風無浪地撐過五日,怎麼現下大風大浪全興掀起來了?

他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他爲何要對那三名女子下手?他承諾過,要與她一同回西塞生活,再不管江湖世事,她信他的。

她一直信他。

“住手!你們住手!別打——”她張聲急嚷。

事實上不僅白霜月一個大喊,跌得七葷八素的桂元芳扶起杜擊玉和慕娉婷後—見四男早鬥在一塊兒,還紛紛躍竄到小亭頂上繼續對鬥,也險些傻眼,全在底下叫喊,急欲阻止這場可笑的誤解。無奈鬥事打得正酣,你來我往,攻守全憑瞬時反應,一時間不能停手。

“住手啊!”

“十三哥,是誤會,別打了呀!”

白霜月無法按捺,又急又惱,再拖下去怕傅長霄要抵擋不住,又或者激得他徹底狂性大發,出手將更不知節制。銀牙一咬,她提劍躍上,而急得團團轉的桂元芳亦跟着竄飛,嘴裡不住嚷嚷。

此一時際,遭三方攻擊的傅長霄終是露出空隙,雖立即回守,右肋處仍受了韓十三掌下餘風,剛猛的勁力教他胸中陡窒,差些嘔血。當真怒至極處,他陰狠揚笑,長鞭倏地回敬過去,誰也不打,直接捲住恰恰竄至韓十三身旁的桂元芳,猛然倒拖。

“哇啊啊——”

“霄,別這樣啊!”同時竄近的白霜月瞠眸,驚得腦門發麻。

一切如此緊繃,所有人的舉動全連貫在一起,如牽一髮而動全身,快得目不暇給,亦無法多想,一幕幕如是清晰又極端混沌,矛盾得不可思議——

韓十三發掌,掌下餘風掃中傅長霄,後者長鞭襲向乍然竄入戰圈的桂元芳。桂元芳驚呼,韓十三大駭,猿臂暴長即要撲抓。

“別這樣啊!”喊聲再掀,手中短劍一分爲二,白霜月驀地出手,劍尖對準那條刁柔的烏鞭。

她知道,下一瞬,她的短劍將被震飛,她的虎口或者又要被震裂出血痕來。她知道的,每每與他灌注勁力的烏鞭相抗,她的銀霜短劍總落得如此下場,但如此一來,他回鞭的速度定會緩下,而那位韓十三將會如願奪回他的小師妹,然後大夥兒便得以停手,把誤會解釋清楚。

她信他的。

她沒理由不相信他。

停手吧,把誤會說清楚,然後她會告訴他,明日,她要跟他回西塞。被傅隱秀一鬧,草海野原的南方礦區還沒去巡視呢,再來就入秋了,寨裡好多事要忙,他得幫她呀!對了,他還說要帶她回滄海之地,去瞧瞧新建的“傅家堡”,陪婆婆住些時候……

啵!

突地,她立在小亭邊角的朱瓦上,右臂平舉,定住。

所有人都定住,連傅長霄亦定住不動了,長鞭垂落,從桂元芳的腰際鬆開,那雙琉璃眼瀰漫疑慮,微斂,古怪地瞧着插入左胸的一把銀劍。

痛……

這些人怒問他做了什麼,口氣兇狠,說打便打。來啊!來啊!他何曾驚懼過?他當真就做些什麼給他們瞧瞧好了!這姓桂的小姑娘出現得很是時候,他就要挾走她,當着衆人眼前下手!既被冤枉,乾脆幹個徹底,他就把惡行坐實了,圖個心中痛快!

好痛……

長鞭卷襲,“東西”得手了,他聽見她的叫嚷,在他身後。

他展臂回身,欲要摟住她一塊離去,對她無絲毫戒備,峻臉甚至要揚起安撫的笑,待意識過來,胸口已沒入她的劍。

真是痛呵……

原來遭利刃穿膛而過,會痛得他連呼息都灼熱難當,痛得他明明渾身發麻,仍清楚感受到劇疼正氾濫開來,痛得他掌控不住面容變化,痛得他竟笑出聲來。

“你也同他們一起合圍我嗎?呵呵呵……好,很好……很好……”

原就蒼白的臉容再也尋不到半絲血色,白霜月嚇得說不出話,被他如此笑問,驚離的神智才陡然扯回,銳利地撞進腦子裡、方寸間,彷佛她的心也同他一般,深深插入一劍。

“不是的!”她驟然放開劍柄上的五指,衝去要扶住他,鳳眸中慣有的清傲毀得一乾二淨。

她不急着再進一步解釋,恐懼滿布的眼直勾勾地凝住他,頭也不回地揚聲高嚷:“義天大哥,幫我!他受傷了,幫我!”

她全然不懂,手中的劍爲何會穿入他的胸膛?

她僅是要拖緩長鞭的回勢,她僅是想阻止這荒唐可笑的一切,她僅是……僅是希望他別惱、別意氣用事、別教人傷着了呀……不懂!不懂啊!怎麼她銀劍平舉,劍尖明是對準長鞭而去,卻沒教他震飛,迎來的竟是他大敞的胸懷?他展臂敞懷,原想摟抱她的嗎?是嗎?是嗎?

她胸口痛得雙腿發軟,發顫的手纔剛碰觸到他染血的袍衣,他忽而縱身飛離,連三起伏,眨眼間從小亭頂上竄至瓦頂一局處,飄飄立在月夜中。

“霄!”白霜月驚恐喚着。

他動,她亦動,隨他飛竄,盼望能到他身邊,根本不顧身後有誰在叫喚她,也再難相理。

她所有、所有的注意力只能放在他身上,而那抹飄渺的身影幾要融入夜色,她好驚,提氣不敢呼息,怕一眨眼他就要不見。

他像是在笑,銀底藍輝的眼閃啊爍着,可她不要他笑,那般的笑透出濃深的陰鬱,笑得好冷、好狠,如他背後那幕漸要掩月的烏雲,她不愛。

“霄!”再差一縱,她就能抱住他了!

別惱我啊!求你別惱我啊!

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別這麼笑着,我心好痛、好痛……

不!不!霄,我讓你惱、讓你恨、任你打罵不還手!你別這麼笑,你留下,別走,等我,別走啊——

“不要——”她又驚喊,在她以爲就要趕到他身邊、抱住他之際,那抹頎長的影兒再次縱身起伏,幽幽地沒進夜裡。

“等我!你等我!不要走啊——”

她隨他而去,卻發覺早已失去他的蹤跡。她盲目地追趕、飛竄、起伏,追出湘陰城外,仍茫茫尋不到一個點。

她恍惚地以爲自己在西塞雪原上,那靜謐謐的感覺有種詭譎的痛苦,痛得她想張口喘息,偏生納不進半點氣,胸中劇疼難當。

她想起他曾掐住她頸項、欲置她於死地的那一次,她也是這般難受,昏茫茫地以爲自己將死無疑。

“出來啊!你惱我、恨我,我由你打罵啊!出來啊——”

耳中嗚嗚亂嗚,叫聲變得模糊又陌生,她知道自己的嘴掀動着,卻覺那聲音似遠似近,好不真實。

“出來啊……你出來……”氣盡力竭,內息紊亂,輕身功夫已無法再繼,她雙膝陡軟,整個跪趴下去,伏在黃土地上喘息不已。

“你……出來啊……爲什麼不等我?都受傷了……能走去哪裡……能去哪裡啊……”

是她在呢喃嗎?自個兒也不太確定。

腦中,浮現出男人掉頭離去時的那抹笑,她脣一扯,也跟着笑了,邊哭邊笑了——

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六章 黯飄流茫茫銷魂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八章 舊恨非一如海霧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三章 風波惡捻花沉恨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七章 銷魂付天涯舊恨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二章 香稠處隱隱風波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第四章 沉恨憶思未盡期第五章 未盡期瀚海飄流第一章 冷寒處花密香稠第九章 海霧藏瀲瀲明月